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第十八章 购买土地;大表舅外出寻找抗日队伍
更新时间:2019-03-21 22:10:37 | 本章字数:2988
春天播种的时节到了,牛家再不打算租种贺老三家的地,想退回去,同时退还的还有水车。这样原来以拉水车为主的自家毛驴也一时用不上,也就拉到集上去卖了。何况母亲的到来,也完全可以当成是一头牲口来用。
退地是在每年的惊蛰这一天,不打算继续种地的,就和主家说一声,一年期限完了,不再续合同,原先的合同自动作废,这样租种地的人与贺老三家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如果觉得种地还是合算的,又没有其它什么谋生的出路,还可以在这天继续签字画押续合同。收成按照三七开,就是往外租地的贺老三得三成,亲自种地的得七成。这种往外租地的方式,在贺老三一方叫做“放地”。这对指望种地的人和贺老三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所以这一天就格外忙活,许多人在计算并迎接着这一天的到来。每到这一天,贺老三则是在大门外放张桌子,拿支毛笔写写画画。
牛家退掉地之后,用做生意挣来的钱和卖驴的钱买了属于自己的二亩多地。一块七分地在家北一里地之外,一块一亩四分地在家北三里地之外。这近处的七分地里计划好了埯地瓜。
说干就干。母亲的公公刨埯,母亲就去家西不远的小河里挑水,然后用瓢子往每个埯里倒,等水差不多都滋润到土里去,再往埯里埯上从集上买回来的地瓜苗。就是这一次的挑水,母亲将她缝了又缝的裹脚布偷偷地扔掉了,再也不裹脚。因为再裹脚,她肯定挑不了那么多水。一个下午,母亲自己从低处的小河里往高高的岸上用桶往上提,然后再往地里挑,竟有六十多挑子,一百二十多个来回趟,直累得到了晚上连饭也没有吃,就早早睡下了。
那一块远些的一亩四分地里种了春棒子、高粱、谷子和豆子。
四月里,阳光明媚,万物复苏,天,也渐渐地热起来,种上地,暂时又没了农活儿。牛大喜的爷爷准备换上单衣再去省城进货。其实,外出做这种小生意,和外出走亲戚以及办面子事儿还是有所不同的。前者从安全等因素考虑,大可不必讲究。而后者则是需要讲究一番的:礼帽、大褂和“捂脸布鞋”,使人看上去更象是那么回事儿。但是这又是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既是心情,又是物质做以支撑。
当牛大喜的奶奶从柜子里给牛大喜的爷爷找出一件上衣时,却发现褂子后背上的托肩处已经沤烂了。奶奶犯了愁:嗨,就这么一件褂子,怎么穿得出门去呢?就是现做可得来得及呀?一旁的母亲灵机一动,赶紧到自己屋里,将上年底老老头儿给她买的那块自己一直没舍得用的裹脚布拿出来,对老老头儿说:
“爷爷,这白洋布我一共没舍得用上,我给你补补褂子吧?”
老老头一听,眼圈立刻红了,说:“嗨,我的孩子,你的心怎就那么好呢?别人都是硬往自己手里划拉都嫌划拉得少,你是到了手里了,又自己拿出来给我补衣裳……就凭你这一点儿,以后你也保证孬不了……好孩子,好孩子,爷爷谢谢你!”
