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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阴阳路近

更新时间:2019-03-25 13:16:00 | 本章字数:3765

    诗曰:地府人间一步差,人生如梦恋韶华。        

    何当静立五行外,看透眼前云雾纱。

    这闷闷的天气,看来像是要下雨吧,偶有一丝风吹过,却毫无凉爽之意。远处偶有传来蛐蛐的叫声,可这却更令人厌烦,好像有大事发生似的。

    小朋友们可不管这些,刚吃过晚饭,都慢慢地聚拢到七株园边的空地上。玩着抢羊子的游戏。桃子姐领羊子,五丫是抢羊子的人。我穿的是蓝条子汗衫,瞒裆短裤。平子只系个红兜包子,而五四子却是光屌甩(没穿衣),他只能排在最后面,抓着平子所系的兜包带子。桃子姐每次都让我拉着她的后衣,直到把别人都抢走了,我还是跟在她的后面,她带着我一个人时,我躲得也快,五丫就是抢不到我,最后不得不认输。

    每次游戏,小果子只能站在圈外观看,为我们喊加油,因为我们不准她参加游戏,今晚也不例外。正当我们玩得高兴的时候,风突然紧刮起来,一声闷雷刚过,雨就跟着下来了。大家都做鸟兽散。

    我打了个冷颤,赶紧往家跑,到家时,我的全身都被暴雨打湿。我感觉头有些眩晕,姆妈刚把我身上的雨水抹干,我连衣服也没穿,就爬到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却听姆妈说:“小儿,小儿,你醒了,谢天谢地,老菩萨保佑,保佑我小儿通通泰泰。”

    我一看不对,这不是我家的茅草屋,这是瓦屋,并排着四张铁床,于是我问:

    “这是奈块?我怎么跑到这里来睏觉?”

    “小宝,你屁股痛不痛?” 大大在问我。

    我摸摸屁股,感觉有点痛,就说:“这是怎么搞的哉,有点痛呢!”

    “小儿,你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你昨晚高烧四十度,要不是你大大及时把你抱到医院来,你就没命了。昨晚,医生在你屁股上,一共打了十九针,你一点都不知道,把我和你大大都急死了。”

    “是的,昨晚,你姆妈都急得哭了。”

    原来,这里是左岗医院,我抬头向窗外望去,太阳正烈,已经是正上午了。病房里人声嘈杂,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走来走去。大大拿出一盒饼干,拆开让我吃。这饼干是各种动物造型,又好玩,又好吃。

    据医生说,我是急性小舌条发炎。反正我也不懂,也不觉得很痛苦。现在想起来,我要是在那种情况下死去,也看不到后来的人世纷争,从某种意义说,倒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有诗曰:漠漠荒原一盏灯,摇摇摆摆力争明。

    但愁风暴骤然起,化作青烟入夜空。

    姆妈很迷信,她认为,这些噩运,都是正月里死去的二奶奶带来的。所以,她买香纸烛码,请二奶奶,请五神菩萨和土地菩萨。王石匠家里的,见此情状,就对我姆妈说:“我小家婆,是过阴的,你不妨找她为你看看。”

    “她在乃块(在哪里),可灵验哉?”

    “哎哟,灵的很呢,就怕你家老生不准搞。他可是反对迷信的哦!”

    “只要灵,你别管他,我自己搞,他不敢反对。再者,我也不让他知道。”

    于是,王石匠家里的,就对我姆妈讲述了下面的一段故事:

    她的小家婆,名叫甄先姑。十八岁时嫁在汤沟,新婚之夜,突然昏迷不醒。请来的医生,也束手无策。三天后,婆家通知她的娘家。说她死了,要尽快收尸,甄仙姑的母亲,一路哭着赶来。见到女儿,面色如生,用手摸摸胸口,尚余温热。她坚信女儿未死,不准婆家收尸。待到第九天早晨,甄仙姑突然长吁一口气,大叫肚子饿。家人大喜,随即盛碗粥来,她只喝三口影汤(粥汤),说一时不能多吃。她娭毑向她说:“小儿,你一睏就是九天九夜,他家都要给你收尸了,我晓得你没死,一直不准,终于把你守醒了。”

