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9-03-02 14:45:27 | 本章字数:7171
教我们的老师姓高的有三个,号称“三高”。血压高的教数学,颧骨高的教英语,身材高的是我们班主任。教英语的高老师以前教俄语,一九七七年俄语改为小语种她改教英语。她的英语是跟她四中教英语的丈夫学的。她边学边教,我们边学边琢磨,怎么琢磨怎么有点俄罗斯风情。总是嘟噜嘟噜一串一串的,这么说吧,就是俄语里的卷舌音特别多。
外语这门学问最好要有语言环境,我们和高老师都是半路出家,语言环境又是在英俄之间,再加上那个年代学外语也派不上用场,小环境大环境这么一掺和,我们再努力又能学成什么样?不爱听讲就没事儿干,没事儿干就生事儿,起点幺蛾子。当然我们也分人,班主任握有生杀大权不能惹,男老师力气大不能惹,教英语的高老师就成了我们放松的对象。高老师走上讲台,张东旗喊起立,我们和高老师用英语相互问好完,高老师开始在黑板上写英文,我们开始搞小动作:罗娟英手托着腮,嘴里咬着铅笔,聚精会神望着窗外,几只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连蹦带跳,罗娟英舌头像小鸟一样探出嘴唇左右张望。不知道哪儿来一股劲,我轻轻地跳出座位,迅速地跑到罗娟英旁边空位子上手撑着脸佯睡起来。霍国强更甚,他滋溜一下窜到后门儿玩失踪。
高老师在讲台上看着我们这些兴奋的笑脸,气得肚子鼓鼓的,她越气肚子越大,越大我们越欢势,越大她越莫名其妙地脸红。开始我们以为是气的,后来才知道是怀孕了。
那时候有一种现在人们不理解的想法,你做那事儿做出了大肚子还来教我们?下午第一节课上英语,孙有炳串通我们班男生说,他在门口儿看着高老师,高老师快到门口儿的时候,以他挥手为令,让我们一起喊:大肚蝈蝈你往哪儿跑?我们听了,甭提多兴奋了。我们看孙有炳在门口儿向外探头探脑,一会儿随着他一挥手,我们高声喊:“大肚蝈蝈你往哪儿跑?”可霍国强他们只喊了“大肚蝈蝈”就停了,我不但全喊完了,后面还加了一个“啊”的长音。我的“啊”音还没落下,全班同学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高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儿一动不动,她盯着我满脸绯红,她越红我越冒汗,高老师在雷鸣般的笑声中转头走了。霍国强笑着骂:“傻冒儿,高老师都站门口儿了还喊呢,你等着挨办吧!”果不其然,没过五分钟班主任高老师走进教室,让我们改上自习,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还以为没事儿了,又过了一会儿,教导处钟主任走进教室,她朝我严肃地喝斥:“徐伟成,站起来!跟我去教导处。”
我一听完了,我慢慢收拾好课本,低着头跟在钟主任肥大的屁股后面,心想,怎么办,怎么为自己开脱?我一路走一路想。来到教导处,钟主任把门关上,厉声说:“站好喽,站没站样,坐没坐相,身上跟长了刺儿似的。你说,班里哪次捣乱没有你?”
我说:“钟老师,这一次您真冤枉我了,这一次是孙有炳让我们大家一起喊的,我是吃了孙有炳的挂落儿。不信,您去我们班里调查调查,我有半句假话,雷劈,刀砍,斧剁!”
钟主任看我发了毒誓,火气稍小了些:“哎,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溜儿啊?你说,还有比你讨厌的吗?你妈不大肚子怎么有的你?你妈怀你弟弟的时候别人喊你妈大肚蝈蝈你干吗?”
我说:“钟老师,我就喊了半句:‘你往哪儿跑’,前头那半句我没喊,是别人喊的。”
钟主任厉声问:“谁喊的?”
我说:“反正我没喊,您可以问高老师,她听见我喊‘大肚蝈蝈’了吗?”
