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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棋画抵医救性命  穗城展览现身影(三)

更新时间:2019-04-19 22:59:03 | 本章字数:2299

    那一年夏转秋季,长江流域大雨连绵,洪水滔天。为保荆江大堤,政府决定在葫芦洲县李家坑长江大堤豁口分洪。直到掘堤分洪的前一天,诸葛南淼在鸭子湖镇鸭子口村刚出生五天。他随爷爷诸葛戒棋、奶奶诸葛黄氏、父亲诸葛宏宇、母亲曹香菱、大哥诸葛东鑫、二哥诸葛西森一家七人,乘坐一艘大木帆船行驶松采河,途经松采县老城,来到西边的陆城县桃子岭镇桃仙寺村躲水灾。

    诸葛家人来到桃子岭镇桃仙寺村的第二天深夜。天像涂了墨一样黑,雨像千万条细竹竿上戳天下扎地。诸葛南淼“哇哇”的哭声像传染病,迅速蔓延开来,一个孩子哭起来,其他孩子跟着哭起来。会说话的孩子不停地喊吃叫喝。

    连日来,曹香菱打摆子(患疟疾)时冷时热,已是疲惫不堪。她听到诸葛南淼的哭声,赶紧将干瘪的奶头塞入他的嘴巴,他努力吸吮,却没一点奶水滋润,哭声由大变小,渐渐如猫叫。

    “婆婆,那个糖罐子呢?冲点糖水给三骡子喝吧!”曹香菱说。

    “哪还有糖罐子呀!都是那个老不死的,把他那擦屁股都用不上的一卷筒纸当稀奇宝贝,却把我那一罐糖和半袋米都看不住,白白地掉在松采河里流走了。”诸葛黄氏狠狠地用眼瞪着蹲在墙角里的老头子诸葛戒棋说。

    “还有你这个三棒头捶不出来一个屁的东西,还呆着干啥?咋不快去弄点吃的来?”诸葛黄氏接着又指责儿子诸葛宏宇。

    “唉!都怪您俩老顽固老顽固,好像家里有啥大宝贝似的舍不得,早不走,迟到来,害得我们现在连一个歇脚的地方都没了。看看人家司马耀祖和李三斤那两家人,提前五天到这里,政府不仅安排各家住一户,还热菜、热饭伺候得舒舒服服。”诸葛宏宇捶胸顿足地埋怨父母说。

    这是一间土砖垒砌、鱼鳞状的小陶瓦盖顶、四面透风的乡村学校教室。

    教室大约九十多平米,塞进了三十多个最后一批来自葫芦洲县鸭子湖镇鸭子口村的大人小孩。室内仅一盏煤油吊灯,显得格外昏暗。

    桃仙寺村是对口安置鸭子口村灾民的单位。早在五天前,这个村子里所有农户家里都安排了一户灾民,在没调剂出容纳最后一批灾民的农舍之前,只有腾出学校的教室暂时安排这一批灾民居住。

    为了腾出更大的空间容纳这一批灾民,已提前把教室里桌凳全分配到各家各户去了,却换成了一捆捆松树枝和干稻草,以方便灾民们打地铺使用。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残的、病的灾民们,将自己带来的棉被,铺在松树枝和稻草垒起的垫层上。临时的床铺搭成了,困倦的灾民们席地而卧。

    从昨天到现在二十多小时,虽然桃仙寺村委会,组织人员送来了三餐饭菜,但由于这批灾民到来时,途经风大浪急的松采河,坐了五十多里水路的船,本来心情就紧张,下船后又扛着大袋小包的行李步行二十多里山路,早已是身心疲惫不堪。

    初秋连日不停的风雨,带有几分寒气吹进破烂的教室,灾民们耗费体能大,所以饥饿感格外强。

    一直坐在教室东北墙角地铺上一声不吭的诸葛戒棋,紧紧抱着那个近三尺长的纸卷筒。那纸卷筒里面,就是十四年前,他的父亲诸葛开枰临终前再三嘱咐他保管好的宝棋画。

    虽然他五十五岁的年纪不算很大,但脸上已刻满岁月的风霜,额头上的皱褶比鸭子湖水面的波纹还深。他嘴角周围乃至两腮黑白相间的胡须就像鸭子湖秋天的狗牙根,还有下巴那颗黑痣上的两根灰白胡须,更像秋风吹干了的辫环子草。他已明显佝偻的身板恰似鸭子湖边一棵不高的弯柳树,粗糙的双手裂口疤痕,胜过老柳树皮的皱结。

    他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睃巡了一遍教室里的情景,回想老伴和儿子刚才冲着他发泄的牢骚话。他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后悔不该和老伴一起倔犟死守家乡那几间泥巴壁子麦草屋迟迟不肯转移,才延误了来桃子岭躲水灾的最好时机。

    如果不是政府组织荷枪实弹的部队,强行驱赶他们来到这里,恐怕一把老骨头已经喂了松采河里江猪。

    松采河上惊险的一幕又呈现在他的眼前:鸭子口村诸葛一家七口人,还有柳汝儒夫妇和九岁的女儿柳叶、李朝宗夫妇和六岁的女儿春阳,三家大小共计十三口人。一大早,他们在葫芦洲县松采河北岸的高家套渡口登上了那艘木帆船。妇女、小孩、老人将船舱挤得满满的,青壮年男人和一些大包小袋的行李,只有占据船头和其它部位的甲板。

    虽然诸葛戒棋早过青壮年的年龄,但他自信在鸭子湖风里来浪里去闯荡了近二十年,有不错的泅水能力,又为了看着那半袋子大米,坚持要坐在船头。

    天阴沉沉的,船老大不敢耽误行程,扯起布帆,说一声:“起锚!”木船顺着东北风逆水向西南方向行驶,东北风的巨大推力和由西南顺势向东北急流的河水相遇,在木帆船的头部卷起巨大的浪涛。刚才停在河岸边的木帆船,显得很高大。现在驶入河流中部,却成了娃娃们过家家放在大水盆中漂摇的一片杨树叶。

    木帆船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漂摇,进入河道越来越窄、水流愈来愈急的长江和松采河交汇处的松长口。诸葛戒棋坐在船头紧紧抱着那个近三尺长的纸卷筒,左手边放着半袋子大米和装着坛坛罐罐的竹篾篮子。

    突然,几头江猪在航道上冒出水面,又飞快地沉入水中,一股巨浪掀起,从木船的左侧打过来,眼看几吨重的洪水就要扑进船舱,船老大急忙转动舵把方向,用船头迎击浪涛,巨浪的强大推力作用,使整个船身在河面上旋转半圈,头尾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调换。所幸船老大经验丰富,站在船尾的双腿前后呈人字步死死的钉在甲板上,两手牢牢地撑开长长的双浆呈八字形,像飞机的双翼左右平贴河面,才稳住了船体平衡,避免了船体翻滚倾覆的厄运。

    虽然躲过船沉人亡的劫难,但一股巨浪扑上船头甲板已不可避免,一堆行李被巨浪卷入江中,洪水泼进了船舱。顷刻间,大人和孩子们淋得像落汤鸡,哭声和惊叫声一片。

    船老大镇定自若,他边驾船,边指挥船舱的大人,用早已准备在船上的几把木水瓢,把水一瓢一瓢地舀出去。

    诸葛戒棋惊出一身冷汗,一看那个纸卷筒还在手中,又摸了摸怀里那几本棋书,才如释重负。所幸那场大雨留到了今天降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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