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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第一五二章  小小的侄女长大了  母亲的孙女出嫁了

更新时间:2019-08-13 15:06:22 | 本章字数:4245

    因为我自己出嫁稀里糊涂,而亲眼看见侄女出嫁,却发现有着太多的讲究:

    吃水饺的小红碗一对,是新郎来接新娘时一块吃的,吃完了,碗就不要带着了;红枕巾一对;红茶叶盒一对;一对牙缸、一对肥皂盒、一对紫红脸盆,每个的底上铺着现成的大红双喜;一对镜子,方形中又是“心”型;红包袱两块,婆家留一块,带回一块来,鸳鸯戏水的图案;长流水一壶,本想去清口河找泉水,后来哥说:自来水管天天流,一样,还不用自己亲自去找。小表姐夫说:对,河里都污染了;红棉袄一件、蒙头红子一块;枕头一对;被两条;红手绢两块,包着有一毛五毛硬币的麸子,用小脸盆端着,侄女自己先抓,弟媳端着对侄女说:多抓!大把抓!为了让侄女多抓到钱,弟媳故意把钱从麸子里往上捞了捞。后来嫂子过去添了一些,小皓皓也来添,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姐,你多抓!”

    贝贝却是对皓皓说:“抓忒多了干吗?给你多留点儿!”

    侄女没有其它更多的嫁妆,据弟弟说,只是陪送她六万块钱!弟媳半笑半闹:“陪送太多了干吗?一是没有,二是养这么大了,再带一些钱,那不就赔死了?亏死了?”

    昨天,弟媳买了两颗又长又粗的大葱来,下午我又和她去东面坡里找独棵不发叉的两棵艾来,今早上听说,这叫:聪明伶俐爱!先各自绑了,再绑一块儿。

    带了两张“议和饼”,意思是有了矛盾好说好商量。一张是甜的,一张是咸的。

    吃水饺是等新郎来接新娘时,才开始下水饺……

    这么多讲究,一定是婚庆公司为了多挣钱,这么想那么想出来的一个个道道儿,给愚蠢的人们增添生活的乐趣。

    录像的在屋里给弟弟弟媳侄女和小侄儿皓皓及新郎先录,我母亲和新郎新娘两口子录,再和母亲哥嫂弟媳及弟录,又和我与姐姐录了相。

    后来又一个节目是由录像的说:“有赏钱吗?”

    弟媳才忽然想起来:“有,是她奶奶和她两个姑的!”也是借坡下驴,顺水推舟的事情。

    录像的赶紧说:“对,这才是正客(Kei)!”

    于是我和母亲姐姐被安排在房中正面的长沙发上。录像的大声对新郎说:“大声叫奶奶!”

    新郎立刻大声对着我母亲叫道:“奶奶——”

    母亲立刻激动地大声回道:“哎——”

    新郎随回身从旁边递过来的茶盘里倒了一杯茶递给我母亲,母亲趁机给了他红包。

    姐姐学着母亲,也是大声地回,然后递红包;当叫我的时候,我说声音不够大,新郎又大声叫“二姑”,我递了红包。旁边一屋子看热闹的人为我这难题大声笑着。

    弟媳是提前包了红包分别递给母亲姐姐和我的,说:有这个节目,就掏;没这个节目,就算呢!别到时候失了这个礼!

    又在屋门外和所有家人录像,正正紧挨着贝贝在右边,贝贝左边是新郎。已是“北京人儿”的伴娘朵朵在身后的门里说:“你俩挽着手!”

    新郎立刻去挽,贝贝一下把新郎的手拨拉一边去了:“各是各的!”新郎尴尬地笑着。

    伴娘朵朵又说了一遍:“你俩挽着胳膊!”

