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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分家之年

更新时间:2019-03-25 13:26:01 | 本章字数:3289

    仰头除夜望晴空,炮竹冲天焰火红。

    待到晓鸡声绝后,又将童趣舞东风。  

    冬至那天晚上,大大带回来一条好消息,说大队综合厂购买了一台绞米机,以后不需要地氹和碾子了。姆妈听到这个消息,很不相信地说:“讲鬼话,乃有机器能绞米的,奈还不把米全都绞碎了,我不信。” 第二天,姆妈就把这个消息传遍了全村,人们纷纷议论:    “我不相信,奈么好,机器都能做事,要人干什么。”小辫子说。    “反正我不去绞,你们都去,奈地氹我就包用了。”王大头难得的笑着说。    “看看再说,要是好,花点钱也是值得的。”王石匠如是说。  

    “我去,我一定去绞米,工人老大哥发明的东西,就是给我们用的,还是共产党和毛主席为我们想的周到。生大姆妈,乃天开始绞米,你跟我讲一声,我第一个绞。你别忘了哎!” 老疯子声音特别大。姆妈连连点头说是。  

    过了一周,一台12马力的柴油机和相关的绞米机就买回来了,安装在大队综合厂里,经大队干部研究决定,十一月十八开业。姆妈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疯子,他性子急,怕别人抢了头票,十七那天晚上,鸡刚叫第一遍,他就挑了一担稻,来到杨家咀。在寒风中,瑟瑟地等到天亮。    

    其实,他根本不必起那么大早的,农民来绞米的人还不多,只有大队干部和几个生产队长陆陆续续地来绞米。谁来第一个试机子,没人和他争,不过他这样做,心安理得。结果都是让他如愿以偿。那个司机第一次开米斗,没有经验,把他的米绞得,糠粗米细,他倒是乐呵呵地接受了。大大那天也挑去一担稻谷,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上机子,米绞得比老疯子的要好得多。 机器绞米,为当时的老百姓省了多少功夫和时间。  

    老疯子挑着绞好的米回来,逢人就说:“嘿嘿,工人老大哥真有本事,造出这么好的机器,一箩稻谷倒进去,这边出来的是米,奈边出来的是糠,这下子省事多了。”  

    小辫子走过来,从稻箩里抓起一把米来,左看右看后说道:“好什么东西哉!又细又糙,比地氹里锻出来的差多了。”    

    “就你的咀巴臭,我这是试机子的米,司机也是头一回开机子,你晚上到老生家去看看,肯定比锻的好。” 把小辫子狠狠地顶了回去。    

    太阳已经下山,山峰染上晚霞,大大挑着绞好的米回来了,大姑等好几个妇女,已经在我家等着,要看机子绞的米。大姑抓了一把米,仔细地看了看,又用咀巴向手心里吹了吹,吹掉米里的糠,看着那雪白的大米说:“奈个老合子(指她的公公小辫子。)讲不好,这不是好得很嘛,用地氹怎么能锻出这好米,还搭掉力气。门朝我自己挑稻绞去。”其他女人也都跟着说好。

    不知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还是生活水平下降的原因。现在的我,非常渴望过年,这种感觉以前很微弱,如今却变得强烈了。因为过年的时候,除了能够穿上新衣服、新鞋子以外,还能吃到鱼、肉和鸡大腿,压岁钱也是少不了的。可能大大和姆妈的想法和我的相反,因为过年时还要花钱,买东西走亲戚,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时间总是不紧不慢地行走,对谁都是公平的,你喜也罢,你愁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一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二,昨天,姆妈已经锻好了粉,准备今天做糯米粑和萝卜圆子。上午,姆妈把砧板放在洗干净的大盆里,那萝卜也洗干净了,满满一大腰篮。摆在大盆旁边,对我说:“给你个任务,把这些萝卜占(剁的意思。)碎,今晚有电影,你不完成任务,就别想看电影。” 我哪里敢违抗,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从腰篮里拿着萝卜放在砧板上占,心里老想着晚上的电影,都说“小兵张嘎”很好看,今天终于来到新庄大队,又是在汪山放。我用力的占着萝卜,大约占了一个小时,门外的平子和五四就来邀我打跪白,被姆妈赶走了。我的心象猫儿抓了一样,就想跟他们去玩,可是没有完成任务,不敢出去。小弟在一旁捣蛋,他把小石头当萝卜往大盆里扔。姆妈拿他没办法,只得用一根草绳子,把他拴在大桌子旁边。任他怎样哭闹,就是不理他,他见无人理他,就自己绕着桌子玩了。还对着我坏笑,希望我能把他放掉。  

    平子幸灾乐祸,回家对他姐姐说:“小草在家里占萝卜,好苦啊!我乐!我乐!”          “乐你个头,你看见的吗?”  

