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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中部《烽火红颜》 第二一回(总五十六)身怀六甲不忘追杀共党  夫有二心还得探望主人

更新时间:2021-03-22 18:29:06 | 本章字数:10078

    租界刘府像平常一样,过着悠闲紧张参半的日子。

    郑清芬最担忧的是二女儿刘灵棋,结婚半年多了,还没有一点儿动静。刘文兴经常跟郑清芬玩笑:你着什么急啊,人家陈府单传两代了,不比你忧心如焚啊,你看看我们府里面,世春世天灵枫才十几岁啊,灵桦虚岁才十岁啊,不然,把她从学校里叫回来,陪你几天?

    叶碧菡笑道,谁不急着当外婆啊,呵呵呵!这天清晨,三个人正在闲磕牙这件事儿,电话响起,叶碧菡拿起电话,马上点手叫郑清芬:你的,快,正是“曹操”!

    “喂,灵棋啊?”

    “娘啊,你过来一下吧,陪我去趟医院。”

    郑清芬眉头紧锁:“怎么了?”

    “那麻烦啊,两个月没来了,上个月我就没拿当回事儿,这个月……”

    郑清芬声音颤抖:“我的女儿啊,呵呵,娘马上就到!”她笑吟吟地面对叶碧菡:“妹妹,这次灵棋可能……用用你的车,行吗,快!”

    “哦!”从郑清芬脸色上,她看得出从内心透出的渴盼和喜悦:“行吗,还,快!呵呵,去吧,斋哥,跟姐姐一同去吧。”说着三人来到楼下,老胡把车门打开,两人上车。叶碧菡嘱道:“要是的话,多买点营养品啊!”

    小陈府门口,苏妈已守候多时,见车里走下来的是郑清芬,忙上前相迎:“亲家妹妹,你好啊!”

    “苏家大姐,你也好啊,灵棋让你受累了!”

    “唉,这儿话说的,自己孩子吗。刘老爷,快请!”

    楼门口里,刘灵棋从里面跑出来,向刚进院的父母撒娇道:“娘,爹,你们来了,还上楼上坐会儿不?”

    郑清芬脸色故意一沉:“看你这孩子,有这么对待亲爹亲娘的吗?!”

    刘灵棋揽住她的脖子:“娘!”转向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陈会:“上车吧!你们等着吧,我们检查完了就回来。”

    三人上车离府后,苏妈二次请刘文兴进府,来到楼上,让下人奉茶不提。

    他们来到津门一家最大的妇产科医院,检查很顺利,结果如人所料:早孕三个月。三人兴高采烈,幸福地笑抱在一起,做娘的自然高兴,但是,最高兴的还是陈会,为了妻子,在父母面前已记不清挨过多少次数落,今天的一纸检验单,让他如释重负,陈家有后了,无论男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陈会指挥老胡去了最大的商场,买了好多营养品。

    性急如火的刘灵棋却烦了:“唉,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啊,不怕我胖了吗?”

    “你个傻东西啊,你以后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啊!”

    郑清芬在女儿身旁看着两个年轻人打情骂俏,笑而不语。

    刘灵棋突然冒出一句:“你看重儿啊,不也是壮壮实实,高高大大的嘛!”话一出口,觉得娘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忙一吐舌头,捂住小嘴儿。

    陈会接道:“还是的,营养很重要啊!”

    车子来到陈府门前停下,陈会下车:“灵棋,让老胡送你跟娘回我们府上吧,我先跟二老报个喜去!你看……”

    刘灵棋嘴一撇,别过脸儿去。郑清芬忙道:“好吧,我就先不过去看亲家了,你去吧,我陪灵棋回去。”

    叶碧莲见儿子眉飞色舞地从外面闯进,不似以往还礼貌的告门,就笑吟吟地嗔道:“你忙啥呢,风风火火的?”

    “妈,你知道吗?”

    “这孩子,没头没脸的,我知道什么啊?”

