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八十七章 小表弟生病住院 我受到不白之怨
更新时间:2019-08-13 14:37:18 | 本章字数:3351
当我不知问了几个人,终于找到朝阳路,又找到报社的时候——离家并不是太远,我被眼前这个只是高出公路地面,而如农家院似的市报社给震惊住了:它的简陋想象不到。报社的牌子也看上去那么小,那么旧,白的木板面已经是灰色着的了,黑字墨迹也有些斑驳。位置就在这条刚刚拐上去不远叫做朝阳路的路东侧,它前面的房子还朝路面方向宽出去一些,那么这报社的门口,以及标志着报社而在门口所挂着的牌子,从我拐过来的方向看便是缩进一块完全被遮住了。我看见的时候,还是停住了脚站了一会儿,做了进一步的确认。待准确无误了,才走上去。
市报变成日报,则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走上小小的坡沿进到院子里面的时候,稍微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的这个院子并不大。那北面的房子就像我们平时住的堂屋。
刚刚进了门站定,就有一个穿着黑蓝体恤衫、留着平头、二十六七岁左右的小白脸,不胖不瘦,中等身材,走出来微笑着问:“你找谁?”
我先问:“这是报社吗?”那人道:“是啊!”确定了之后,我又说出了二舅的名字:“在这里吗?”
那人又很快地道:“在!”说着他回身走向那座平平常常的房子里去,同时二舅就从里面出来了。我想大约二舅是听见了我们对话的声音吧。我对二舅说出了小表弟的情况,显然我的心里和脸上所表现出来的一定是焦急的。二舅告诉我:
“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和你妗子说一声,叫她收拾一下,该带什么东西……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应着,就朝外走去。似乎是沿着原来的路线,但一时又找不到来时的路了,就记得向路人打听军分区在什么地方?我知道,找到了军分区,就找到了舅舅家。
我刚刚到家不久,二妗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辆绿色的吉普车随后就停在了下面的院子里。我去开了房门,二舅在前,还有一位,在他身后。身材比二舅稍稍矮一点儿,我想那应该是司机了。他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很有朝气,也很喜庆聪明的样子,不俗。我只是招呼了一下:
“来了,麻烦您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话。
二舅一进门就对二妗子说:“怎么样?这就不吵不闹了吧?这就高兴了吧?有能耐再接着吵、接着闹哎,有本事别去找我哎。”
二妗子并没有接话茬,看得出是在忍耐着。也没向司机打声招呼,看来大约是比较熟悉了吧。
很快,二舅抱着小表弟,司机替妗子拿着东西,妗子只在后面跟着,他们走出门去。二舅嘱咐我:“那谁,丽雅,你在家里吧,你不用去了。不认识的人,别开门。”
我应着。那司机临出门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他们都走后,我一时觉得无事可干,随拿起了好久不拿的书本,只看了两页,然后简单地记了几篇日记。
这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时间是十点四十分。我以为是二舅刚刚送下二妗子和小表弟,急着回来有事儿,或者需要再拿什么东西。就赶紧去打开门。那时候还不是防盗门,更没有防盗门上的猫眼。
显然不是二舅,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眼镜”,面黄肌瘦的一个书呆子,而且愁眉苦脸的样儿,紧皱着眉头,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子,里面装了大半下带皮的花生。
他显然是非常疑惑地看着我,并不说话,我问:“你找谁?”
他似乎才一下想起来要说话似的,问:“俺二老爷在家吗?你是谁?我怎么以前来的时候没见过你?”带着一副眼镜,说话却是想不到的土气和磨叽。
我回答说:“我是他外甥闺女,来了才一个多星期呢!”我一听,他管二舅叫“二老爷”(二爷爷),那一定就不会是外人了,应该是二舅老家那边的人。就对他说:
“进来吧!”
我看他除了戴着眼镜,年龄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就以为他是在这里上学。而且他这样做,显然是想在外面有个关照吧。于是我问他:
“你在这里上学吗?”
他扶了一下眼镜,皱了皱鼻子说:“不是,已经师范毕业了。”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在清口镇一中教学。”
原来就在我家后面新建的镇一中教学呀!那更应该是老乡了。
于是我问他:“你从三中上的高中吧?”他又皱着眉,扶了一下眼镜说:“嗯,是。”
我又问他:“你在三中上学的时候是那个田校长吧?张文斌老师你认识吧?”