钟主任向椅子背靠了靠,两只胳膊叉在胸前说:“徐伟成,我到班里谁都没叫,只叫你出来,我没有调查好能叫你出来吗?再给你一分钟考虑时间,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说,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这个按说不是什么大事,可你有错误不承认,这个问题就严重了,比你现在犯的错误严重一百倍。”
钟主任这么一开导,我像占了便宜似的说:“我喊了‘大肚蝈蝈’,可我是小声喊的。”
钟主任说:“徐伟成,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就教你,我为了你当上红小兵班到处帮你说好话,说你进步大,红小兵给你解决了,你给我做脸了吗?没两个月,你就到农民地里偷红薯,让人家找到学校,那天我记得你也告诉我就偷了一个小个儿的。那天我跟你怎么说的?你更可恶,你不但犯了盗窃罪,还浪费国家粮食。去年在体育场开公审大会,你还记得不?有一个外号叫猴子的流氓,强奸妇女判五年刚出来,又强奸了幼女不就给毙了吗?”
我越听越害怕,浑身冒冷汗,敢情越小越严重啊!钟主任说的也对,红薯那么小个儿就给拔出来多浪费呀,猴子强奸一个地主老太太才判五年,可强奸一个十四岁的中学生就给毙了。我怎么老给自己加罪呀!想到这我说:“钟老师,我的声音不小也不大,我是歌唱家刘秉义那个中音。”
钟主任说:“中音就更不对了,这说明你想喊又不想喊,立场不坚定,左右摇摆,不仅立场有问题,品质还有问题。你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在于高老师是人民教师,是团支部副书记,是共产党员,这件事必须请家长来才能解决。”
钟主任一说请家长来我当时就傻了,看样子不能轻易过关了。我带着哭腔儿说:“钟老师呀,您可怜可怜我吧,前几天厂子乒乓球比赛我爸把腰扭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没下地了。”
钟主任说:“那叫你妈来。”
我说:“我妈是临时工,请假就扣钱,弄不好给开除了。”
钟主任说:“你说,你父母这么不容易你还惹是生非?”
我说:“钟老师,通过您刚才开膛破肚地解剖我的问题,我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高老师肚里的孩子生下来,以后长大了也是老师、团员、党员,我犯的是……”
钟主任一听我对所犯的错误认识有了一定深度,说:“行了,说说都谁参与了?这么着吧,你先写出来,一个别落下。”
说着钟主任找了几张横格纸,又找了一支蘸水笔,把墨水瓶推给我。
我说:“钟老师,我先跟您说一遍,事情很简单:孙有炳教唆我们男生喊的,我因为坐在教室北面前头,看不见高老师快到门口儿了,所以我全喊了。他们坐在靠门的只喊了前半句。如果我也坐在他们的位置上,我也喊半句;他们要坐在我的位置上,也会喊出后半句,您听懂了吗?”
钟主任沉默片刻说:“有多少人喊?”
我说:“男生差不多都喊了。”
钟主任说:“具体情况学校还要认真调查,你先把经过写出来,这个检查最少也要写三篇作文纸。”说完钟主任走出屋子。
下午一放学,我们班男生都聚在教导处对面打乒乓球,他们边打球边向教导处窗户里张望。看着这帮人心不在焉地打球,我想,小子欸,让你们玩我,全给你们写进去,尤其孙有炳。这小子太阴了,高老师都走到二班后门了才挥手,能不出事儿吗?如果高老师从一班一拐弯就挥手,我们就是喊三遍高老师也不知道谁喊的呀。
大概四点半,钟主任才回来,她问:“写得怎么样了?”她边说边坐在了椅子上。
我忙说:“写了半页多了。不过,您这笔我使不惯,能不能换支圆珠笔呀?”
钟主任:“就你事多,我跟高老师碰了碰,你们高老师就是心地善良,她不想把事情弄大,你回去写个检查,写工整点儿,别跟蜘蛛爬似的。写完让你爸签个名,下星期一带着检查来找我,写深刻了复你的课,写不深刻我们老师去家访。你不说你爸打球扭伤了吗?”钟主任说完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去吧,呆会儿我还有会。”我对钟主任点头哈腰地说声“谢谢”,急忙退出教导处。我走到乒乓球台前背起书包转头就走,孙有炳王大力跟在后面说:“怎么样?没撂吧!”
我头都没回地说:“我把你们全抬出来了。”
“我操!哎,没抬我吧?”王大力问。
我说:“钟主任说了,主要是写经过。”
孙有炳说:“你不会说是我出的主意吧?”
