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8日，一个晴好的天气，我们全家人在镇子中心姐姐家老房子外不远的“家家乐”饭店聚餐，是为朵朵贺喜。今天只是招待我们这边的客人。

    朵朵四年的本科美术专业毕业了，她的毕业作业是为母亲画了一幅油画：那尺寸刚好和一个真人比肩。而那内容的神似，令人叫绝，甚至不小心就把那人和场景当成是真的：母亲安详静谧地坐在深褐色沙发上，全白的头发不长，刚好抿在耳朵后面，微红的脸膛是专注的神情，右手捏针，是长长的线，左手里是她的花鞋垫，穿着厚厚的棉衣，右腿搭在左腿上，伸直了腿，右脚上的白鞋底整个的都露出来了。而在她的脚边不远处，是一只大大的白的花猫，眯着眼睛，那么安静地朝着母亲静卧着。不远处的一扇房门也那么清晰逼真！整个画面映衬了一种祥和的氛围，孤独但不寂寞……

    朵朵顺利地考取了北京理工大硕士研究生，假期里一幅画就能卖到一万五了，还在美术班辅导学生……

    哥哥和弟弟一块先去了姐姐家的超市。开始，弟弟想拿六百元钱，他已经考虑到哥哥的承受能力了。我说拿四百元钱，毕竟那么多的孩子，前有车后有辙，关键不在钱本身，起到鼓励的作用就行。哥说拿二百。弟弟说：“现在二百块钱忒少了，就是六百也不多，该是那前几年吗？按说当舅的就是一千也不多。”最后弟选了四百。

    后来电话过来，正在母亲处的人，便都准备好一同前往。菲菲开车过来时，却又只把母亲、侄女、小侄儿皓皓和儿子拉了过去。菲菲让我们都上车，我和嫂子说又不急，恁先去吧，俺俩步行过去就行，反正知道那里。

    一大桌子：母亲哥哥弟弟，姐姐家三口、菲菲家三口、弟媳母子三人、我和儿子。喝酒的用酒祝贺，不喝酒的用饮料祝贺：祝朵朵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母亲作为“老太君”似的人物，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这热闹的一大桌子大大小小的人：只有正正上班没脱开身呢！缺他们三口子！

    祝福完了一圈，酒席也接近尾声。菲菲对朵朵说：“俺忒忙了，不能去北京送你！要不俺那样也忒累了！”

    懂得挫折教育的姐夫说：“我也不能去呀，这个事儿！”

    朵朵不高兴了：“哼，恁都忙，都有事儿！都不去？”一直小声抗议着。

    姐夫：“这事儿先这个样，反正还有好几天，到时候都不去送你，自己坐上高铁就去了！”

    朵朵终于大声道：“行，恁谁也别去了，俺自己去！”

    姐夫还在不咸不淡、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么呢？计划不如变化大！现在确定下了，到时候你兵子哥再有事呢？他要没事儿，俺可能一起去；他要有事儿，你自己去就行。所以，只能说是到时候再说。”姐夫也开始咬文嚼字了。他向来在世人面前是从来没有过服过软的脚色！而现在，他曾经因为生了朵朵在世人面前一度自卑过的小女儿给他争了光，他还不得在慢慢的扭转乾坤里找回自信？就是和朵朵差不多大的侄女儿也专科毕业后在药厂上班一年了呢！

    姐夫和我中间隔着姐姐与菲菲，我歪了一下头对姐夫说：“这是大事儿！高兴的事儿，送送她怕什么呢？还能多忙？再忙，把其它事放放！免得惹她不高兴！”

    没想到姐夫轻轻一笑，朝我杨一下头，眨了一下眼，小声道：“嗯，你不知道！”

    姐夫的心眼儿多着呢！我才知道他这半真半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在没事儿逗逗自己的女儿呢！考验朵朵的耐性！爷俩也是摽上了！姐姐始终微微笑着不言语，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她已经学会了在波澜壮阔中保持一颗平静的心，她知道小女儿不省心，可是正是这小女儿，也让她真正从心里不怕了姐夫，往事也都历历在目，在姐姐眼前铺展开来：

    幼儿园时的朵朵，和男孩子打架，从来都是被男孩子家长找到她家里去：“恁这是个什么闺女？咹？把俺打得哇哇地哭？”

