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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更新时间:2019-03-02 15:38:39 | 本章字数:5666

    钱君英一手托着英兰脖子,一手抱着英兰一条腿,我跟着她抱着英兰另一条腿,一点儿一点儿地拖着把她放到东屋的床上。钱君英给她脱去鞋,给她腰上搭了被子,然后出屋把门关上,我俩又坐在了桌旁。

    我说:“她好像在生你的气。”

    她点头说:“不错。”

    我说:“你怎么她了?”

    她说:“她今天想把你喝趴下。”

    我说:“就她?”我轻蔑地一笑。

    她说:“她心里没事儿,你俩半斤八两。”

    我说:“你刚才没吃几口,再吃点儿。”

    她说:“油烟子熏都熏饱了。”

    我说:“还剩这些菜怎么办。

    她说:“再吃点儿。”

    我俩又吃了一些,我说:“英兰这人真有意思,非要你抱她上床。”

    钱君英听了笑说:“今天别走了。”

    我摇摇头说:“那我可不敢,万一你们家谁回来怎么办?”

    “我跟你说过了,他们都不回来。”

    “真的吗?”

    “人家长得不错吧。”

    “你说英兰呵,就是嘴和脚大了点儿。”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跟我脚差不多大,反正没有你好。”

    “咱班女生没有一个不佩服你的嘴的。”

    “你们女生在一起也议论男生,罗娟英说我什么?”

    她一手托着腮,嗤嗤作笑:“想知道吗?”

    “当然。”

    “怎么感谢我?”

    “一辈子帮你打架,一辈子受人欺负我都管。”

    “给我一支烟。”

    我把烟递到她手里,她将烟叼在嘴上,我马上划着火柴给她点上,她说:“我不抽。”我点上烟,缓缓地吸进,缓缓地吐出。

    她将烟在手里折把式。

    我说:“我教你吸烟,吸上一口,咽下去,将嘴闭紧,让鼻子孔出气。”说完我给她做着示范。

    她边搔鼻子边说:“我们女孩儿像你们那样吸烟不就成玩儿闹了吗?”

    我说:“那倒也是。不过,你抽烟,我特高兴。”

    她说:“为什么?”

    我说:“你第一次抽烟是我给的。”

    她说:“自从你帮我打完架,我从心里说,你是我一生的朋友了,当然,未必成对象。”

    我说:“罗娟英和我吹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

    她说:“罗娟英说的没毛病,有的人如果是做朋友能做一生,谈对象却成了仇人。”

    我说:“你分析得太有道理了。”

    她说:“罗娟英在学校可能还会交朋友,但结婚不好说。”

    我说:“怎么讲?”

    她说:“她跟别的女生不一样,你明白吗?”

    我说:“怎不一样?”

    她说:“你说呢?”她将烟灰缸里没灭的烟蒂倒上水熄灭,“不吸我就收了,你呆着。”

    我说:“我帮你。”

    她说:“那你就把暖壶里的水倒在凉杯里,然后再烧一壶开水,呆会儿她醒了一定要水喝。”我照她的吩咐干完,帮她把刷干净的碗放在橱柜里。

    我说:“你爸让你支出去了,你姐为什么也不回来?”

    她说:“她正热火朝天地搞对象,你是怕今天晚上出什么问题?”

    我说:“我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刷夜。”

    她把炒勺刷好,放在灶台上,将橱柜打开重摆放了一下碗筷,又洗了两下手,然后把围裙摘下,挂在晾衣绳上。

    我指着她的胸口说:“胸扣开了。”她轻轻捶了我一下肩膀。

    我逗她说:“我给你系上?”