我侧头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出的主意?”
孙有炳说:“我可没那么说。”
我停下脚步说:“孙有炳呀,孙有炳,你说,我不抬你抬谁?”
孙有炳急赤白脸地说:“那你也太不局气了。”他追在我的后头又说,“你不局气我不能不仗义,这么着吧,我们大家惹的事儿,我们大家替你写。”
我说:“写三张作文纸,还要家长签名。”
孙有炳说:“这有什么问题,找人代签呗。”
我甩了一下书包,孙有炳回头叫着霍国强。霍国强跟上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出校门,就听孙有炳郑重其事地说:“今天这事儿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是大家的事儿,如果我们大家不帮忙,谁都脱不了干系。”听他这么说我停下脚。
霍国强说:“你说怎么帮?”
“关于检查,我和徐伟成一块儿写。”孙有炳转过身朝霍国强说。
“家长签字,让你三哥给签,今天晚上你就签好了,别忘了,明天下午和二班踢球的时候带来。记住,签三份,以防不够用。”霍国强把手搭在孙有炳肩上说:“我三哥模仿我爸的笔体一绝,他爸的笔体我三哥可不知道。”霍国强说完扭头瞧着我。
孙有炳歪过头说:“钟主任更不知道了,你就叫你三哥写得帅一点儿就行了。”
孙有炳没有食言,晚上吃完饭就来到我家帮我写检查。我妈我爸对他百般殷勤,让他多帮助帮助我的数学,他喝着我妈沏的红糖水,跟我妈保证了足有十多分钟,说期末一定将我的数学提高到八十分。我心说,就你那两下子,自己到得了到不了八十分都画魂儿呢。我不是吹,就我这脑袋瓜儿,如果稍微一努力,罗娟英再让我省点儿心,八十分算什么,考八十五分又怎么样,我就是有点儿偏科罢了。我姐一回家就说我:“净学些没用的东西,你除了学语文有点儿用,学历史、农机、生理卫生有什么用啊?”她一说这些我妈就有点儿不高兴,我妈说:“照你这么说,这些学问没用学校教他们干嘛?我看都有用,你姥姥她们村南山上有个吴姑姑,天天给人讲古看病,我看他学的历史和生理卫生有的就像吴姑姑讲的那些东西。学农机有什么不好,他这本书我翻过两页,我看有用,实在不行回你姥姥家都用得上。”听我妈说这些话不知道是挖苦我还是鼓励我,总之听了不顺耳,太瞧不起我了,我回姥姥家混,罗娟英怎么办?那么漂亮大姑娘没人管迟早要学坏。再有,我偏科不是没有原因,罗娟英是语文课代表,语文作业不完成我不死定了?教历史的葛老师,罗娟英的偶像,一米八的身材,一脸的连毛胡子,海军转业,别说我怕他,校领导都惧他三分。农机课是吴丽萍老师教,她长得全中国数得着的漂亮,当今除了范冰冰和她当年有一拼,剩下的都提拎棒子叫狗——远去了。你说,现在范冰冰给咱男生开讲座你爱听不?吴老师给我们讲积肥沤大粪,怎么说呢,有臭豆腐的感觉,讲的再臭我们也觉着香。生理卫生老师叫欧阳梦,是个南方人,长得矮小白皙,一说话跟小鸭子似的。她讲课讲到关键之处脸就红,声音颤颤悠悠的越来越小,我们支棱着耳朵吧叽着嘴,早把课堂捣乱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孙有炳这小子说是帮我写检查,其实是怕我把他抬出来,他所谓的帮我就是帮他自己。他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大伙儿。他写完检查还对我郑重地念了一遍,恬不知耻的还夸自己写得不错,他说这不是最后的定稿,明天让大家再提提意见,如果说没问题了,再交给钟主任。我想也是,只要能过钟主任这一关咋写都一样。孙有炳说得也对,我们什么也没说,我们说大肚蝈蝈怎么了?这是咱们逮蝈蝈时经常说的一句戏言,跟你高老师一分钱关系都没有。高老师是蚂蚱是蝗虫?孙有炳这么一说,我倒感觉一身委屈,高老师钟主任真是多此一举。哪有捡骂的呀!