    但朵朵是不会哭的！

    姐夫不喝酒尚凑活着过，喝了酒就和姐姐打架，摔东西。那一次当他在超市后台客厅，喝完了酒，将酒瓶子摔在地上，骂着是姐姐让他“绝户”时，朵朵跑到货架前，找准她家超市最贵的酒，一手一瓶，照着地上“哐、哐”两下甩出去：“你摔酒瓶子，我摔酒！这日子没法过了！咱看看谁摔得狠！”

    姐夫还不服，站起身来遂拿起刚刚坐着的一个半截橘黄色凳子：“好，敢和你老子来这个哩？！”就要要砸电视。

    朵朵眼疾手快，又将眼睛重新盯回货架上，手里又举着两瓶最贵的酒，就站在了电脑跟前，对着姐夫吼：“来呀，你砸！我就看着你砸！你敢砸电视，我就敢砸电脑！”

    姐夫缩了手，没想到自己一直小看的小女儿，真敢和他这当老子的来耍横，但是朵朵还是气到不行：“你不就是嫌俺是个女孩儿吗？那好，那俺就死了去，恁再生儿子就是！俺妈要是因为我死了，你就再找个年轻的生儿子去！你不是有钱吗？是吧？俺这就不活了！行吧？”

    说完，朵朵就向不足二百米外的火车道跑去，东临家卖五金交电的早已听见吵声出来拦朵朵，公路对过打火烧的、造蜡烛的、卖学习用品店里的，听见吵声都早已过来，去拉朵朵……

    这是朵朵上初一时候的事情。到朵朵初中即将毕业的那一年，早恋，因为喜欢她“哥们”义气的不是一人，双方男孩子各有四名，先前还是在饭店里吃饭，只有朵朵自己是一个女孩，但后来几句不合就打了起来。直打到了饭店门外，店家也不敢参与到这些愣头青似的孩子们的局内。那天正下着大雨，是星期天的中午。姐姐去找她回家吃饭，满镇子找了个遍，终于找到了打到街上去的朵朵等一干人。群打中，朵朵的上衣被裂烂了，浑身淋了个湿透，自行车扔在旁边的雨里，姐姐表面沉着气，不急不躁。但是内心里一时又急又疼，像着了火，却不能也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对朵朵说：“朵朵，咱先回家，有什么事儿都好说商量……”

    朵朵聪明着呢，心里对她妈说：说什么？商量什么？你在我爸爸跟前说话算话吗？

    所以朵朵不理。此刻正好有一辆开往城里去的中巴车，停在了朵朵近前，车门开了，朵朵二话没说，就一下上了车里去。眼开车子开起来了，走了，姐姐傻了眼，但急中生智，立刻跑到路边店里，找了公用电话，给姐夫打了过去：“喂，你快一点儿，恁闺女上了车了，车已经开了，这就过去！你从那边截住她！”

    中巴车为了多拉顾客，也是必须的，从他们超市所在的镇子最南边的超市门前路过。姐夫随放下电话，立刻来到门口，等在路边，汽车一到，刚一停下，门一开，姐夫一个箭步上了车，一把抓住朵朵，薅草一样把朵朵薅下车来……

    姐夫立刻打了电话，给同一个奶奶的哥哥家的儿子兵子打过电话去，将几个聚众打架斗殴的孩子抓进了派出所，想要拘留时，朵朵自己来到所里，和负责人说：“没事儿，不怪他们，事儿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挑起来的！”那几个孩子被放了出来！

    上了高中，朵朵才开始有些安稳，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尤其是当姐姐给朵朵去送饭——常常两三个菜。有一次朵朵站在传达室外，从熟悉的传达室老人手里接过饭，再看一眼还没走开的站在侧门外的姐姐时，她对姐姐说：“妈妈，你说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再不好好学习，就忒对不起你了……”

    假小子似的朵朵竟然变得那么温柔了！让姐姐好感动！姐姐忍着眼泪，顺便鼓励道：“那是哦！俺朵朵长大了呢！知道妈妈不易，可懂事了呢！以前的时候小，不懂事！对吧？现在能和以前比吗？”

    从此一路畅通，不管补课，还是正常学习，朵朵不再让姐姐费任何心，而姐姐所能做的是做好生意，为朵朵上高一级的学校做着充分的准备……

    当聚餐结束之后，姐姐随和我们一块将母亲送回到母亲家里时，一句话将过去代过：“哦，这就算是放心了！”

    母亲为姐姐也感到扬眉吐气：“嗯，打小我就看着这个朵朵不是一般的孩子呢！真好，成了研究生！”

    母亲未必就懂得“研究生”到底是个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