    “我刚从医院回来,灵棋有了!”陈会说完,抄起桌上的一个香蕉。

    “什么?是吗!”叶碧莲重复地问了一句:“怀上了?”

    “嗯。”陈会吃了一口香蕉:“刘府的车把他娘俩送到后府了,我来跟您说一声,岳父也在后府呢,我得回去了!”

    叶碧莲忙站起身:“你这孩子这么不懂事理啊,怎么不让亲家来府上呢?”她从衣架上拿起一件真丝坎肩:“我跟你一块去,请他们来府上做客。管家,赶快通知老爷一声,让他马上回来。”

    叶碧莲把刘文兴郑清芬请到自己的府上时,陈昌硕业已回府,两府六口人还有苏妈团坐在客厅。

    陈昌硕是这几个人当中最高兴的,不易啊,独子自幼失踪,儿子也要为人父,陈家万金家私将有传人,他能不高兴吗,但是,这时节,男人是最该矜持的时候,尤其是做公爹的,所以,他还是在克制着,跟刘文兴说说笑笑。

    “学斋兄,你们的买卖怎么样啊?”

    刘文兴叹道:“还不是备受排挤啊,不说以前了,就说前几天吧,我外运的粮食竟被日本人给截了回来!”

    陈昌硕摇摇头:“他们就是欺负你们弱小呗,他花盛年若敢跟我动粗,哼,我饶不了他老不死的!”

    “至伟兄,不必。”刘文兴压压手势:“只要岳伯父跟你这两杆大旗迎风猎猎,我就没事儿,哼,他们无非是拿我这个叶氏小子弟开开心而已,他们讨了什么便宜去了呢?”

    “是啊,只要我们抱成团儿,他就好好给我在下面呆着!”

    “不过,”刘文兴不无担心道:“田氏朱氏桑氏的暧昧态度,将决定日后商界的走向啊!”

    陈昌硕也有同感:“是啊,田信诚除了日本,谁都不认,他不一定买花盛年的帐吧;朱老爷子虽说独来独往,但他还是有自己的一方势力的,不然能撑到今天,他不会给花盛年牵马坠蹬吧;最有可能的是桑宏达,花盛年的码头是干不住他的,若是花盛年来个大手笔,把码头让给姓桑的,那么……”

    “是啊!”刘文兴点点头:“至伟兄分析地对啊,我们也有此一忧啊!”

    叶碧莲让管家去附近酒店订做了几个好菜,让府上橱子忙活着家庭盛宴。时近中午,七个人来到陈府大餐厅,为陈家有后,推杯换盏,直到快三点钟时,才尽兴宴罢,刘文兴郑清芬告辞回府。

    路上,刘文兴路过成衣厂那条街,让老胡拐向成衣厂。

    “看看李大妈的吧,好长时间没见到老人家了。”

    郑清芬点点头:“嗯,两位老人为刘家可谓鞠躬尽瘁啊!老胡,找个水果商店,买点东西再去。”她话虽这样说,脑海却翻腾起李义军的影子,不尽暗自叹息,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哎呀,学斋啊,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天气多闷热啊,快,先擦把脸!”李大妈见刘文兴郑清芬来到办公室,忙递过湿毛巾。

    张顺望起坐,把电扇板转过来,让两人凉快凉快,随即奉茶。

    “你们别忙活了,我从灵棋那儿回来路过这儿,过来转转,看看李大妈的。”

    李大妈接过郑清芬的水果篮,脸上堆满笑容:“老身何德何能啊,还劳主人夫妇惦记。”

    “盟娘,您就别客气了!”刘文兴笑道:“怎么样,近来身体可好?”

    “托你的福啊,老身康健得很啊!这不,有张经理在,我更是轻松多了,这孩子,能干着呢,呵呵!”

    张顺望不好意思地一摸脖颈:“我、我这个……唉,我还不是报答活命之恩啊!”

    “这小子啊!”郑清芬指着他一笑:“我们也是报救命之恩喽!”