    她笑出声来,推着我的后背进了西屋。她把凉杯里的水倒出两杯,一杯放在茶几上,一杯拿在手里来回倒着手。我拿起杯子轻轻嘬了一口,说:“刚才你说罗娟英,我心里也明白,可她是我的初恋。”她两嘴角翘起,没有笑出来。我说,“我不是走不出来,我怕她跟了不好的人。”

    钱君英说:“别为古人担忧了,想想自己吧。”

    我瞅着她认真点点头。

    她朝东屋努努嘴说:“让你留下就是怕她半夜醒过来我弄不了她。

    “不会吧!”我说。

    她走出去推开东屋门看了一眼英兰,然后将门带严,坐在沙发上,说:“怎么说呢,我给你讲了,千万别说出去。”

    我拿起烟,先让了她一支,她摆手,我点上烟看她为难的样子,我说:“如果不好讲,我无话可说。”

    “其实,让你们认识,也是帮我一个忙。”她又把收拾好的烟缸从茶几底下拿出来。

    我不解地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好像那里写着答案。她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接着又抿了一口,说:“自从分到二中,我俩就在一班,上学不说,下学天天结伴而行,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怕男生截,另一个是两家相距不远。我俩每天在护城河边分手,她过马路进院儿,我过桥上楼。我爸在楼顶安了一个铁桶,夏天晒热了水洗澡很方便,今年一入夏她就常到我家里洗澡,有时为了节省家里的水,有时为了我俩相互搓搓。有几次在一起洗,开头两次还没什么,后来我感到她的眼神不对……”她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新买的红拖鞋,慢吞吞地说,“上星期三我俩一起洗完,她擦完身子躺在我对面,开始摆弄我的手,我刚想退出来,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按在了她的胸上,我当时就一惊。其实,怎么说呢,这么说吧,女孩儿和男孩儿一样,我也能理解,心态平和下来后,我没有阻止她,并被动地帮她,你知道为什么帮助她吗?她那儿太漂亮了!她那儿在我的掌中膨胀,颤抖,好像在说话。甭提了,这几天我时常想起那天的事情,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不舒服。我不是那种人!这几天我无数次在想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我说:“你俩离这么近,呆会儿让她回家不就结了。”

    “她要有家不就好了,她妈早就跟人家跑了,她三天不回家她爸才高兴呢。她家就两间半平房,她爸三天两头往家里带女人,这是她亲口说的。她说那个女人还是个什么厂长,不过那个女人好像挺怕她,有时还给她买点儿零食。”

    “呆会儿她醒了,我能帮你什么?”

    “呆会儿你在这屋里住,如果晚上有事儿,我就说你在这儿。你跟她好好聊聊。”

    我听了一下站起来,梗着脖颈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晚上,我简单地冲了一个澡,在穿裤衩的时候看到梳妆台上洗头膏边有一把指甲刀,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想法,呆会儿夜里英兰过我屋里我摸人家,人家皮肤那么嫩,划伤人家怎么办,趁这时候仔细剪剪指甲。我用半个小时修了指甲,把指甲修得不能再秃。

    我躺在床上,只脱去外衣,搭上被子,心里想,英兰怎么会有这些行为?现今我明白了,她大眼睛大脚在古代相学上就是男相,她在生长发育期,又缺少母爱父爱,对钱君英关心倍至的呵护有点爱欲举动应该是人之常情。可我那时不懂,对她怪异行为很是不解,不是抱着帮助钱君英一把,和探求异性神秘的心态,我是不会理她的,谁知道哪天罗娟英耐不住寂寞吃一回回头草?

    自从张东旗当兵走后,罗娟英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回谈及我俩交朋友之前的感情,她显得更自然更坦诚。让孙有炳说,罗娟英根本就瞧不起我,是在利用我社会上的威望,因为她经常在学校门口被截,人家要跟她交朋友她就说有朋友,人家问是谁,她就说是我。我听了一笑了之,她不说我说谁?说张东旗?远在千里之外,说自己没朋友,正合这帮小玩儿闹之意,她只有和我“同流合污”了。不过,我觉得还有很多原因,张东旗走了以后她感情没有依托,我工作以后有了经济基础,经常跟车间里的大人接触,我说话举止有了不少大人味儿,这都是吸引她的理由吧。

    我翻了一下身想,罗娟英在想什么?今天给我过生日,她走时我明显看出她有点儿不自然。我们那个年代过生日,父母想起来就给煮碗面条卧俩鸡蛋,有的母亲一忙起来也就过去了。罗娟英上个月刚过完生日,那天她妈给做了一碗阳春面。我约罗娟英出来不是要给她过生日,过生日只是一个由头,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女朋友。那天,我俩在锅炉房的后面聊了许多,聊到深处她也感概不已。她说:“和你在一起我很自信,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全部,和别人在一起老有一种戒备心理。我一直在想如果不理你,你会怎样,你为什么对我锲而不舍?你就是看我长得好吗?”

