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帮着母亲把糊好的火柴盒用独轮小车运到了火柴厂，收成品的窗口还关着，但外面已经聚集了好些人了。

    火柴厂离场部不远，有着两排平房，前面是包装车间和成品库，后面是做药上药的地方。厂子不大，外面却有着一个大得与厂不相称球场，球场边上是贴满了大字报的张贴栏，上面的大字已经破损了，但还是能看到“打倒、砸烂”之类的字眼。

    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以往送成品的时候，人们总是相互打着招呼，借这难得的机会拉上会儿家常。这些来领火柴盒去糊的大都是下放人员的家属，平时里都是各忙各的，很少有聚在一块聊天的机会，每月送成品时，就是她们相互交流，打听消息，联络情感的时间，但今天，大家的脸上全都凝着霜，见立秋娘俩儿来了，也没有人来打个招呼。

    立秋将小车排在了后面，走到快嘴王大妈的面前，她的丈夫是一所大学的教历史的教授，据说是写了一部宣扬封建，为封建皇帝树碑立传的书而被打成fandong学术权威下放的。和他们一块来的，还有个不爱说话的儿子，比立秋小一点，也在那个碎石厂干活。

    和立秋的父亲一样，王教授也有着严重的腰疾，不同的是，他得这病的时间不长，是下放后抬石头累出来的。开始场方不相信，说他装病，还要开他的斗争会，后来见他站都站不起来，才让送外检查，一查才知道，是腰间盘脱出，挺厉害的。治了好久都没有痊愈，那腰总是弯曲着，像只大虾米，但牛鬼蛇神总不能吃闲饭，就也分了块林地来守。他负责的地界和立秋爸的地界紧挨着，每人都有五十亩左右。他家没有养狗，见大黄那么能干，都给立秋妈要了好几回了，说大黄要下了崽，无论如何也得给她一只，母亲爽快地答应了。

    “王婶，今天是咋啦？怎么都不说话呀？”立秋问了句。

    王婶四下看看，悄悄地说：“你还不知道呀？”见立秋一脸迷惑这才又接着说，“这个月的火柴盒交了，就不给领新的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不给领了呀？”立秋一听心中也是一惊，不让领新的，就是不让做了，虽然糊一个月最多有几块钱的收入，但也能补贴家用呀，本来自己开伙的人给的生活费都低得可怜，要这几块钱还不让挣，那还让人怎么活呀。难怪快嘴王婶的嘴巴都快不起来了。

    立秋恹恹地回到母亲那儿，一时也不知怎么给她说，但母亲显然已经从排在前面的人那里知道了这事，也是一脸秋霜。

    正在这时，火柴厂收成品的那个中年女工手里拿着一张写着大字的白纸走过来，扫了大家一眼，并不说话，直接把白纸贴在了大字报栏上。人们围了过去，仔细看着，有人念出了声来：“根据场部指示，从明天起，本厂火柴盒一律由厂内职工加工，不再外发……”

    事情得到了证实。人们也只是发出一阵小小的报怨，赶紧回到自己的队列里，等着交成品了。

    终于轮到立秋的母亲了，一千五百个成品，一共领到了六元钱的工钱，算下来这工钱又给降了。按照以往的算法，这一千五百个成品怎么着也能得七、八块钱呢。母亲小心地将钱放好，对立秋说：“我先回去了，妞妞一人在家呢。你也快去上班吧，晚了又完不成任务。”

    立秋笑笑说：“我是里面砸得最快的。咱一块走吧，还能同一段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