    新郎又去挽贝贝的胳膊,贝贝又拨拉了一下,又成了各是各的了。

    看到这样,怎么都令人有些不愉快……

    录完了时,母亲回到屋里,流下泪来,姐去擦了,我又去擦。其实在今天早上,本家的都过来吃饭,喝着鸡蛋汤吃买来的油条。当贝贝喝鸡蛋汤的时候,弟媳说:“你别喝太多稀的……”

    贝贝应了,随眼里就有了泪,她控制着自己,咳了两下,就到床上摸东西擦眼,那一个细微的镜头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我也流泪了,旁边的母亲更不用说……

    到晚上吃饭时,哥哥说他还觉得怪不得劲哩!而昨下午,弟弟一个人默默地在院子里一把没摘的花生前摘着生花生吃——那是自己随意种在大门外的,家里平时有那么多花生,他未必在此刻就真想花生吃?他曾经天天和侄女儿吵,尤其是考大学时没有按照他的安排来考,弄得侄女一场场地哭,那次叫我赶上了,领着侄女就去了我们都上过学的市三中,找到我曾经的班主任老师,由他做了指点,我和侄女回到家,转达了我老师的想法,这才按照侄女的意愿考上了一个专科,又因找工作,侄女想自己找,弟弟却在城里花上钱,想让她去弟弟的忘年交“假神仙”任院长的那个医院去做什么“药剂师”,侄女不用他……

    但是我从没有见过弟弟流眼泪,而那一刻,他的凝重,已经在显示他摘着吃花生是假,不舍得嫁女儿是真!养这么大了,人去楼空,人财两空,而娶媳妇的人家人财两得。弟媳眼里潮潮的,对我说:“二姐,你是摊不上了……”意思是,我没有女儿呢,不用打发女儿出嫁!

    可是侄女像姑,也是从小看到好几岁呢!

    这出嫁的阵势,在这镇子上当是数得着的吧?我记得是一白六红七辆车,有人说一共六辆。白,象征着新郎新娘要“白头偕老”,红,象征着结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大门外及西面的公路上都有人在看。贝贝穿着的婚纱是前一天从城里由我大妗子的娘家侄女——也是贝贝的大学同学帮忙借来的,由她亲自送来,并准备做侄女的另一个伴娘。贝贝穿着家中的一双新红鞋走出家门去,朵朵扶着盖着蒙头红子的贝贝,送婚纱的那个伴娘给她提着婚纱——我想这真是中西合璧,不伦不类的了,到白色的车前坐在打开的车门上,弟媳铺地上红纸,侄女脱了鞋子,新郎又给她换了另一双鞋。弟媳再次对我发着颤音却努力不能哭出来,说:“姐,你是摊不上了这滋味……”

    伴娘朵朵此刻随贝贝上了车。她是从网上查了发型,在头前辩了一溜小辫,加上研究生在读的身份,气质一下上去了,那笑脸本来纯美天真,此刻加上满满的笑意,人显得更加年轻。高跟皮凉鞋,超短牛仔裙,还将趾甲都染成红色,显得高雅、利落。今早当她第一时间出现在弟媳跟前的时候,弟媳说:“咦,你在北京上学干嘛不这样?”

    是的,平时披肩发,一不小心就会在脸前遮着,人好像显得大许多,但也随意得很。

    朵朵说:“俺自己不会辫,这是从网上查来的。恁都不知道,一早上起来,俺妈就开始给我辫辫子……”

    我说:“有空就学呗!”

    我将侄女换下的鞋子拿在手里,看着车缓缓开了,我还是忍不住落泪下来。想起曾经怀中抱着的两个小不点儿,那次从坝上回家,一只胳膊揽一个,两个小不点在我怀里嘻嘻呵呵的笑的样子,才多久呢?转眼嫁作他人妇……我又想起当年自己的出嫁来,嫁得荒唐,没吃“上轿饺子(在娘家满足),下轿面(在婆家宽心)”,没有和嫁妆一块走出自己呆了近三十年的家,背着被子跟着他杨冲就到了异地他乡。这么多年是好是坏都要独自承受,不相信命是不行的!而我更难以想象当嫁妆抬到车上,我没有回去,那一刻的母亲是怎样的心情?她吃不下喝不下,又没有电话,母亲只是牙疼,把腮帮肿到老高……

    真是“养儿不知娘受的苦,养女方知报娘的恩呢!”

    侄女出嫁了。按说新郎人长得不错,一米八的个子,脸模样也好看,航空学院毕业,工作不错,收入可观,独生子,比贝贝大三岁。现在在镇上买了楼,侄女结婚也是去镇子北面与镇子只隔一条公路的老家典礼,然后再回来去楼上。一家人除了不舍之外应该高兴才行,可是依然令我和家人担心,就是新郎的父母不和,还源远流长。这是我根据贝贝的真实情况写的一篇小说的开头部分:

    “天还不亮,离放光明还差一截子距离。一户不大的农家院里,已是十月怀胎的妻子,虽是头一胎,没有经验,但腹部已经开始的疼痛让她立刻感到自己是要生了。于是她忍不住将身旁自己的男人推醒,急急地告诉他:

    ‘快点,我可能是要生了!你起来,收拾好地排车,送我去镇医院!’