    我说:“何止好,那是贼好!”

    她说:“你能不能把贼字去了?哎!说真的,长得好看就那么重要?”

    我说:“男老师都对你好。”

    她说:“这是我的优点?”

    我说:“我特服你说我的态度,这么说吧,你一说完我,立马就感到跟你有差距。”

    她说:“你不是在骂我吧?”

    我摇着头说:“反正我特服你。”

    “这不是优点,说说优点。”她用手帕急切地粘着嘴角。

    我说:“反正在我眼里你最好,好到什么程度来的着?罄竹难书,数不过来。”

    她说:“什么东西一到你嘴里准变味儿。既然优点说不出来,缺点一定有吧?”

    我听了她的话当时就傻了,这下可完了,就是灌辣椒水也不能说呀:“哎,你耳朵后头有一个句号那么大的痣,有没有?”

    她听了扑哧一笑:“既然不想说我,说说你自己,你有什么优点?”

    我说:“优点都得靠你体现出来。”

    她说:“怎么讲?”

    我说:“比方说吧,上次你跟张东旗闹别扭,你让我给你买一根冰棍儿,我买回来,你没吃一口就给撇了,你说不爱吃那小豆味儿的,你又让我去买,我又给你买了一根,你吃了一口又给撇了,你说费了我六分钱心情好多了,我听了你的话特有成就感。还有一次在白丽家,你放了一个屁特别臭,所有人都不承认,我说我放的。我知道是你放的,因为那个时间段,只有你挪过地方。”

    “别说了,”她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用小手指在耳际上向后钩了两下头发,“你别说,你的判断力还不错。”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阵高兴,可又拿捏不准,这是讽刺,还是肯定。

    “说说你的缺点。”

    我一愣神:“缺点吗,和你也有关。”

    “你别老跟我扯在一起。”

    “我的缺点和你……”

    她一撇嘴:“我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怎么讲?”

    “这么说吧——”她“嗯嗯”着,“咱们俩人就像俩们厂印的书,我们厂字印的书是科技方面的,你们厂印的书是农业方面的,像什么《猪的饲养》《鸡病的防治》什么的,你懂了吗?”

    “我不懂。”

    “你是真不懂吗?”

    “我知道你们上海人一直瞧不起我们东北人,但是我们东北人一样瞧不上你们上海人。十三店那个独眼龙大锅台你知道吧?他说你们上海人最经典,红旗厂人买肉经常买一毛钱的,多说买三毛钱的,这不是喂猫吗?有的人家肉票都用不完。向阳厂人炸个酱最少也要买两毛钱的,这就是大锅台对上海人和东北人的评价。你们上海人一吃饭先摆上五六个小碟小碗,不知道的还认为挺讲究,其实,一半是三天前的剩菜。”

    “我看你们东北人吃饭才恶心呢,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就吃一盆菜。”说完咯咯地笑,“你说像不像……”她笑得脸红脖子粗。这丫头片子虽然没说出来,我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不停的笑声让我也笑了起来。

    这是几点了,英兰还过来不过来,如果不过来就这么熬一夜也受不了呀!再有,呆会儿真过来?我真把持不住怎么办?不如现在先自己解决,呆会儿也好有一个淡定的心态。怎么想着我起了床,发泄哪儿?这么干净的地方,我轻轻地打开灯,找手纸,不对,手纸只有厕所有。关上灯,轻轻开了门,对面屋里有了动静,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紧一会儿密,像两条菜花蛇在茂密的草地上厮打。我的心里暗暗窃喜,又轻轻地把门掩上,只露一点儿小缝,支愣着耳朵听,一会儿东屋门突然大开……

    我快速上了床佯装睡觉,只见英兰推开虚掩的门,将背靠在门旁,仰头看着屋顶,胸部一次次夸张地起伏。我假装打着鼾声,过了大概四五分钟她依然没有动静,就这么僵持下去等会儿她又回去怎么办?我翻了一个身故意惊讶地睁大眼睛,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没趣地坐起来,在酒柜凉杯里倒了两杯白开水,一杯放在茶几上,一杯端在手里,懒散地坐在沙发上,侧着头巡视她笔直的腿。