    “我知道,我结婚的奈天晚上,突然有两个人来招引我,一个穿着白衣,一个穿着黑衣。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俩走,过了一个小桥,有个老奶奶递一碗汤要我喝,我不喝,我知道奈不是好东西。然后我跟着他俩进到一座城里,一问才知道是酆都城。在奈里住了九天,我看到了判官、钟馗和牛头马面,看到恶鬼下油锅。十殿阎王们经商量,决定要我通达阴阳,传递消息,凡事可与崔判官联系,否则就不放我回来。我只好答应,那五殿阎王就在我背上画了一道符。说有了这道符,我随时可以下阴曹,也可以随时回到阳间。五殿阎王还对我说,你们队的钱三麻子,今年底要把他收回去。”

    她婆婆连忙说:“你不要乱讲,三麻子,榔头都磕不死。人家知道了不好。”

    “我晓得你们是不信我的,等着瞧吧!” 她说完,又喝了半碗粥。用手撂起内衣说:“你们可以看看,我的背心上,是不是青了一块?”  在场的人都望着她的后背,真的看到一块青色的印迹,惊讶不已。

    她要公婆为她换了房间,那张结婚时睏过的床,她说是她通往阴间的路口。公婆无奈,只得照她的话做了,从此,她每隔几天,就到这床上来睏一次,一睏就是一两天。

    尽管如此,一家人还是不相信,反正她人是活过来了,这就好,至于她所说的奈些话,只当是疯话。他老板(老公)甚至觉得她得了疯病,招惹是非,所以,不准她出门,只许她在家中做些家务事。

    不知是巧合,还是她的话真的灵验。那钱三麻子,本来是榔头都磕不死的人,在腊月里,上山砍柴时,从一个很小的坡上摔下,身上没有一处伤痕,竟然死了。这种死,村里人都说是山鬼打死的。这下子,甄先姑倒成了真仙姑了。从此以后,远近十几里的人家,若想问鬼问神,都来找她,无不灵验。不过,她再也没有为别人预测过生死了。

    姆妈听了这样一席话,深信不已,当即表示,要去找她过阴,看看家宅凶吉。王石匠家里的也爽快地答应,带我姆妈去。

    这天,大大正好出差去了,姆妈约了王石匠家里的,起了五更早,一直走到上午十点左右,才到汤沟的西边山。在路上,我姆妈问王石匠家里的:“我去要拿多少钱?”

    “五毛、八角和一块都行,这个随便,不过香和纸要在她家里买。” 王石匠家里的对娘家的村子,自然是熟悉的,不用问人,就直接来到她的小家婆家。

    这是一间老屋,过阴的房间在西头,里面没有什么家具,就是一张床和几条长板凳。正当六月天,床上只铺一床簟子,一个枕头,并无被单。最显眼的就是菩萨龛,供奉着如来和观音两尊塑像。龛前有香案,整日里香烟缭绕。甄仙姑的年纪,比我奶奶还要大几岁。神情木纳,由于长年少见日色,皮肤很白。在阴暗的屋子里,不容易看到脸上的皱纹。我姆妈先压了一块钱,然后向她说明来意。她只点点头而已,并没有多说话。

    只见她先叫家人打盆热水,洗了脸及手脚;再往香案里上了三炷香。最后她叫我姆妈在她床前的泥盆里烧纸。她自己坐到床上,脱下三寸小鞋,一只鞋尖朝里,一只鞋尖朝外。和身躺在床上,跟平常人睏觉没有区别。

    王石匠家里的小声对我姆妈说:“她摆的鞋是不能乱动的。如果都朝里,去了不得回来,都朝外,她就下不去。”

    一会儿,她的两只小脚在不停地摆着,似乎在走路。又一会儿,她的双手紧抓住床沿,又似乎过什么危险的地方。忽然,她口中说道:“拜见五神菩萨,土地菩萨,老树神。你赶快烧纸啊。”

    我姆妈赶紧烧纸,也知道她到了汪家山。

    这时,甄仙姑突然用手一拍簟子说:“你朗咯,怎么把别人的孩子抱着呢?”

