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仙儿的母亲一动不动地坐着，尽管川南叫她最好什么都不想，闭目养神就行了，但心中仍然无法平静下来。女儿就在身旁站着，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但她却不能对他表白，更不能有一点亲密的举动，这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能好受么？她们那个年代，女儿家的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红盖头揭开了，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就是个瘸子麻子，你也只得认了，没有一点选择的权利。这才有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俗语。可现今是新社会呀，新社会讲的是婚姻自主、婚姻自由呀。陆仙儿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呢？对丈夫的那种给陆仙儿找个媳妇的做法，她打心里是不同意的，她甚至不同意将女儿当成儿子来养。每当看到陆仙儿将长长的缠布挂在墙上，一圈圈地转着身子，将女孩家丰满的胸脯死死缠住的时候，她都会从心底流出泪来。然而，她一个妇道人家除了躲在一边哭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而且随着时光的推移，对女儿仅存的那点怜悯也在一点点地消失，心变得越来越麻木了，陆仙儿是个要强的孩子，平时里很少在她面前哭诉过，直到今天她说了乳房里长了疙瘩的事，才让她这个做妈的心中焦急起来。女儿毕竟是女儿，总有一天陆仙儿是要恢复女儿身的。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作为未来外孙口粮来源的乳房出了问题，不下奶了，这不害了闺女又害外孙么？但老头子见到有人来给陆仙儿说媳妇那高兴劲儿，她就知道再怎么着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允许陆仙儿恢复女儿身的。在这种情况下，她一个瞎眼的女人，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川南已经感到了老人家的精力并没有集中在治病上，这会儿又听到她的这声叹息，明白她心中有事。忙劝她道：“大妈，您现在是在治病，不能太分心了，不管有什么烦心的事，都把它丢开，好吗？我估计，你这眼睛再有几回就能看得见了。”

    “唉，让你费心了。刚才，我是想到一边去了。下边我不想了，专心治病。”

    “呃，这才对了。”

    过了一会儿，陆仙儿妈感到眼前闪了几下，有几个星星状的物体，特别地亮，就对川南说：“我的眼前很亮呢。我能睁开眼看看么？”

    “不，再过一会儿，我把肝脏多给您调理下。”川南说，继续为她治疗。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站了起来，对她说：“大妈，你试着睁开眼，慢慢地睁开。”

    陆仙儿的母亲慢慢将眼睛睁开，感觉比平时要亮许多，她寻着川南的声音转过身来，惊喜地说：“我看见了，看见了！”

    她猛地抓住川南的手臂，泪眼婆娑地说：“以前只听见你的声音，今天总算叫我看见你的模样了！”

    川南也高兴得很，对陆仙儿妈说：“我再给你开几付药吃，巩固一下。今后，说不定你还可以做针线活呢！”

    大妈直顾点头。

    陆仙儿见母亲真的看得见了，高兴得流出了泪来。依在门框上看热闹的小五和小六则傻呆呆地站在那儿，眼圈儿红红的。直到母亲叫着她们的乳名朝门边走来，这才扑到了母亲的怀时，大声地哭了起来。

    睡在里屋的老爹被惊动了，走了出来，见状自然高兴不已。陆仙儿妈挨个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家哭着，笑着，直到出工的钟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