    刚刚抱着新买来的西瓜进来的耿师傅插话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说着,把切好的西瓜放到几个人面前的茶几上。

    “来,耿师傅,您也吃啊!”郑清芬客气道。

    几个人唠了一会儿磕儿,刘文兴起身告辞。李大妈站起身突然道:“学斋啊,你看,老夫人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有去看看老姐姐,如果你们没什么事儿的话,我搭你们的车去看看老姐姐去?!”说完后,自己都觉着唐突和莫名其妙:我看她干什么的呢?

    刘文兴高兴了:“好啊,我们没事儿,走,一同下楼。”

    三人来到外面上车,李大妈嘱咐了张顺望几句,关门走了。

    到了米店,刘文兴率先下车:“你们先在店里看看,我去通报一下。”

    郑清芬跟李大妈知道刘文兴是怕唐突了老夫人和刘丙合,点头下车进店,冯祥忙笑迎相请。

    老夫人卧室的外间,有两间大小。有六把普通的椅子和两张桌子而已。平时是用来跟冯祥一家吃饭用的。此时,老夫人刘丙合正在说话。刘文兴告进。

    “兴儿啊,你怎么有空想起看看为娘来了,呵呵!”

    刘文兴看了刘丙合一眼,才道:“娘,有个人来看你!”

    “来看我?”老夫人纳闷:“谁?”

    “碧菡的干妈啊!”

    “李经理?!”一旁的刘丙合一皱眉:“在哪里?”

    “就在门口啊。”

    “啊,好好。”刘丙合按住刘文兴的肩膀:“我去迎迎。”

    刘丙合还没来到外面,郑清芬就搀着李大妈进了门,刘丙合本来想说些话,也没了机会,只好客气道:“李经理,一向可好,你?”

    李大妈见到刘丙合紧张的样子,忙使了个眼色,笑容可掬道:“刘教头你也还硬朗吧?”

    刘丙合点点头:“李经理,请!”

    “老姐姐,凤云来看您来了!”

    “哦,大妹子啊!”老夫人站在门口,两人手拉手:“你看看,我这个闲人还让你这个大忙人来看我,不恭啊!快坐。”

    “唉,老姐姐!”李大妈拉着老夫人一起坐在藤椅上:“是凤云不知礼数啊,您来这么久了,才来看望您!”

    “大妹子,何必这么客气啊!”老夫人一指刘文兴夫妇:“我们俩老婆子絮絮叨叨地让他们笑话啊,哈哈哈!”

    老胡进来,把李大妈带来的水果蓝呈上。老夫人一见:“哈哈,我就不再客气啦,老胡啊,你就给我们多洗几个吧,这么热得天,放着它干啥啊,呵呵!”

    “老姐姐,在乡下受苦了吧,您也是的,为什么开始不同大家一齐过来呢?”

    “可不说呢吗,人老了,恋故土啊,可是,这小鬼子就是不让我在家修行,他妈的!”说完,一捂嘴,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等众人笑罢,李大妈打个嗨声,环顾四周:“这么大家业,老姐姐,您这一辈子可是不容易啊!”

    一句话勾起老夫人的以往:“可不是吗,说来,咱们差不多,寡居多年,抚养幼子,是不易啊!大妹子,我身边好歹人多啊,你呢,嘿,你比我能干多喽!”

    李大妈眼睛一转:“是啊,当年我一个人时,儿子才两岁啊!您当年,学斋多大了?”

    “嗯,好像大多了!”老夫人看了看一边的刘丙合,摇摇手:“嗨,陈谷子烂芝麻的,提这个干什么啊!”

    李大妈见问不出什么来,转了话头儿:“是啊,看看现在,刘府移居津门,买卖兴旺,刘家老爷在天之灵欣慰啊!”

    老夫人摆摆手:“他啊,屁的欣慰啊,他干啥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当时有什么啊?还不是我操持着家业,才得以兴盛。”

    “老姐姐巾帼须眉!”