    她说完,立即又换了口音说:“哼,我死了几天,都没人晓得,我在阴曹不想做孤老了,正好碰到她生了个小宝宝,我就抱来了。奈天晚上,我又碰到了小宝,我很喜欢他,我想拉他,但没拉住。我没多少钱哎,叫她多烧点给我。”

    我姆妈听得真切,是二奶奶的声音。原来,我的小弟弟就是被二奶奶抱到阴曹去了。我的生病也是她拉我的缘故。我姆妈含着眼泪又烧了一刀纸,对二奶奶说:“二奶奶,你抱走一个已经够了,别再拉我的小宝了,我每逢四时月节,都给你朗咯烧钱,求你朗咯保佑了。你是我生家祖宗,你要保佑你的下人啊!”

    “好,看来你还算贤惠,我答应你,你说的话也要算数啊!”

    我姆妈连声答应。

    那甄仙姑也许是在阴曹走累了,突然又一动不动。大约两分钟后,她又恢复先前的动作,咀巴里还哼起了民歌小调“十里亭”。

    “拜见判官大老爷,烧纸。”

    我姆妈又烧了一刀纸。

    “今天来又问何事?” 这又是一位男人的声音,显然是判官作答了。

    “阳间生某某夫妻请问,子嗣如何?”

    “查,生某某,前世作孽太多,今世又祸害了一家人,有几个小鬼已经掐住了他的老颈,让他减寿十年,身体不得安宁。他岂能有子。但生妻周氏,前世今生,心地善良,命里不发娘家发婆家。故而子嗣很多。你去吧!”

    我姆妈一听这话,连忙请求甄仙姑:“求求仙姑请我说说情,别减老生的阳寿,我在家天天烧香拜佛。”

    只听仙姑说:“不是我不帮你求,阳寿是有定数的,这个是铁面判官,根本不讲私情。你好自为之吧!啊哈,我要回来了。烧纸。”

    我姆妈按吩咐烧了纸,这甄仙姑呼吸见大,把眼睛睁开,自己就坐了起来,下床穿好鞋。

    这小屋子通气不好,我姆妈和王石匠家里的都热得出汗,而这仙姑的身上却无半点汗。她又对我姆妈说:“我看了你家前后,风水还好,你门前最好栽一棵桃树,对子嗣有利。幸好你家有一位活过九十的老太太,把你二奶奶管住了。你回去要及时地请请她们。至于老生,你叫他节制点,自己保重身子要紧。”

    我姆妈连连点头答应,并问香纸应付多少钱,甄仙姑只收了一块。时至午饭,就在她家随便吃了些。饭后,我姆妈千恩万谢的告辞了。

    王石匠家里的,与亲戚们都打完招呼后,也和我姆妈一道回家。我姆妈以前听说有过阴一事,但并未亲眼见过。如今一见,不觉有点好奇,便问王石匠家里的:“这也奇怪,她怎么学谁就像谁?”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她下去时,留在床上的,只不过是阳间的肉身,魂灵已经离开身体下到阴曹。阴曹的鬼魂可以借她的肉身说话。我小家婆说:‘自从第一回见到阎王后就冇见第二回,只能见到判官’。据说她下去时,你拿针在她身上戳,她也不觉得痛。”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诗曰:奇人一梦达阴阳,指点迷津万事详。

    迷信缘由迷信起,荒唐透顶不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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