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来不及说什么，立秋就四处翻找起那个用来夹鞋底的夹板来。这一路她想好了，不砸石头不要紧，她就自己做布鞋来卖，天下这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条活路。

    这手工纳鞋底大抵有两种方式， 一般人家做双鞋也就给自己穿，那鞋底踩在脚下，又看不着，厚实与否，纳得齐不齐都不要紧，所以就直接用手拿着纳。要是想拿来卖钱，那就另当别论了。首先要厚实，让人家一看就知道这鞋耐穿，那纳鞋底的线也有讲究，得粗细一致，最好是和鞋底一样颜色的白棉细绳，当然麻绳也行，但不如前一种好看，这两种细绳都要搓得紧实，粗细要一致。鞋底纳的针脚大小、纹路、稀密都有讲究。有着这么多的要求，再加上比起自己穿的要厚实得多，拿在手里根本就纳不动，这时，就得需要一种叫做“夹板”的专门工具将鞋底夹住，再用双腿踩着夹板底下两边突出来的木边，用锥子在鞋底上先穿上洞，再将绳子用针穿过去，双手分别往两边拉紧。遣返前立秋为了补贴家用，曾到过一个布鞋厂，见过人家纳鞋底。那个厂可以将纳鞋底的活发出来，只要你有能耐都可以去领了来做。立秋也想揽点鞋底来纳，就花钱买了个夹板，试着做了一双，哪知道拿过去却没有过了人家的质量检验关，说是花纹不整齐。这才有了在江边砸石子的故事发生……

    妞妞见她四下寻找着东西觉得好玩也跟在后面，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立秋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那个用木头做成的、类似两根缺了半边腿的板凳合在一起竖起来的东西，又一头钻进了父母的床底下，还是没有寻见，急得直喊：“妈，妈，你把那个夹板放到哪儿去了？”

    立秋妈正在张落着煮饭，听女儿在里屋叫着，忙走了进来，“我说立秋，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早就回来，连着问你好几声你都不答。你不上班了呀？”

    “不上了，不上了，打今天起，我就在家里跟你学做鞋了！”

    “你说什么？”母亲看着女儿从床下钻出来，头上还沾着些蜘蛛网，忙给她拈下来，“你是说不去砸石头了？”

    “还砸什么呀，跟你们那儿一样，全收回去了，全厂除了那个厂长，全都走人……”

    “我的天爷爷，这还要不要人活命呀！”老人的眼里流出了泪来。一把拉着立秋的手，摇晃着，“立秋，这可怎么办呀！”

    妞妞见姥姥哭了起来，一时不明究里，嘴一裂也跟着哭了。立秋将她抱了起来，像是在哄孩子又像是在安慰老人：“俺妞妞乖，妞妞不哭啊，俗话说，‘老天饿不死瞎眼的家雀’，他不让俺们砸石头，俺还不想砸了呢。”

    母亲擦擦泪说：“立秋呀，你要在家这是好事，还可以帮我看看妞妞，但自己做的鞋能卖得出去么？现在可都兴穿解放鞋呢。”

    “那解放鞋雨天穿行，晴天穿湿脚，再说卖不卖得出去都得要试试，咱千万不能让那禽兽小看了。出腿才看两腿泥呢！你快告诉我那夹板放哪儿了？该不会当柴给烧了吧！”

    母亲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哦，叫我塞到那个小阁楼上了。我这就给你拿去。”

    “我自己去——”

    母亲说的小阁楼其实就是立秋房间里床上面搭起的那个架子，总共也就比床宽一点，上面放着一起杂七杂八不常用的东西。那架子的靠近床的这个面，被立秋用报纸糊了，四周用了些高粱秸杆编织的帘子一围，显得既别致又中看。

    立秋将妞妞交给母亲抱着，走进自己屋里，打那阁楼上将夹板取了，弄了张抹布擦拭着。

    “立秋呀，你说能行么？以前在南边你也纳过呀，人家不是没有认么？这次就行了？”

    “妈，那个时候是给人家正规厂里做，他们挑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说针脚不齐，比不上人家那些长期做的。但现在我们自己做，只要我们小心一点，一定不比那些正规厂的差。我还知道，他们做鞋都是用的一层层的布，外面是质量好的，里面是质量差的，甚至是收来的旧布。而我们可以像做鞋面一样加上一层‘袼褙’在中间，更耐穿……这下我在垫子加工厂里练出的手艺也有用武之处了……”

    母亲将妞妞放下来，对她说：“妞妞乖，自己去玩儿，我得给你娘把那些布呀、线呀、鞋样呀都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