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一一五章 登门造访遇倔老头儿奚落 母伤心再次想起东北亲人
更新时间:2019-08-13 14:48:55 | 本章字数:3855
按照母亲的计划,做着去前的准备。看来当天是不能打来回的。而在人家家里住下,肯定是要麻烦人家的,空着手去显然是不妥的,怎么也要拿点东西表示一下,即使只是当做一般朋友的话。可是拿什么礼物呢,既然人家是城里人,咱是农村人,就要拿那种城里人没有的,而能够显示出农村的地域特色的吧。在这一点上,母亲会考虑周到的。而去的前一天星期五,恰好是我们那里的集,母亲就去集上买了两个用来包水饺放水饺的盖垫儿。原料细致,加工精制,显出一种小巧中的细腻来,我们自家都没有这么好的。另外再拿一点我们自家的玉米面,那可是专门刻了玉米粒儿磨了自家喝的。另外再拿少许花生。拿太多了也不适宜,毕竟我们是女方,也并不是求着他们家来。
我因为坐汽车晕车,所以傍晚的时候就提前去火车站打听了到L市去的火车。火车站上的人告知,要到一个叫做满家庄的火车站下车,然后再坐专门接站的汽车就到了。就是说坐火车只换一次车,而坐汽车还要换两次。所以无疑就选了坐火车。
星期六的上午,只有半天的课,和学校里说了一声,就和母亲去了火车站。
火车上,母亲是忧伤的,她禁不住自己内心的迷茫与惆怅,或者还有心疼,对我说:“其实,给闺女找婆家,真的不如给儿子说媳妇好办呢!给儿子说媳妇,只要相中了媳妇,娶进门来好好对人家就行了,为儿疼媳妇嘛!可是给闺女找婆家,不光是找那一个人,还要看看他的一家子人好不好相处?是不是通情达理?生活上倒是不用考虑忒多,只要进去门子好好过,难为不着。穷点富点的,都撂可后,就是能不能好好相处,别吃气就行……”
听着母亲的话,我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许多迷茫和困惑,甚至已经绝望,只是想着为了母亲而把自己嫁掉而已。既然已经没了爱情,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行呢?但是很显然的,我又是有所图的,既然没有爱情,不是为了爱情,那就是看上了凭自己的能力找一个城里人的这一个条件吧,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父母养我这么多年,尤其是母亲天天为我担惊受怕,我得给他们挣点面子。
只是有时感觉我就像三毛笔下的无心稻草人。
换乘汽车,拿着信,找到杨冲家的时候,已是中午的十二点半。当我和母亲走上一座住宅楼的三楼,敲开一户人家的时候,粗钢筋做成的防盗门有许多清晰的间隙,染了一层微黄的油漆,是这楼上楼下千篇一律的颜色。防盗门里面是一层乳白色的木制门,板子形状的,严丝合缝。开门的是一位男性老者,精瘦的样子,一看他的神情和长相有些吓人,他是将里面外面的门都只是开了一点缝。
我叫了一声大爷,问道:“这是杨冲家吗?”
老人说:“是啊!恁……他去上班去了。”
老人显然不善于交流,让我们进了门。走进正对着门口的卧室,一位老太太正坐在床上,大大的四方脸,却显出少有的木讷来,眼睛里似乎还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惊恐。她的身子左侧应该是偏瘫,一只白嫩细腻却显然是不能动弹的手攥在右手里。这样的家庭,是如此没有活力与朝气,令人心里感到好凉。
杨冲曾经在不久前给我的信中邀请我到他家的时候,只是介绍了一句:“我们家是城市里那种很普通简单的人家,不必感到拘束。”这几乎是他所有的去信中最现实,最有情感的话,让人感到一丝被关爱的温情。然而在一丝丝温暖的背后,却令人想不到的凄惶。
老者对我们这不速之客的到来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禁不住说了一声:“这……也不提前给个信儿,没一点准备。”
于是老者根据猜测我们是没有吃早饭的,就去厨房下了满满的两大碗没有一滴水的面条,每个碗里都有两个荷包蛋,并没有菜。老者将面条放在客厅的紫红色小小圆桌上,有两个半旧的马扎子,是用呢绒绳随便来回穿了几条线。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老者将面条碗放下后,对我和母亲说:“恁吃吧,俺和这个老婆儿已经吃过了。叫他回来去买菜。”然后环顾一下自己屋里道:“哼,别看着俺家里没有家具吧,俺可有的是钱呢!”说完,老人自顾去了老太太所在的卧室。
这好像是被人当成了要饭的,这么被随便打发了!在从未有过的冷遇里,我和母亲坐下来,尴尬地商议着两人吃一碗面条就行。于是我去他们的卧室,对老者说:“大爷,还有个碗吧?吃不了,倒开一下。”
老者说:“嗯,有,一共四个碗呢!他的碗在他那屋里。”
这个家庭像冰窖,于是我在慢慢理解杨冲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然后我刷了我和母亲用过的碗,母亲就去了两位老人的卧室。
当杨冲下午近四点钟下班回来的时候,显然对我们的到来是惊喜的,他立刻出去买菜。
杨冲刚出门,老者就带着极其尖酸刻薄的口吻对我和母亲说:“恁来了,他笑了!俺可是从来没见他笑过啊!”到现在可以确定,这两位老人就是杨冲的父母了。
杨冲的父亲接着用他那刻薄尖酸的语气说:“他出去考试也不和俺说一声,好几天不见人!俺不知道是在单位上上班呢?还是出门去出了车祸?和他说了以后,就在这大门口贴个纸条,说是去考试了!俺可是没有文化,也不认识字儿哦!哏,他能!人家给他介绍对象,他不要!人家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啊?我怎么说也是个老干部呀!南征北战,抗美援朝……在部队上是团级干部,到了这地方上,也是县长级别的!他妈……人家房管所的所长亲自给他介绍自己的闺女,他不要;这公安局刑侦科科长介绍他外甥闺女他不要;这防疫站站长介绍他侄女,他不要!电大的,给他写信他也不要!他能,自己找!找来找去的找了个农村的!”
