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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6)

更新时间:2019-07-06 16:54:44 | 本章字数:8991

    通讯员骑着摩托车到夏家村支部书记家里时,夏空还在被窝里睡着呢,通讯员喊了几次,他仍然呼噜呼噜地不得醒来。媳妇在炕上拿起扫炕用的扫帚,在夏空的屁股上连打了四五下,骂道:“睡死了!一晚上光知道打麻将,起来。”又是四五下,这四五下显然比前几下重了许多,夏空忽地坐在了炕上,眼还投有睁开.,骂道:“驴日的,叫唤啥呢。”揉开眼睛,见镇通讯员冲他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么早来,有事呀。”说着,下了炕,在炕头边顺手把一盒烟拿在手里,放在茶几上,说:“随便抽。”通讯员不容气,抽出一根来,吸了起来,夏空媳妇端一盆洗脸水进来,放在门边的脸盆架上,翻一眼夏空说:“把脸赶快一洗,那眼屎人一看就想吐。”夏空嘿嘿地笑着看了通讯员一眼,通讯员说:“嫂子,你挺关心夏书记的嘛,人刚一起来,洗脸水就端上朱了。”夏空媳妇屁股一扭,哼一声说:“我是怕他丢娃们的脸。’夏空一个劲地嘿嘿地笑。夏空媳妇没好气地说:“光知道瓜笑。”转身出去了。

    酒讯员拿起茶几上的空杯,往杯里倒满水。这些镇干部经常到村干部家里来,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在村干部的家里犹如在自家屋里一样,从不拘谨和客气,村干部及家属们从未把他们当外人那般,热情而客气。让坐啦,倒茶啦,饭时给端饭啦全都免了,你想坐鱿坐,你想喝自个倒去,饭时你径直到厨房盛饭。这样更是显得关系非同一般。如果天天象待侯客人那样待他们,那村干部,尤其媳妇们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通讯员在倒水的空儿。大概告诉了县委郭书记专门要来夏家村,王书记派他下来通知,务必要搞好接待工作,一点纰漏不要出现。

    “什么,郭书记要来我村?”夏空心惊地慌了,拿毛巾的手僵在空中,脸上的水一滴连一滴淌在衬衣上,衬衣的上半截很快湿成一大片。

    通讯员提醒他,他才恍然醒过来,用毛巾胡乱地擦了几下脸,口吃着问:“郭书记到我村弄啥呢?”通讯员说:“王书记只让我通知,让你提前搞好接待工作。”夏空眼一瞪说:“不知因啥事来,我咋摘好接待工作?’通讯员话噎了,农村工作太繁多了,就是仅一项工作,上面检查,那一次不提前准备三四天的,就这在位查时难免有所失误,使镇领导面子上没光。夏空的为难和生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毕竟是干了七八年支书了,对一般规律性的东西还是比较掌握的。他让通讯员赶紧去叫村长立即来村办公室。通讯员走了以后,他到厨房喊出媳妇,打开衣柜,取出件象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媳妇在井台上收了昨天擦洗的一双皮鞋,给夏空换上。夏空在镇子前照了照自己,看到自己确实有些现代村级干部形象,满意地笑了笑,媳妇在旁边嘴一咧说:“几十岁的人了,穿件像样的衣服,就张狂成这样了,见领导呢,我还以为你相亲去呀。”夏空轻蔑地轻哼一声,认真地说:“你以为我是我呀,我现在可是代表着夏家村几百人呢。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球都不懂,”。最后一句话刚出嘴,夏空猛然一惊这样说媳妇,媳妇那脾气,非发火不可。他正想补上几句好听话,不料,媳妇却“哧”地拖长声音笑了,说“你球懂么,你球懂么。”去厨房做饭去了。