    “呵呵!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在想,若是没有碧菡你这个干女儿,我没这么个好媳妇,刘府如今陷落敌手,就恐流离失所喽!”老夫人说到这里,对刘文兴挥挥手:“给碧菡挂个电话,就说她干妈来看我了,你跟清芬也在这儿呢,让她过来吧!”

    刘丙合笑了笑:“你没见老胡在呢吗!”

    老夫人手轻拍额头:“呵呵,是老喽!老胡,去接一下吧。”转对李大妈笑道:“不服老不行啊!唉,大妹子,你怎么就这么结实能干呢?”

    李大妈轻轻一笑:“老姐姐,老天也有公平的时候啊,您享尽荣华,我无非是多硬朗几天啊,呵呵,这不,也逃不出卖命的命吗,呵呵呵!”

    “哎呀,大妹子,你这么不早来啊,咱们聊得多开心啊,啊!吃西瓜、吃西瓜啊!”说着,抄起一块儿递到李大妈手上。

    “好沙瓤的西瓜啊,嗯,真甜!”

    老夫人扭头对刘文兴:“兴儿,你让酒店安排一下,我要在此宴请大妹子,你们呢,就都沾点光儿吧,啊,呵呵!”

    午宴过后,送走爹娘,刘灵棋感觉腰酸,就想躺下眯一会儿,就在这时,电话叮铃铃响起,陈会拿起电话,听了几句,神色凝重,他放下电话来到刘灵棋身边,叹了一声:

    “别歇了,站上让我们马上过去。”

    刘灵棋倒来了精神,仿佛用了一支兴奋剂:“来任务了吧,好啊,我的天,半年没动静了吧,手的确痒了!”

    “灵棋,”陈会支支吾吾:“你,我说,你今非昔比了,不方便了,再说,也该顾忌咱的孩子啊!”

    “没事儿!”刘灵棋拍拍肚子:“这才几天啊,谁看得出来呢,走!”

    他们打车来到军统在津的秘密据点,小何小冯已经在等他们了。于站长告诉他们,共产党津门地区的首脑姓方的已经来到津门,就住在西郊大华客栈二楼四号房间,让四人立即行动,严令,这次务须再放走共党,否则两罪并罚。

    四人立即化妆,带上小何他们早已准备好的武器,分头赶往大华客栈。

    到了客栈,四人在客栈门口对了一下眼神,脚夫打扮的小何小冯和村姑打扮的刘灵棋进了客栈,主攻二楼,陈会来到客栈后面的窗下,以防共党跳窗逃走。

    二楼四号,方先生的确是在这里歇脚。他是来参加省委会议的,会议散后,因为第二天还有任务,从原来的住处转移到这里,未能回到地委所在地杨柳青。还有,他是从河间接到会议通知的,来津赴会,就由李义军和范小志负责护送,为了路上的安全,这次小芳也一同前来,两人始终缀在方先生和范小志的后面,这样也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当然,小芳也是想见见久违的小姐叶碧菡。

    谁想得到,地委出了叛徒,此人是地委军委委员,在郊县被军统捕获,军统在杨柳青暗杀未果,由于是在日统区,军统特务没有那么大组织和人手来打掉地委机关,就来到津门寻找线索,在联络点,叛徒打听到方先生的行程和落脚点,好在,会议已结束,不然,省委的情况也会落到军统的手里。军统没有得到关于 省委的线索,仍把目标锁定在方先生身上。

    三个特务猛然冲进四号房间,但是他们见到的却是李义军和小芳。刘灵棋一愣,随即,示意小冯,小冯端枪指着李义军:“这屋里的主人呢?”

    李义军提高声音笑道:“哈哈,你瞎眼了吗,我夫妻就是啊!”

    “混账,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李义军一抱夹:“哼,不信!”

    “我!”