母亲显然已经坐不住,只有两只手扣着手指,站起身来走到客厅里去。我随母亲走出。这时,杨冲已经回来,我母亲再稍加调整以后,重新回到杨冲父母的房间,母亲看见坐在床上的杨冲的母亲脸上,显然是有一种抽搐的痛苦,却又不能言表,这一刻也许再次动了母亲那颗善良的心,或许母亲与母亲之间心本来就是相通的,她就问杨冲的母亲说:
“你这半边身子也怕凉吧?”
杨冲的母亲转向我母亲说:“怕凉,尤其是这根腿,夏天都怕凉。说是套个叉裤,做不了了。”
杨冲的母亲说完,杨冲的父亲刚才内心的火气,突然间被转移了,并且有一种冰山一角瞬间被融化的感觉。
母亲说:“有棉花吗?有针有线的吗?反正坐这里也没什么事儿,我一霎就缝缝。”
杨冲的父亲也没有想到,于是立刻到另一个房间拿了棉花,针线,还有老太太以前穿过的旧下衣就为老太太缝起了叉裤。我则去了厨房,和杨冲去炒菜了。
晚饭后我和杨冲走出家门,他说的最多的话是他哥哥在老家是民办教师,他嫂子娘家爹和他们家的这老头儿是同一个级别的,给嫂子和侄女侄子都转了户口,又没有地了,在家开小卖铺,哥哥利用闲暇就去进货,结果去年年底,卖打炮,用剪子剪的时候,一下把所有的打炮和鞭炮都引着了,哥哥的一只右手和半条胳膊没了,老头也不让回去看看。嫂子和哥哥就特生他的气……
这一晚我和母亲睡在杨冲一进门的房间里,他自己则拉了三把淡黄色现代椅子在客厅里睡了……
第二天我和母亲于早饭后准备去坐车走,火车是上午十一点的。杨冲临去上班以前对我和母亲说:“今天星期天,单位上没大有事,我去报个到,叫别的同事多照顾一下,我就回来。”
我和他说:“我明天还要教课,不能在这里了,回去再说吧。”
杨冲没再说什么,我和母亲就走了。
坐上汽车,到了火车站候车室,买了火车票坐在连椅上,母亲却已是坐不住,站起来,依旧将两只手叠加相扣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流着眼泪对我说:“闺女,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俩出去,他爸爸说的话有难听!人家是老干部,咱是普通百姓,咱不高攀!我带你去东北找你舅去,叫你舅给你在那里找个对象。咱下东北……”
母亲的泪水一再夺眶而出着:“闺女,记准了,能叫人见人,不能叫话见人!两座山到不了一块,两个人不定哪霎就会碰见;能吃过头饭,也别说过头话。没事儿,闺女,咱不急,反正你在家里也没待瞎了,待坏了,没给你娘丢人。咱还不能烂贱不值得叫人看不起!再说,咱长得也不是真拿不出门去。那瞎子瘸子瘫子哑巴傻子,还都能嫁出去,放心,你也老不了家里……”
母亲又从她的流泪之后,找到了一丝坚定。
我曾经为爱死过,什么也都不怕,只是面对母亲,我对不起她。于是叫了一声:“娘,没事的,我不急,他说再难听的话也不怕,要不是他儿子去找咱,咱认得他是干什么的?”我本想给母亲宽心,眼泪却也极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这时开始检票,眼看火车就要开了,杨冲穿着工作服急急地赶来,脑子在短暂的徘徊后,突然灵光一闪,立刻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一把零的整的钱就要递给我。我说:“已经买好票了,不要钱,你回去吧,还上着班。我回去就给你来信……”
杨冲看着我和母亲的泪眼,他还是紧张到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家里已是近下午四点钟,父亲问母亲:
“看了看那里,情况怎么样?”
母亲情绪低落,却又不无坚定地说:“我看不行。远了也靠不住。”母亲也并未将在杨冲家受到的委屈说给父亲听,而选择独自忍受下来。既然已经不打算再和他家有来往,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为了母亲,我也不想再和这样一家子人家继续有任何来往。在我心里,老干部就该有个老干部的样子,首先外表富态,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然后是德高望重,不怒自威,不是让人感到害怕,而是从心里自发地对他产生一种敬畏感。像他这样的人,我看,还真不值得尊重。就是勉强去了他们家里,这样的老人也一定难伺候。
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又没有一丝值得留恋的地方,拒绝在所难免。原来还多少存在一丝幻想:先结婚后恋爱,也许能使婚姻更长久一些。现在看来连这一点想法也跑得无影无踪。于是我接着就给杨冲写信,告诉他:你不要再来我家了,我们做夫妻不合适,还是做一般朋友吧。有问题可以通过信件交流。祝福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也祝愿早日获得大专文凭!
将信瓤装到信封里,第二天迁就课间操的时间,回家骑上自行车就直接去了邮局。至此,总算把这件事告一段落,心里也想好好清静一下,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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