老老头儿上省城进货就是买些棉布和棉花,也收些旧棉衣棉被。母亲就和牛大喜的奶奶将这些旧衣旧被拆了,自然有的棉衣棉被里少不了虱子,有的还多到用手拿都拿不迭,只好用扫炕的笤帚往下扫,然后用火烧,再将衣服拿到大河里去洗。洗一件就在河边的石头上晾一件,回家的时候就差不多干了。个别厚的或最后洗的,拿回家后再搭到院里的绳条上晾晒。那种表面脏得油渍麻花看不清颜色的,洗起来就格外费事,得提前用草木灰淋出的水浸泡后第二天再洗,也脱不了用碱面和猪胰子来洗。这样就会干净得多。旧棉花该弹的就去弹了之后再用,实在不能用的也会淘汰一些。
接下来,每天母亲和牛大喜的奶奶将洗净晒干的成衣翻新改制成单衣,或将棉花棉布缝成棉衣棉被,缝好后交由牛大喜的父亲挑到集上——现在是改成用木轱辘车子推着去赶集了,这样轻快得多了。因为即使早已学会用两肩熟练地换着挑,那也全是依靠人力,现在好多了,货物不上身,都放在了独轮车子上。
那些穷人往往因为图便宜就来买,或者部队供不应求时也有人来买,这就不是一床两床的事了,有时来预定的,就会赶在约定的时间里交货,质量也会更好一些。牛家用这种方式来挣钱供一大家子人的日常开销。
牛大喜的奶奶黑白忙着纺线织布。不久,她用自己织的布给老老头儿又做了一件单上衣。为了耐沾,牛大喜的奶奶告诉我母亲:将织好的白布拿去河里抹一层厚厚的缁泥,再拿回家来,待滋实了之后,再用石榴皮煮的水洗净就成了铜色。母亲照做了,觉得这办法很是新奇。
眼看又要到麦口了,少老头儿赶集卖货的时间也少多了,更多的货要等到秋天时再出手,到时季节适合,自然价钱也就会水涨船高。
这年秋天地瓜快长起来时,因离家近些,晚上母亲拿根棍子去地里看地瓜。牛家其他人都葫芦北瓜地酣睡,没一个关心一下母亲,似乎那是母亲应职应分、天经地义的。难免的,母亲一个人的时候,会回想起十一岁那年,她与自己的亲爷爷在自家南岭上,她上白天班、她爷爷上晚班,祖孙俩换班看南瓜时的情形,一阵伤感和无奈袭击了心头……
很快庄稼成熟,棒子、高粱、谷子、豆子都比以前饱满得多,老老头儿看过了地里很是高兴。少老头儿推着大把车子去地里,母亲掰棒子、砍高粱、割谷子、拔豆子,样样脱不了,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往回运时,母亲和少老头推一辆大把车子,母亲在前,少老头儿在后,这需要爷俩相互配合,少老头让母亲听他的口令,他教给母亲什么叫“撑里”,什么叫“押外”。“撑里”就是当车子往左歪了,需左腿用力,左肩高抬,身子右歪,右腿右臂不需用力,只是稍稍配合左侧用力就行;“押外”则正好相反。母亲开始反应慢,慌乱中也会用错了方向,把“撑里”“押外”弄混,她公公就会更加费力。慢慢母亲听见“撑里”就左侧用力,一听“押外”就右侧用力。她公公不停地一路这么喊着“撑里、押外”“押外、撑里”,母亲也就随之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爷俩就这么配合着,使车子尽力保持在一种中正的状态,不偏不倚才行。
收获着总是令人愉快的,尽管很累。弄到家外不远的场上来晒,她爷爷看着。到了晚上就垛起来。母亲就竖起耳朵听墙外的动静,千万不能弄丢了粮食。等将地里的粮食全部收回来,才黑白地忙家里:扒棒子、打谷子、碾高粱和豆子。地瓜直接推到家里。只有将冬小麦种上才算彻底忙完秋。
这年春节,母亲是要去她大姑家过年了,还是和上年一样,提前就要把该干的活儿干完:推磨、轧碾、蒸干粮、洗衣、打扫卫生……马不停蹄,这一些都准备好,推磨时又累得吐了血。洋炮又快生孩子了,只站在一旁添添磨。她不会因为我母亲累到吐血而有丝毫的怜悯之心。这时老老头儿又看不惯洋炮了,却又不能说她什么,只有双眼狠狠地瞪着洋炮,她才肯让母亲暂时歇歇喝口水再干。要强的母亲只想将“属于她自己的”活儿赶紧干完了,然后就可以去自己的大姑家过年了。
自然,临走的时候还是要给老两口儿少两口儿行礼,再问少老妈子何时回来。然后骑上她大姑夫家的毛驴跟上大姑父去他们家过年了。
这一年是母亲大姑家的大表哥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她偷偷地告诉我母亲说他要沿着铁路线走出去参加抗日的队伍,他让我母亲谁也不要告诉,就连他的父亲。这事除了他母亲,我母亲是第二个他要告诉的人。因为不仅是家里他所谓的妻子让他无法容忍;他铁路学校毕业后分在紫石镇的铁路上工作,那里住的日本人的家属将他叫到几个日本女子那里,不止一次而且定时让他褪下裤子摸拢着他玩,然后她们就大声地浪笑……这让他又羞又怕,也终于点燃内心强烈的反抗怒火……
十七岁的大表舅,已经是一米七多的个头,长得一表人才……
母亲感到心里空落落的,遗憾地想:我要是一个男孩子有多好呢,没裹过脚——这样就不会拖别人的后腿,就可以和大表哥一块出去闯荡了,省得一个人在别人家里受苦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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