    刘灵棋伸手把小冯的枪压下,小冯明白,她是怕枪声惊动了目标。而化了妆的刘灵棋不敢说话,她心虚怕做师傅的听出了自己的声音。

    隔壁的方先生听到李义军高声说话,知道有危险,就示意范小志跳窗。两人先后从洞开的窗户跃下。

    后面蹲守的陈会死死盯住四号房间的后窗户,没想到,五号房间的窗户嗖嗖跳下两个人。陈会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四号房间的窗户,没有动静,第二反应,看了看两个人,因为去冬在公园,他会过方先生,觉得方先生眼熟,无非是脸上多了络腮胡子,忙尾随已经跑出几步的两个人,并喝道:“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范小志明白,这人是在外面蹲守的特务,匆匆道:快走!同时减速、站定、向反方向转身,就把方先生挡在背后、举枪,一秒钟一气呵成,陈会也举枪站定,两人对峙,但是,两人都有顾忌,谁也没有开枪。

    “你是日本人?”范小志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我也打日本!”陈会答道。

    “共产党在前线一心抗日,国民政府不但妥协日寇,还萧墙内乱助纣为虐,年轻人,看看这华北大地,有几个你们政府的兵呢?”方先生并没有自己逃开:“你们这些人倒是有胆有识,可惜,不是在消灭日寇,而是在做日寇想做的事!”

    “嗨,方先生,你说的在下都懂,可是、可是,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你不懂吗?”五大三粗的范小志居然想起了评书里的话。

    陈会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看四号房间的后窗:“你们地委有叛徒,快走吧!”

    楼上,刘灵棋示意二小去搜查相邻房间,她对李义军说了一句:“共产党就会共产共妻吗?!”说着,持枪倒退出房间,二小踹开三号五号房间,都道没人,刘灵棋看了看三号,没有铺盖,窗户紧闭;又看了看五号,不但有铺盖,而且,桌上还有热茶,窗户洞开,三人连忙从窗向下望去,就见陈会在窗下提枪站着,一动未动,见到有两人向西跑去,三人忙跳下来。

    “西边是?”

    见刘灵棋急问,陈会道:“刚才东边过来的,可能、可能是看见我拿着枪,他们害怕了吧。”

    刘灵棋看着陈会的脸色,当然,那张假面皮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刘灵棋从他眼神中知道了什么。她知道二小没见过李义军,就对二小一挥手:撤!路上,刘灵棋对二小道:“如果上峰问起,就说情报有误,知道吗,你俩不想给自己找事儿吧?”

    “那是,那是。”小何笑道:“不是吗,小冯,你看到姓方的了吗?”

    小冯看了看小何:“你看到了吗?呵呵呵,扯淡!”

    李义军见三人出去,看了一眼眼中有问号的小芳,忙示意她马上收拾东西。他知道灵棋他们从五号跳下去,忙拉小芳从客栈撤出,上了两辆人力车,向下一个约会地点奔去。然而,还没等到地方,就遇到范小志,他把两人叫到一个小胡同里,急道:“地委出了叛徒,我好歹截住你俩了,跟我走!”

    四人汇集到一个香油作坊里,范小志跟掌柜的搭讪,方先生一边跟李义军道:“我跟小志速回地委,通知转移,清理叛徒。你去凤仪斋找高掌柜,就说,有徽墨吗?他答道,没有,有字画。你告诉他,我的事情由他办理,最主要的是赶快通知地委在津联络站转移,快!”

    李义军夫妇从凤仪斋回来,来到租界刘府,院子里,小菲见姐姐到来,放下手中活计,叫着姐姐,两人眼泪汪汪地搂抱在一起。这个世道,有谁知道,重逢就不是永别呢?

    “小姐呢?”小芳松开小菲。

    “去了米店了。”小菲冲李义军一笑:“姐夫,你们也去米店吧,老爷和两位夫人——啊,对了,李大妈也去那儿了。”

    “哦,好吧。”李义军跟小菲刘小五告辞:“你们忙吧,我们这就赶过去。”

    时近晌午,冯祥为了清静,就令活计关了店门。活计刚转身,就有人敲门,他笑着摇摇头,隔门喊了一句:“本店盘点,下午来吧!”