那时候,我们学校的体育设施还是不赖的。教室前有五台水泥砌的乒乓球案子,四块篮球场,一块标准的二百米焦渣跑道,跑道中间是一块足球场。球场的玩儿法和世界秩序差不多,初中生来了,小学生溜走,高中生来了,初中生滚蛋。先来的同学把手球大门向后移到二百米跑道外线,我们又讲了讲规矩,球场二百米跑道外线为界,东北角是体育器材室,从这儿发脚球全部由西边角发。大家商量着规则,霍国强把他三哥写好的签名给了我,我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收到裤兜里。我们刚一开球罗娟英和白丽就来了,她俩和守门的孙有炳不时地聊着天。白丽从罗娟英兜里拿出一个小梨递给孙有炳,我看在眼里酸在嘴里,心里骂,白丽真骚,孙有炳这种人她也看得上。自从罗娟英白丽站在我们大门后头,我们的防线就漏洞百出。我们在禁区里忙三倒四,没有十分钟就被对方灌进两球。
罗娟英看我们输的狼狈相说:“看你们踢球真憋屈,还不如杨英踢得好。”
白丽说:“你等着,我叫杨英去。”
孙有炳说:“杨英在哪儿?”
罗娟英说:“她早来了,贾老师今天要教她绝活儿。”说完罗娟英和白丽转身向贾老师的宿舍走去。贾老师的宿舍跟器材室隔俩门,她俩叫着门,没人答应。她俩走到门旁的双杠前站住,罗娟英将白丽托上双杠。白丽双手支着双杠,两条腿分开,和另一边双手搭在双杠上的罗娟英聊着什么。我们两边都一边踢球一边眼睛溜着她俩那边,也不知怎么搞的,自从罗娟英和白丽在双杠上嬉戏,我们的进攻有了起色,一直压着二班半场打,连我一个后卫都压到了中场,没有十分钟大伟就送给我们一个乌龙球。我兴奋地跑到罗娟英身边学着电影里八路军干部的口吻说:“你们在后方的担子不轻啊。”
白丽明白了似的说:“我们不但要在后方骚扰敌人,还要配合主力早日打回来。”白丽和罗娟英在场边起着哄给我们加油助威。我们浑身充着血,像小兽一样横冲直撞,没两分钟王大力一个势大力沉的射门,球应声入网。我们场内和场外罗娟英百丽一阵欢呼,几个人跑到场边,张东旗在单杠上做了一个翻转,王大力在双杠上做了两个双臂支撑,我小跑到主席台后边喝了一肚子凉水。心想,这俩傻冒,有劲儿没处使了。
我们回到中线再战,不知是我们体力充沛还是二班技不如人,总之我们在禁区里得到了不少机会。霍国强在底线一个传中,被大伟一脚封出了底线,只听“哗啦”一声,球应声飞进了器材室的小窗户。
“徐伟成……过来。”霍国强用手掰着窗边的玻璃碴,“来,我托你,只有你能钻进去,把球够出来。”我看了大家一眼,走过去,霍国强托着我的屁股,我钻进去,由于窗口太小转不过身,我两只手先着地。不知是大头朝下造成的,还是几个窗户上刷的黑漆所致,器材室里一片漆黑,我朝门的方向摸了两下,没摸着,又向里边摸去,我知道里边堆的是练功的软垫。当我摸到垫子的时候,“妈呀”一声叫了起来,我分明摸到了一条比垫子还软的人腿。我两眼像猫一样聚着光,模糊中杨英躲在垛起的垫子后面,她坐在一张垫子上双手拿着球正惊恐地看着我。我刚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却看见杨英身后还有一双凶狠的目光盯着我,意思是说,敢出声我就宰了你!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有这么一个想法进了脑子,我用一秒钟辨别出来,他是贾老师。霍国强在窗外乱叫:“你他妈的炸什么庙,赶紧把球扔出来,再有几分钟就终场了。”
杨英一次次扬着头意思让我把球接过去,我快速接过球,然后把球扔出窗户,匆匆忙忙钻出窗口,霍国强他们把我接下去。我脚一落地,回头看了一眼破碎的窗户,心想,我为什么这么狼狈而出,为什么不在出来之前再看一眼。我使劲回忆着在里面看到的情景,杨英的头发湿漉漉的,脸粉红得像澡堂子里刚泡完热水澡,衣服皱皱巴巴。哦,她好像没穿鞋,她的小脚像小猫一样卧在我的膝盖旁。这么动人的场面,我为什么慌不择路地出来了?哦,是那凶狠的目光,让我不敢仔细看清楚。我低头看着湿漉漉的裤衩,叫着换人。
星期一早上我来到教导处,把抄得工工整整的检查递到钟主任桌前。钟主任把茶沏好放在桌上,坐下,看了一眼检查,说:“徐伟成呀徐伟成,说你什么好?都这么大了,还干那些尿尿和泥的事儿。今年我没记错的话你虚岁十八了吧,比我们家小宾子小半年。你说吧,怎么处理你?”