他说:“俺上高中的时候,校长姓赵。张文斌教历史。”
我终于觉得和这样的人说话费劲,一点都不痛快,就像挤牙膏,不挤不出。
于是我道:“你找我二舅有什么事吗?他回来的时候,我好和他说一声。”
他说:“没事儿……”继续扶着眼镜,微低着头,略有所思,又继续皱眉疑惑着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二舅回来我好和他说。”
他说:“不用说了。”他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
我说:“那你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吧?”
他说:“不了……”仍意犹未尽的样子,却欲言又止。
哦,终于结束了这令人即将窒息的对话,谢天谢地。他慢慢走下楼去。
很快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二舅敲门回来告诉我说:“已经住上院,打上针了,退了烧就好了。”
我应着,并将刚刚来的那人的大体情况——也只能是将大体情况和二舅说了一下,同时,二舅看见了放在橱子旁边的那大半袋子带皮的花生。对我点头表示知道。
二舅说:“我买来了菜和肉,她要吃水饺。你和面,我来剁肉。”
我说:“行。”我和二舅各自忙了起来。
站在齐腰高的桌前,我和二舅开始包水饺。包着,我看见肉馅里边有许多长长短短不好剁碎的白肉丝,其中有一条很长,我就用筷子往外挑。二舅急忙说:“不用挑,你不用往外挑,给她包在里面叫她吃就是!好歹她又吃不出来,也闻不出来,她香臭不闻,好歹不分,真的。你就是给她包上屎她也吃不出来!”
我忽然觉得,舅舅这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呢!但是当他说出“香臭不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不知道二妗子是否是真的会这样,但我的母亲当年照顾卧床的奶奶大小便时,把鼻子熏坏了,十多年了,我母亲什么味儿都闻不着。在家里,母亲和我包水饺的时候,拌了馅子总是对我说:“你闻闻,有香味儿吗?要是有香味儿,就是有盐头儿,露点盐头儿就香;要是不香,就得再少放点儿盐。”那是母亲的经验之谈。可是即使妗子真是闻不着味儿,舅舅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对妗子很不尊重的吧!何况真是这样的话,也一定有着一段特别的经历在里面。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二舅忽然问我:“你今年多大?”
我说:“二十了。”我不知道二舅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他说:“我今年四十三,比你大二十三岁。”
我说:“哦。”
二舅又说:“你知道吧?我不是你亲舅……”
我说:“嗯,知道,我以前听我娘说过。”我早就知道我娘和干姨的关系,干姨才是他亲姐,我亲舅在东北。
很快,两个人包了一盖垫,二舅就去烧水下水饺,我继续一个人包。下出来之后,二舅对我说:“你先去给她送去,我接着包,你回来再吃。”我应了,去了。
按照二舅说的,医院离家并不远,只是往西再往南拐过两个路口,走一段不长的距离就是了。到了二舅说的病房,看见二妗子我就走向她的跟前。病房很大,人很多,也乱。有一个农村妇女,看护着旁边一个在地上欢快地蹦跳着的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大人和孩子都很脏。
我给二妗子打开送来的饭,心想,应该先拿几个给那个小男孩儿吃吧,这水饺那小男孩一定稀罕,况且他这时候也正眼巴巴地往这边看着呢。这是我才发现二妗子看着我,好像已经非常生气,接着忍无可忍地对我说:
“多长时间(见)了?才(猜)来!你和你所谓的二舅(揪)在家(价)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我告(诉)儿你:这世界(街)上可没(木)有不透风(缝)儿的墙!”
她这样当着这么多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没影儿的事,把我好一顿数落,我一时有点蒙了,但很快我沉静一下就说:
“二舅买菜买肉回去,接着就剁馅子,剁完馅子就包,包完先给你下了,我接着就来了……”
二妗子依然气得白着眼,没好样。好歹等她一个没剩地都吃完了,我拿着碗,心情沉重地往回走。到了家,大约我的脸上已经表现出了什么,二舅看着我,急切地问道:
“她对你说什么了吗?她到底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想了想,就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去得有点晚了……”此刻,我想起了母亲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宁叫人见人,不叫话见人。有些话,能不说的,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说。”我想到了母亲的隐忍,想起了母亲的息事宁人。
但是二舅的火还是一下子被点燃了:“还嫌晚?她到底有没有人性啊?还是不是人呢?咱先不说是不是女人,只说是不是人啊?我从医院出来就去了菜市场,买了肉买了菜就赶紧回来剁馅子,剁完馅子得一个一个捏出来!她不在这世界上?想要神仙速度啊?这包出来接着就先给她下,下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先给她送去。别人都还没吃饭,光迁就她还不行!她到底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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