月亮在云彩中游移，看惯了世上的花开花落，人间百态。

    七月半，民间称为中元节，又称鬼节。有民谣日：“七月半，鬼乱窜。”按照迷信的做法，这一天是阴间界门大开的时候，生活在那里的众生都要在这天回人世间走一走，看一看，而人间也要在这一天给逝去的先人烧烧纸，顺便也会给那些孤魂野鬼施舍一些。

    当然，现在没有人敢这样做了。文化大革命搞了这么久了，哪里还能容得这些东西存在。至于自古流传下来的，这一天晚上不能外出，更不能走夜路的规矩，人们还有意无意地遵守着。

    王健一来到肖晓微她们知青点上，就一反常态地忙碌起来。他烧了满满一大锅开水，把几个保温瓶都灌上，又将从川南那儿弄来的巴豆霜倒了一半出来，拿已经晒温了的开水兑上。怕有味道肖晓微不喝，又放了从点上带来的白糖，这才给肖晓薇端了去。

    “阿健，这药真的是川南给配的？我怎么看着就像是碗白开水呢？”肖晓微端着那个药碗，有些疑惑地问。

    “当然是川南配的。难道我还懂药吗？你快喝吧，听说这是人家的祖传密方，轻易不示人的。这回要不是在二郎石上我救了他和雨鸽，人家还不给呢。”

    “是你救了他和雨鸽？我怎么没有听雨鸽讲过呢？”肖晓微将药碗又放在了桌子，有些不相信地盯着王健。

    “哦，那是我不让她说的。”王健摸了摸后脑勺，说得有些含糊不清。本来就是件吹牛皮的话，想让肖晓薇知道这药来之不易，没想到差点把牛皮给吹破了。

    王健是下午才从那边赶过来。连着发了几天烧，又有些拉肚子，他觉得人有些轻飘飘的，忙在肖晓薇的床上坐了下来，点起一只烟。

    天已黑了，四周很安静。雨鸽出工还没有回来，这些天队里收工都很晚，有时地里的活干了，还得在晒场上挑灯夜战――整理收回来的那些沾了泥、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苞谷。雨鸽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了，张雪和肖晓薇也一直没有出工，生产队的人都在说闲话了。雨鸽一回到队上，来不及休息一下，就直接到了地里。

    张雪见王健来了，又给她们烧了开水，心里还存着几分感激。她想着要救人家分点“打胎药”给她，就帮着他忙着，一直到他走进了肖晓薇的屋子里，这才悄悄进了自己的房间，但两只耳朵却认真地听着小肖房子里的动静。她是怕，怕肖晓薇不分给她那种药。

    肖晓微依偎在王健怀里撒了会儿娇，见王健的精神恹恹的，丝毫没有以前相见时的那种热情，也觉得没趣了，理理衣服坐到了一边。

    “我听雨鸽说你病了，本来想去看下你的，但反应太大了，不好出门……”

    “看我干啥？我守着个医生，还能有事么？关键是你那肚子，这才是大事。这不，我刚好一点，就赶过来了。”王健把药碗端了起来，递到她手中，“喝吧，我想喝了它，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这药就这么灵？我怎么越看越像是碗白水呢？”

    “那药是白颜色的粉末，化在水里当然就是水啰。你不相信我，总不会连川南都不信吧？”

    “闹了半天，是嫌我多嘴了。我说怎么不高兴呢？谁说不相信你了？连把最宝贵的都给了你，你还说这些话……”肖晓微有些不高兴了，眼圈一红，流出一串泪来。

    王健有些慌了，把她揽在怀中，安慰道：“瞧你，又来了。我这不是急么？眼看着招工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不把这个祸事摆平，能心安么？”

    “要是打不下来，你愿意在这儿和我过一辈子么？”

    “瞧你又说傻话了不是？这个地方能待一辈子？开国际玩笑。别闹了，把药喝了才是正事。我给你在药里加了不少的白糖，应该不难喝的。”

    “我想明天再吃这药。”

    “为啥？”

    “今天晚上，我们还可以……”肖晓微的脸上掠过一道红晕，不好意思地把头扎在了王健的怀中。

    “瞧你那点出息！啥时候了，还想着那档子事。芝麻西瓜，孰轻孰重？来，把它喝了。”

    “那你得喂我。”

    “撒娇。我的小先人！这是喝药，必须大口大口，咕咚、咕咚地喝。别闹了，乖。”

    肖晓微接过碗来，试着喝了一口，的确很甜，就大口全喝了下去。

    “这才像话嘛。现在躺到床上去，好好休息一会。”

    “你得守着我。”

    “行，我守着你。哪里都不去。谁叫我欠了你的呢？”

    王健在肖晓微身边坐了下来，抓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外面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没等他们答话，张雪就一头闯了进来。她冲两人一笑，说：“没有打扰你们吧？”

    “打扰了也没办法呀，你这不是进来了么？”肖晓微说。

    张雪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是万般无赖嘛。王健，那药还有吗？也分我一点……”

    “怎么？你也－－”

    “得了和肖姐一样的病……”

    “哦，对了，阿健，那药要是还有，就给张雪一点。我答应了她的。”肖晓微从床上撑起了身来。

    “有是还有一点。只不过，柳飞扬不在，谁知他是咋想的？”王健站起来，从挂包中掏出那个长颈的玻璃瓶，“要是他打算要这个孩子，还不找我打一百架？”

    “这你就放心吧。他又不是‘瓜娃子’，我自己处理了，他只会高兴。”张雪一把抢过那个瓶子，打开塞子就要往嘴里倒。

    王健阻止道：“你那样吃不行，得兑水来喝。”

    “那好，我过去兑了水喝。谢谢了哟！”张雪笑着朝他们摇了摇手，走出去了。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雨鸽和柳飞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堂屋。雨鸽冲着张雪的卧室喊了声：“张雪，小柳来看你了！”就走进厨房，见水缸里没有多少水了，忙拿过水桶去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