我说:“钟老师,您舍得处理我吗?”
钟老师端起杯子吹了一口漂浮的茶叶说:“我舍不得处理你!我都想替你妈揍你一顿。不着四六的东西。”
我假装生气说:“钟老师,您骂得太对了,我就是一个混蛋王八蛋?”
钟主任气得扑哧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就是嘴好,不!你这个嘴,怎么说呢?”她喝了一口茶,“你的运气真好,高老师对你印象还不是太坏,知道你是被人利用了。不过,要你复课,你们班主任高老师同意不同意我呆会儿还要问问。”
真正帮我解围的不是高老师,而是大毛的爸爸。下午二班上体育课,贾老师给了大毛一个嘴巴,大毛不服,骂了贾老师两句,贾老师又给大毛两脚。大毛弟弟二毛见哥哥被老师打了,跑回厂子把他爸叫到了学校。他爸爸一到教导处就反复问钟主任一句话:“不管我家孩子犯多大错误,老师打人对不对?”钟主任一下被点了死穴,她转着肥胖的身体朝我说:“徐伟成,你先回去上课。”说完赶紧转过去跟大毛爸爸赔礼道歉。
我从教导处出来,阳光明媚不明媚没注意,可我的心情是明媚的。下午第二节课已经上半天了,我本可以回家了事,可我高兴得不由自主往班里走,一到教室门口儿就听里边乱乱哄哄。我知道这是上自习课,为了逗班里同学一笑,不,为了逗罗娟英一笑,我特大声喊了一句:“报告!”只听教室里一片哄笑声,我像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一样,用优雅的微笑检阅着欢乐的笑脸。我向班里每个角度挥手致敬,最后手势停在罗娟英跟前。她红着脸朝我骂了一句,因为屋里声音太乱,我没听清,但旁边同学听清楚了,又溅起一片笑声。看她的口型骂的可能是“傻冒”。其实,对于我来说。骂什么都不介意,只要她开心抑或她生气,这么说吧,我要时时刻刻出现在她生活和学习中,不管她看我形象是好是坏,就像刚才她骂我哪怕是“傻逼”我也高兴得不亦乐乎。笑声还没落,下课铃就响了起来。郭凤慧收拾着桌上的书本,我看她没给我让位,大声叫着:“起来!”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都放学了你进去干嘛?”
我一愣,想了想说:“进去拿东西。”
她说:“拿什么?”
我说:“拿书包。”
她说:“你书包都没带,拿什么书包?”
我说:“你管我拿什么呢,反正我拿东西。”
她说:“你的位斗里比脸还干净。”
我说:“再跟我贫我揍你。”
“你坐一宿我都不管。”她说着把搁大腿上的书包扣系上,刚要站起来,杨英在旁边推着我的肩膀说:“好男不跟女斗,让着我们女同胞点儿。”我梗着脖子跟杨英走出教室。
杨英看孙有炳跟在后头,说:“我跟他说一句话就完事儿。”
我跟着她走到女厕所旁边,她说:“今儿晚上有事儿吗?”
我说:“没事儿。”
她说:“那好,我和罗娟英晚上七点半在铁道边等你。”
我说:“是吗?”
她说:“别臭美,带俩瓶子,给我姥姥家鸡抓点儿喇喇蛄。”
我说:“我带上手电筒,兴许还能给你抓俩青蛙。”其实我说带上手电筒,根本就不是想给她抓青蛙,我是想带她俩顺着铁道往东边遛遛。还有就是和过往的火车对着照,显示我调试电筒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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