    妻子叫琴,丈夫叫山。

    琴与山的家离镇子上并不远,只有三华里的路程。从不大的村子穿过这条东西走向的高速路,就已经跨进了镇子的地界。只是离处在镇子中心的医院还差大约四五华里的路程。

    正酣睡的丈夫并没有给琴一个她想要的答案,而是翻了一个身,咕哝了一句:

    ‘你不会等明了天再生?!’然后,继续葫芦北瓜地睡去,很快传出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二十五岁的琴,再不叫她男人,自己起床,强忍着腹部的疼痛,找好了该带的衣物,一个人朝镇子上走去。边走边气,边气边想,边想边不服气地流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眼泪……而这样走着去的结果是,很快顺利地生下了儿子……

    从此,琴和山分床而卧。

    琴本来就是一个不服瓤的女子。高中毕业后,在大队做过团支部书记,又在本村小学做了教师,后来不兴要民办教师,她就被大队叫去又当了妇女主任。后经过媒人介绍,琴嫁给了邻村初中毕业的山。

    山兄弟三人,家里穷得叮当响,琴不嫌,她有农村妇女吃苦耐劳的精神。有了儿子之后,花钱的地方多了,经济社会给她发挥和展示自己的才能提供了广阔的天地。她学了裱字画。责任田里她是能手,一年干不了一个月的农活,让她有了大把的时间来耕耘和侍弄自己独特的小天地——这可是当时所有的农村人都想不到的应该是属于艺术范畴的独特领域。只是再下地,琴把儿子背在身上,婆婆看着小叔子家的孩子,她不想给婆婆加负担。

    儿子越长越帅,吸取了琴与山两人的优点。琴,中等身材,聪明,上进,顽强;山,高大魁梧,一表人才,像他的名字。

    那时村里还没幼儿园,儿子会走路了,琴让儿子跟在左右。儿子上学了,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儿子很争气,上了一个本科。毕业后去了飞机场工作。只是跟母亲多,免不了的,说话行事多少有那么一点‘娘’,尽管他的母亲——琴,在众人眼里被看成是一个男人!

    无数个寂寞难耐的夜晚,琴,练毛笔字。而练得最多的还是横平竖直、端端正正的楷书;画画,花草树,鸟虫鱼,画什么像什么,而画杨柳树最多,树枝婀娜多姿,树身挺拔……

    山,一直在外打工。农忙季节,也不回家。只有过年了,或者亲戚家有婚丧嫁娶的实在脱不开身,作为这个家里的男人,山才回到家里去应付一下。把他平时挣下的钱,除留下自己的饭钱和买生活必需品的钱——诸如牙膏牙刷剃须刀和烟卷之外,其余的就都交给琴。琴也毫不客气,都留下。然后,山还在家吃着饭的时候,琴就从衣柜里抱出久不盖的被子,走向平时以空为主的另一个房间,为山搭好床铺。

    山看着琴的脸色,就去了自家房屋后不远的母亲那边休息,或者去弟弟家。过了年正月初二就又开始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琴,在山不在家的时候,会尽到一个儿媳的责任。

    儿子是摁不住地长,二十三还在蹿。只是眼看到了二十四五了,也找不上媳妇来,远亲近邻的都知道他们家三口子人都在挣钱。可仔细一打听,他们家情况特殊,就散伙了。琴就到处托人给自己的儿子说媒——这几乎是她唯一的寄托和此刻最迫切的希望。

    二十八岁那年,儿子终于娶妻,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婆婆。琴的儿媳比儿子小三岁,家在镇子上,专科毕业。儿子媳妇两人倒也般配。只是看着这种家庭关系,儿媳不满,也是儿媳那边原生态的和谐大家族所一直反对的。可儿媳和儿子却一见钟情,论起来二人还是高中时候的学哥与学妹……”

    母亲一想到这个唯一的孙女,比疼我和姐姐还疼的孙女,就无奈地说:人的缘分没法说呢!

    只是不知道面对贝贝的出嫁,母亲是否想起了遥远的她自己曾经的出嫁?还想到了姐姐和我在从这个家里走出去离开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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