    她不自然地把一只腿弓起,脚踩在墙上,我站起来拿起水杯送到她的面前,她用手挡了一下,然后接过去。当她接过杯子放在胸前我才想到水的多余,我一口将水饮尽,然后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子,她看了我一眼,到酒柜里拿出剩下的二锅头酒,找个空杯放在茶几上,自己倒了有一二两酒,说:“今天是你生日。”

    我马上接过话茬:“应该的。”

    她嘴角往上一翘说:“送你点儿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我春心开始荡漾,眼前这位,一件秋衣,一条秋裤,都是女人之物,这不明摆着是送人吗?我想着心里美得嘴唇发木,鼻音很重地说:“你送什么我都接着。”

    她站起身走到酒柜前,把最底层抽屉打开,拿出少半截蜡烛,到厨房找火柴点上举着回来,倒过来烧了几滴热蜡,粘在茶几上说:“送你一束烛光吧。”

    说着她把酒杯举起来,抿了一口酒说:“我一无所有,只好如此了。”酒杯在她眼前摇动,杯上的烛影反射在她的脸上肩上手指上,显得极不真实。

    我从茶几上拿起一块大白兔奶糖剥好递到她的眼前,她感动地说:“谢谢,在我的一生中你是第一个给我剥糖的人,也许我妈小时候给我剥过,但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听她这样说我也很感动,手伸到半路又放下。她把奶糖捧在手里,用嘴唇吮了吮,然后慢慢抽送到嘴的深处。我看着她嘴唇轻轻吮动,产生了很多幻觉。我也剥了一块奶糖,像她一样低头将糖送进嘴里,像她一样双手放在胸前。

    她坐到床上说:“在我记忆里,像你这样将手放在胸前的男人我是第一次见着。”

    听了这些话,我想到模仿的行为很失败,为了掩饰尴尬,我也找个杯倒了一两酒,把酒杯举起来,我没管她喝与不喝自个儿一饮而尽。也许酒对偶尔小试酒力人的惩罚,当她刚把酒杯放在茶几上,我有点儿要吐的感觉。她盯着我的酒杯掉下眼泪,脖子抽搐着,嘴颤动着,我闻着她呼出的酒气和身体某部位发出的月季花的香气,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我想劝她别哭了,可今天她每一句话,每一口酒,每一滴眼泪都不是给我的。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对面,我说:“刚才看你站在门旁吓了我一跳。”

    “别装了,你俩预谋几天了?”听她怎么说,我没有回答,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腰后,来回划动,她将我手拿开。我一下抱紧她,她使劲儿地挣脱,我就势把她摔在床上,并骑在她身上。她用腿顶住我的裆下,向上用力一送,我脑袋顶到床栏,仿佛周身大筋一下被拽了出来。

    我像一坨狗屎瘫在床上。

    可能是晚饭的酒劲儿没下去,刚才又喝了一点儿,我感到头晕恶心。头晕倒没什么,恶心不一样,恶心的感觉是难受烦躁。这时我想起了英雄王成,就是有一口气也要把红旗插在高地上……我艰难地翻了一下身,在窗台上划拉着笔记本边的钢笔,摸索到英兰的温暖湿润之处,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掰开她的手,把钢笔插了进去,随着一声尖叫,我用被子蒙上头,昏睡过去。

    清晨,我睁开眼睛,英兰在外屋和钱君英小声说:“他醒了。”

    钱君英喊着:“起来了,吃完饭该上班了。”

    我翻了一下身,用手掀了一下窗帘,外面射进来一道阳光。我用手支着身子,脚在地上找着鞋。英兰在屋里进进出出,一会儿在大立柜下换趿拉板儿,一会儿哗啦啦把窗帘拉开。她在跟我擦腿而过时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我偷偷摸了摸裤衩,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褥单,有核桃大小的湿痕。太丢人了!我赶紧将裤子穿好,将皮带尽量系得松一点儿,穿上鞋。钱君英在厨房说了话:“两位功臣吃饭了。”

    英兰从厕所里梳完妆出来,我坐在昨天晚上我坐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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