    “向里回禀,就说小芳求见碧夫人。”

    叶碧菡听说李大妈到了米店,老夫人还让自己过去,脑子转了一转:干妈有什么事儿呢,为什么不来府上找我,怎么见老夫人去了?还有,斋哥跟姐姐也过去了,今儿怎么了,都去老太太那儿聚会去了!凭她再聪颖敏慧,也想不到李大妈为什么去找老夫人。她让诗雨陪她前往,两人上了老胡的车来到米店。

    “哎哟,妈,想我了没有?”叶碧菡来到米店,进屋先跟干妈打招呼,然后又对老夫人笑笑:“怎么,妈,我妈想我了,还得先见妈再见我吗?嘻嘻嘻!”

    两个老人疑惑的目光相对,忽然大笑起来:“哈哈,碧菡,你叫了这么多妈,哪个是我,哪个是大妹子啊?!”

    叶碧菡没接话头,转问郑清芬:“姐姐,怎么了,你们俩跑出去私会,不该跑这儿来吧,啊,呵呵呵!”

    “娘,您瞧,都快四十的人啦,还这么没正经的!”郑清芬笑道。

    “啊呸!本小姐才三十五了,”叶碧菡抢道,又拉着刘文兴:“斋哥,呜呜呜……你看我像四十的吗?”

    “哼,好歹啊,”刘文兴忍俊不禁:“孩子们没在跟前,哈哈!”

    叶碧菡思维一向跳跃,她又没接话头,转问郑清芬:“灵棋是不是?”

    “是啊,我们去医院了!”郑清芬禁不住满心喜悦。

    “哦,太好了,斋哥,”叶碧菡语速飞快道:“你呀,要当爷爷了,啊,不,姥爷了,啊,不是冯祥他们叫的那个老爷,而是外孙叫的那个姥爷!不管什么老爷吧,大人您呢,今儿个好好安排安排吧,这不是,我妈都来捧场来啦!”

    这时,冯祥进来回禀:“碧夫人,小芳求见。”

    一连串欢快的玩笑话刚刚刹住,脑子里还没有转过弯儿来:“小芳?!”她看看刘文兴:“莫非是我的丫头妹妹,小芳她在哪里?”

    冯祥:“就在外面候着呢!”

    原来,活计告诉冯祥,说有个叫小芳的说要求见小姐。冯祥听罢也是一愣,莫非是……赶忙开门,忙把两位让进店。

    “小姐,忘了丫头小芳了吗?!”

    叶碧菡扭头看着门口站着的小芳,揉揉眼睛,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慢慢站起身,小芳冲过来,主仆姐妹抱头呜咽。

    在场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都替两人的重逢而激动。李义军给老夫人和盟兄施礼,又见过娘亲,才扭头看着孩子般啜泣的主仆。

    “小芳,五年了,我好想你啊!去年在沧州匆匆见过一面,还没有好好说说话呢,这次,多住几天,啊!”

    “小姐,小芳什么时候离开您这么久啊!小姐,还好吗?”

    郑清芬抽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叶碧菡:“好了,好了,妹妹,这不是,小芳来看你来了吗!”

    李义军也过来对小芳道:“好了,你家小姐好着呢,别哭了,快给老夫人见礼!”

    这句话还是管用,对于小芳这些人而言,礼节就是使命,就是劳动,就是饭碗。她蘸蘸泪花,来到老夫人跟前,飘飘万福:“老夫人一向可好,小芳有礼了。”又给刘文兴郑清芬刘丙合甚至是冯祥小莲一一行礼。她磕头虫般虔诚而认真的样子,把一向洒脱而顽皮的叶碧菡给逗乐了:

    “呵呵!,嘚嘚嘚,你们想把我的小芳累死吗?”她把小芳拽到自己刚坐过的椅子上,平静一下心情,转对李义军:“军哥,还好吧?”

    “谢妹妹惦记,义军很好的。”

    叶碧菡用力把目光从李义军身上抽回,面向老夫人:“妈,您啊,得多叫几个菜啊,呵呵!”