    “是真的,我不逗你,你不是要帮他吧!我还有作业呢,你要帮我做哇!”   桃子不理他,出门要到我家来,背后平子赌气地说:“他比你小许多,做不了你男人呢,一天到晚就帮他,不帮我,我对娭毑讲去。我还是你弟弟呢!奈家姐姐不帮弟弟帮人家······” 平子说着说着,忽然哭起来。桃子也不管他,一直来到我家。  

    桃子进门后对我姆妈说:“大姆妈,小宝才多大,你就叫他做事。” 一面说一面夺过我手里的牌刀,快速地占起来。我趁机把拴小弟的草绳子解开,带着他在一边玩耍,看着桃子姐占萝卜。    只听姆妈在锅屋里说:“哦,是桃子啊,翻过年来,他就九岁了,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做了,我家就他大些,忙的时候,他不帮助我做点事,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你能天天帮我做吗?”    

    “我来帮你嘛!”    

    “奈就谢谢你了,桃子,你家的圆子和粑都做了吗?”  

    “昨咯做的,萝卜也是我占的。”    “奈你就帮我占占,等一会在我家吃粑,噢!”       “大姆妈,过年不要上街称肉了,王和尚说,把张剃头家的猪杀掉,分给大伙儿过年。”  

    “哦,奈是好事。”  

    正说着,平子带着杏子也来了,对桃子姐说:“娭毑要你家去。”  

    “等下子,我帮小宝把这些占完。”  

    “平子也来了,别走,等下子,在我家吃粑。”  

    平子一听说吃粑,也就不走了。不到一会儿,姆妈端出一大碗糯米粑来,每人一块。  

    张剃头家的那头大肥猪,真正的当得一个“肥”字,肥得连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它的体重有二百多斤,这在当时是少见的大猪。前几天,我还骑在它的背上走了许多路。    二十六那天上午,大宋庄杀猪的被叫来了。一个大杀猪凳和一个大杀猪桶是张平宝挑回来的。  

    “二啦啦啦,二啦啦啦······”那头猪听到张剃头家里的唤它,就从猪圈里跑出来,虽说是跑,比一般的猪走得还慢。它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平宝拍拍它的头,走到它的屁股后面,猛地抓住它的尾巴,双手用力,一下子就把它的后脚提起。这边张剃头的,就抓住它的后脚,与此同时,杀猪的和五二子抓住它的双耳和前脚,四个人一起把它抬到杀猪凳上按住。这头大肥猪空有二百多斤的身体,被这些人按住,除了嚎叫,还是嚎叫。那杀猪的手上早已备了一根短麻绳子,迅速地捆住猪的嘴巴,使其不能张大。只见他一手按着猪头,一手从小篮子里拿出一尺多长的尖刀,朝着猪的喉咙部位斜插进去,好像要把自己的手也伸进去似的。据说这刀尖是直达心脏的,反正杀猪的说那是血腔。当杀猪的拔出刀时,一股血流随之喷出,这边张剃头家里的早已端着盆子接着。血溅在杀猪的手上,溅在张剃头家里的身上。可怜的猪,“哀——哀——”地长嚎着,越是嚎,血流得越快,很快,猪的“哀-”声越来越短,越来越弱,最后长吐一口气,再也不能够进气了。可怜的猪还是睁着毫无光芒的大眼,大概是死不瞑目吧!  

    平时,我也看过姆妈杀鸡,杀这么大的猪,我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当杀猪的人拿起明晃晃的尖刀时,心里就扑扑直跳。直到猪没有声音发出时,紧绷的心才放松一点儿。但是脑海里却有了奇怪的幻想,想着那刀要是直奔自己而来怎么办,这样的想法使我尽快地逃离了现场。        

    一串串爆竹,灿烂的是孩子们的笑脸。可是对于养家糊口的大人们来说,大年三十那一顿糊粉,表示他们又糊过了一年。过年的流程,年年相似。尽管姆妈辛辛苦苦地做了一大桌子菜,而对于我来说,这个除夕夜比往年冷清多了,大大和姆妈的心都在小弟身上,我不再是主角。看,小弟的红包是两块钱,我的红包只有八毛钱。不过我的红包,姆妈不再回收了。坐在火桶里的小弟,要这要那,甚至把红包和钱撕碎了。  

    屋外,雨在下着,想着那天空一定是黑暗的,一颗挨着一颗的雨滴,湿落在我的心上,些些凉意,反使我更多地懂些儿事理了。正面的墙壁上新贴的毛主席像,对着我微笑,好像在问我:“过年好吗?”  毛主席像的下面,贴的是一张长条形的红纸,上面写着:“生氏历代祖宗神位”,自然是大姐夫的手笔。我心里发楞,我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姓生。两边墙壁上还贴着连环套画,一边是红色娘子军,一边是杨门女将,这些新贴的画,下午还让我兴奋不已,此时,在昏暗的灯光里,也不能够提起我的精神来。

    赋得卜算子一首:

    风雨过年时,谁把童心锁?任尔烟花亮夜空,到底纷纷落。

    秘密告何人,哪个能知我?墙角红梅斗雪开,许是苍天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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