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这支小小的队伍充满了纠结的情绪。

    张雪通过了身体检查，兴奋得像个孩子，一直和柳飞扬手拉手地走在前面。

    肖晓微的体检表上虽然也盖了“未见异常”的章，但细心的她却在走出屋子的时候悄悄看了看医生，见她在自己那张表格上写了些什么，并将表格放在了一边。肖晓微想那“未见异常”肯定的指的是身体上没有什么疾病，而那写的那些字一定是说她怀孕了，那才是关键。检查的时候医生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并问她：“还没有结婚吧？”她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含糊地说了声，说的是什么，事后她都记不起了。她这次是参加的招工单位的体检，而不是和张雪那样顶替父母，相对来说要严格得多。

    川南、雨鸽在为张雪高兴的同时，也为肖晓微担着心。再过一段时间，她的肚子就要出怀了，掩不住也藏不了。那个时候，各种流言蜚语，各种冷眼白眼都会朝她飞来，在这个偏僻的区，她该如何生活下去呀！

    川南已将那些信封交还给了雨鸽，除她本人的，还有好些不认识的女知青的。川南全叫她自行处理。她已经想好了，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些照片全都烧掉。

    除去了一直困绕着她的心病，雨鸽非常感激川南。她心里那个念头更加强烈了。是的，一个人不能什么都为自己着想，还得要想想别人，这山里有句老话，叫做“换把椅子坐坐”，说的就是这么一个意思。站在陆仙儿的角度来想一想，川南对陆仙儿更加重要，而雨鸽毕竟还有一次改变自己景遇的机会，这就是寻找一个只爱她一个的男人。除了对自己婚姻的担心之外，雨鸽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特别的纠结，这就是那些照片。她不知道川南是怎么拿回那些照片的，他没有说。但可以想象的是，无论川南采取怎样的办法要回了照片，都把那个死胖子给得罪了。那胖子不是个善良之辈，他会不会利用职权报复川南呢？一想到这些，她的那颗心又结成了一团……

    川南在这一支小队伍的中间走着，心里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滋味儿。父母走了，终于走了。从信上的时间来看，这会儿，他们已经回到老家好久了。他们的一切可好么？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呢？他们都上了岁数了，父亲的身体又不好，怎么能承担得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呢？川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家过，他在想，等一个合适的时候，一定要回到山东老家，看望一下父母……对于立秋，川南已经放心了。她已成了别人的未婚妻，有着一个身体强健，知痛知痒的人关心着她，照顾着她，终于了却了川南的一桩心事。接下来，川南该认真地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

    太阳已升起很高了，透过山林密集的枝丫，将斑驳的阳光洒落下来，和着林里轻扬的那层雾气，将整个山林打扮得格外俊美。经过一个晚上的歇息，无论是树木还是路旁的小草，都挂满了银豆似的露珠，不一会儿，就将他们的鞋全都浸湿了。两只长尾巴的喜鹊喳喳叫着，在高高的树枝上忙碌。当年孵出的小鸟已经会飞了，模样长得和亲鸟一个模样，只是个头要显得小巧一些。按说，它们已经不再需要亲鸟喂食了，但见亲鸟嘴里衔着昆虫飞近时，也还是习惯地张着嘴，抖动着身上的羽毛，发出喳喳的叫声。

    川南的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感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天的时间，一年的时间，几年的时间，其实都是那么容易过去的。联想到人生，不也是如此吗？儿时练功的情景似乎还在昨天，爷爷严厉的神情依然浮现在面前。可是，他老人家已经作古了。人的一生其实也是很容易渡过的。到临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任何人都会觉得，这一生短暂得就如同一刹那。正是因为人生知暂的缘故吧，才使得每一天都显得宝贵。

    川南回过了头去，见雨鸽和陆仙儿拉在了后面，正谈论着什么，两人的神色看起来都有些激动，川南不由得想，陆仙儿该不是还在为相亲的事生他的气吧？想到陆仙儿和雨鸽以前总是有些误会和隔阂，遇到一块，似乎都要发生一些不愉快，这会儿能够冷静下来，相互交流一下，也是件好事呢。

    川南转过身来，又朝前面走去。边走还边哼起一首歌曲。

    其实，川南想错了，雨鸽正在进行着一件和川南有直接关系的事情。刚才，她已和陆仙儿拉了好一阵的家常，两人谈得很融洽，这会儿，她要接触正题了。

    雨鸽见川南又走到前面去了，故意放慢了脚步，认真地说：“仙儿，我想托你帮我办件事情，行么？”

    陆仙儿回答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你就说吧。”

    与雨鸽的一番交谈，已使她明白这个女知青其实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以前的那些不快就渐渐消去了。

    “其实，我的事情很简单，这就是帮我好好照顾川南，不仅是现在，还包括将来、直到永远……”

    “雨鸽，你是咋个啦？为啥说这种话呢？难道你也要回城了么？”陆仙儿不解地望着雨鸽，见雨鸽把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自己，不安地将眼睛移向了别处。

    “仙儿，你的事我已知道了，你放心，我这人心并不坏，不会乱说的。我之所以和川南还有张雪她们拉下一段距离才和你说这番话，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的事，我的什么事？”陆仙儿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不安地问道。

    雨鸽笑笑说：“仙儿，你就别装了。我也是个女孩儿，你告诉我，你真的是个男的么？你不想说也不要紧，不反驳就是认了。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想帮下你。这段时间，我到你们这儿来得勤了些，看得出，你是深深地爱着川南的。我是想帮下你呢。我那个傻同学，太粗心了，和你相处这么久，竟然没有发觉你是个姑娘。”

    “雨鸽姐，我……”陆仙儿低下了头去，听得出，雨鸽是认真的，也看得出，雨鸽的确是为了她好。可是，有一点她想不通，雨鸽不是也喜欢川南么？她的条件比我的要好得多，为什么要放弃呢？

    “我知道你很苦。不是万般无奈，谁会走这步棋呢？你可能会想，‘你自己不是也喜欢川南吗，为什么要成全我呢？’的确，我也十分欢喜川南，可是，我自己来晚了，让你抢了先－－说句笑话！我看得出，如果离开了川南，你会不知怎么生活下去的。而我，却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痛苦会有一些，但我会很快调整过来的。”

    “可是你……”

    “这你放心，俗话说，‘只有剩菜剩米，没有剩男剩女，’我会找到只爱我一个人的男生，找到那个离开了他，我也不知所措的人……”

    “雨鸽姐－－”陆仙儿真情地喊了一声，泪水在眼眶中欲出不出。她有些哽咽地说：“还不知道人家川南是咋个想的呢……”

    “我看呀，要是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会高兴得跳起来的。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找个适当的时机，把这层纸戳开……”

    “全凭雨鸽姐做主……”

    两人手拉着手，像是上辈子就是姐妹似的，亲切地交谈着，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竟然越来越深。两人讲起川南，讲起他给人治病的事情，讲起他和陆仙儿接触得那么紧密居然没有发现陆仙儿女扮男装的事情，全都笑了。

    突然，前面传来了张雪的惊呼：“快来人呀，肖晓微她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