    小芳站起身来,复请小姐坐下:“我去找小莲吧,我得做两个菜,这么多年了,我还没伺候过小姐您呢。”

    叶碧菡点点头:“嗯,好吧,本小姐恩准了,嘻嘻!”

    店门啪啪响起。

    “谁呀,这么大动静儿!”老夫人点指冯祥:“没挂盘点的牌子吗?去看看。”

    冯祥心中不悦,摇头苦笑:今天这么了,一拨一拨的。口中应着:“来了,来了!”他打开门,见是二小姐刘灵棋和姑爷陈会,不禁笑道:“二小姐啊,请进,姑爷,请进。”

    原来,刘灵棋从西郊撤回,就回到军统部,向上司交了差,当然,一番训斥是免不了的。告别二小,两人上了出租车,刘灵棋挽着陈会的胳膊,右手搬过他的脸庞:“说实话,那两个人是从东面过来的行人吗?”

    陈会看着妻子严肃而凝重的脸色,嘴角上扬:“棋,要为人母了,何必呢!”

    “何必什么?”

    “何必让孩子再见杀戮。”

    “孩子见不到杀戮的。”刘灵棋幽幽道,但是,她低下了头,依靠在丈夫的肩头:“不过,我恨他们!”

    “谁?”

    “共匪!”

    “我没猜错的话,灵桃灵枝都是八路军吧。”

    “即使这姐俩是八路军共产党,我也恨共匪!”

    “共产党对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刘灵棋抬起头,攥紧拳头:“当然了,他……”可是,把话又咽了回去,这话能对陈会说吗,“我们是党国的人,是党国培养了我们,我们就必须对党国忠诚,而你,今天,对党国算是忠诚吗?我瞧不起脚踩两只船的人,哼!”

    陈会知道妻子的性情,不再多说,多说也无益:“我没有对党国不忠,我是在给党国做祈祷行善事!我就不清楚了,为什么非对抗日人士赶尽杀绝呢?这不是帮日本的忙了吗!”

    车子从租界边上向东驶去。刘灵棋听到陈会的话,知道两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已经不是一个认识或一个判断,心中有气,对司机道:“去租界,刘府。”

    “怎么?”陈会看着妻子:“棋,上午岳母刚从我们哪里走的,你怎么又要回府啊?”

    “怎么,不行吗?”刘灵棋松开手,向一边坐了坐:“我要在娘家住几天!”

    陈会知道,多劝无益:“好吧,我陪你过去!”

    “哼!”

    刘灵棋二人跟李义军夫妇一样,听刘小五说都在老夫人哪里,刚才的怨怒有些缓解:“嗨,我该去看看奶奶了,还有,刘总管。走,去米店。”

    “奶奶,想灵棋了吗?”刘灵棋进得门来,扑到老夫人怀中,撒娇道。

    实际上,在重儿之前,老夫人是不爱这三个孙女的,相比之下,还是较喜爱灵棋的。

    “哎呀,还这么撒娇啊!”老夫人笑着拍着孙女的头:“我怎么会不想啊,可是,我这么大岁数了,出门不方便,没有去看看老二啊!”

    “奶奶,您这是埋怨我呢呗!”

    “哈哈,我知道你们忙,陈会家可是个大家主儿哟!”老夫人让陈会落座,又转对孙女道:“刚听你娘说了,要当妈咪了吧?”

    “是啊!”刘灵棋一仰头。

    “嗯,好啊,当妈了,就不会这么风风火火的喽!”

    “是!”刘灵棋起身给叶碧菡见礼:“二娘好!”接着,又给刘丙合万福,没称呼什么。她没给李大妈行礼。之后给李义军福了一下:“李经理好!”

    一句“李经理好”,而非“师傅好!”,让李义军心中一寒,他知道,这是他故意的,耳边响起一个多小时前在客栈她的那句“共党就是共产共妻吗?”更知道二小姐刘灵棋已是纯粹的党国的人了,一种自责伴着一种无奈,李义军嗫嚅着:“二小姐……好!”

    小芳过来给刘灵棋见礼:“二小姐好!”

    刘灵棋连看都没看:“免了!”转对老夫人:“奶奶,今晚是不是在店里开宴啊,人可是不少啊!”

    “是啊,”老夫人点点头:“兴儿啊,刚才定的菜不行,这不,义军和灵棋他们来了,赶紧加菜!”

    刘文兴点头应是,忙给孙掌柜的二次挂电话。

    午宴就在老夫人的卧室外间进行,这也是米店内唯一的一间客厅。

    一家人团团围坐。

    叶碧菡的身边是小芳夫妇,郑清芬身边是刘灵棋夫妇,陈会捱着老夫人李大妈和刘丙合,刘文兴在刘丙合与李义军中间。

    身为唯一的“外人”,李义军先起立敬酒,老夫人、刘丙合、刘文兴、郑清芬,最后是叶碧菡。陈会相继敬酒,次序跟李义军一样,只不过是两位夫人倒了一下次序,最后是郑清芬。之后是小芳敬酒,次序跟李义军一样,只不过又敬了刘灵棋和陈会。

    刘灵棋站起身,端酒先敬老夫人和刘丙合,随后敬了爹娘和二娘三人一个酒,可谓是合并同类项,之后看着李义军,言语让在座的琢磨不透:“李经理,小女子敬你一杯!”

    郑清芬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李义军,之后用问询的目光看了看叶碧菡。

    “义军愧领,我再敬二小姐一杯吧!”

    “哼,何必呢!”刘灵棋冷笑:“在座的都知道,我们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就在午后,他刚刚坏了我的大事!”

    “灵棋!”郑清芬喝道:“怎么说话?!”

    “我很平静啊,没说错啊,您问他啊!”

    李义军没有反驳什么,用杯向刘灵棋示意了一下,把酒干了。

    刘文兴说话了:“嗨,三个女儿,就你让我不放心啊!灵棋,你为什么非和抗日的人作梗呢?!”

    叶碧菡最清楚这里边的事,站起身:“灵棋、军哥,都坐下。这次晚宴呢,是庆贺灵棋的,当然了,我也很高兴。还有,就是我的小芳来了,灵棋,赏二娘个面子,好好吃完这顿饭,行吗?!”

    “我没什么啊,哈哈,二娘,你的小芳来了,你高兴,那么,你的军哥来了岂不是更高兴吗?”

    叶碧菡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放肆!小芳、老胡、诗雨,我们回府!军哥,一会儿你跟妈回成衣厂吧。”

    若是在刘郎镇,老夫人会断喝两人的,但是,此时的老夫人却道:“给碧菡打包,让她带回去吃吧,兴儿,你就吃完了再走吧。”

    “妈,对不起,碧菡没有雅量跟她吃完这顿饭。” 叶碧菡又对郑清芬道:“姐,对不住了。”说完,径直出了客厅。

    “这都是怎么了?!”

    刘文兴见娘如此气愤和如此落寞,忙道:“娘,管她呢,就是那脾气。”转喝刘灵棋:“坐下,吃饭。”

    好久没说话的李大妈道:“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干啥非去问个清楚呢?老姐姐,身康体健才是他们的福分啊,呵呵,老妹子敬你一个!”

    叶碧菡的出局,刘灵棋也安顿下来,因为,没有她进攻的人了,而李义军,对她而言只不过是疆场上的对手,不是嘴舌上的对手,再者,她也不能再闹下去了,即便如此,若是今夜回了刘府,还不是一顿臭骂啊!她打定主意,再坐会儿,跟陈会一起溜之大吉!

    老胡的车刚回来,刘文兴就让他去送女儿、女婿,因为,他想等女儿走后,再向李大妈母子陪个礼。李义军没有等刘文兴张嘴,就和母亲跟在他们后面来到店门口,向刘文兴辞行,打了两辆黄包车,回成衣厂去了。

    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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