    夏空收拾好自己后,急急匆匆来到了村办公室,自从包产到户,实行责任制后,许多村没有固定的办公室了,大多数办公室就设在村支书或村长家里。象征是村办公室的,无怪乎就是一台麦克风与一台扩大机,再还有的话,就是架在屋脊上或架在门口高树上几个朝着不同方位的喇叭了。夏家村之所以有办公室,是这一家院落曾是一个五保户住着,五保户死了,村上埋了他,这院落就成了空地方,夏空本来想把这院庄子卖给那些刚结婚,整天喊叫要庄基的人。可每个人一听立即摇头反对,夏空用院子里的两间半厢房作为馈增,人家还是不同意。大家都说这间庄子风水太硬,一般人是震不住的,震不住的人还是不要住进去的好,说不定落个五保户的下场。但能震住的人住进的话,反而会加倍的好,但谁是个能震住这地方的人呢,谁也没有胆量说自己是,于是这间院落就闲置起来了。村上每年开始收夏粮或林特产税时,首先要求宣传一定到位,宣传就得用喇叭,喇叭昼夜在屋脊与树顶上响,人昼夜从家里出出进进,夏空媳妇发火了,拔了扩大机的线头,把扩大机高高举在空中,要掉碎扩大机,镇上几个年轻干事眼疾手快,联合起来从夏空媳妇手中将扩大机挽救回来,扩大机虽完好无损,但夏空媳妇郑重地说,要放喇叭,她非砸了扩大机不可,谁也休想挡住她。村长为了避免书记家里再爆发战争,才将大队办公室搬到了这个院子。过来时间不长,人们发现大队办公室设在这里,简直是再好没有了。院子里拔去杂草,种些好看的花草。两间半厢房好好收拾一番,里面放几组沙发,一间支一张床,镇上派干部下来,晚上有事不能回去,就自然而然地住大队办公室了,村上的干部有时图热闹,晚上可以陪同镇上的同志,在办公室里喝个小酒呀,打打麻将啦,挑挑红四啦。镇上的干部对这个办公室有口皆碑,以前办公室在夏空家,说话走路甚至上茅房都要看看风向,好不难受,村长原先想,暂时搬到这里来,见大家都说好,就将办公室永久地定在这间院子里了。

    夏空打开办公室的门,调了麦克风的音量,清了清嗓门,敲了敲麦克风,试音量是否消脆“喂”了一声,但想了想,每次喇叭召集人员,都是半个小时人陆续才到达。今天这事时间紧,不如登门一个个逮着来。他关了麦克风与扩大机。夏空出办公室时,通讯员用摩托驮着村长来到门口,显然是村长已经知道了详情,神情十分的谎张。嘴张开半天,蹦不起一个字来,夏空心里一阵好笑,这年轻人到底年轻,经见的世事太少,县委书记是指导工作来的,又不是吃人来的,有什么可怕的。村长惊慌时,夏空反倒异常地平静,双手习惯地叉在了腰间。  “你去把村干部及小组组长全部叫来。”夏空对村长说。村长“嗯”一声,转过身,准备去,夏空喊住他说:“速度要快。”村长“嗯”了一声,拔腿疾行两步,夏空又叫住了他,说:“每人在家里拿把扫帚,再叫谁担两捅水来,把办公室好好打扫一下。”村长迟疑了一会,看夏空是否还有什么吩咐的,夏空见村长站着没动,生气地说;“快去呀。”村长这才小跑着出了院子。

    看着村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夏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个娃看来是选对了,如果再是一个傲屁傲怂,那夏家村是不会出现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的。再说,娃也是他族里的晚辈,撇开村上的事不说,仅是在家族里头,娃也是个十分尊敬他的,他平时对娃要求很严,严一点好,有利于娃的发展,等有一天老了,夏家村的重任不用说,非挑在娃的肩头不可。

    一根烟的功夫,村干部来了几个,按照村支书的意图,打扫起院落和办公室了,夏空到隔壁家里去,在井里打两桶水上来,用一根光溜溜的竹扁担挑到办公室来,院落里忙活的村干部,见夏空挑一担水进来,忙扔掉手中的工具,跑上前来,坚决要替他挑,尽管夏空摆手示意不必了,但最终拗不过要替他的干部的热情,两桶水硬是被抢了去。夏空腰刚直起,一口气还未喘完,门口跑来气喘喘的通讯员,见了他喊:“夏书记,来了,来了。”夏空突地紧张起来,心跳得好快哟,似乎要从喉咙眼跳出来那般,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似乎跟着腾起一片雾水。办公室里有人喊叫夏书记,喊了几声,见夏空丝毫没有反应,赌气似地,压细了嗓门眼狠劲喊了一声,这一声是一根尖细的利针,直刺人夏空的耳膜,夏空浑身的肌肉猛地紧缩,一盆冰冷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整个神经抖了一下,人也清醒过来,回头骂道;“胡喊叫屁呢。”匆忙走进公室说:“来不及了,不要打扫了,一人赶紧拿一张报纸,装着认真学习的样子。’村长问:“得是来了?”夏空说“你仔细听,都听见车声了。’,村长朝院子里的干部招了招手,院子里的干部纷纷回到办公室,村长慌慌张张一人发一张报纸说:“大家坐下看报纸。”大家打去沙发上的尘土,手里僵举着报纸,眼睛却偷视着大门口。

    四辆黑兰的轿车蹒跚在夏家村的街道,人们惊奇地注视着,相互议论着,这较偏侧的小山村,出现了一辆轿车就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一行四辆能不击溅起夏家村的波澜?街道两边站满了人,当四辆轿车晃晃悠悠地爬行着在村委会办公室前停住时,人们明白了,这是上面来人在夏家村视察什么工作来了。人们静静地站在街道,有人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饭碗。

    车停住后,郭书记首先下了车,四辆车上的人相继下了车,夏空已由里头急急地迎了出来,王书记给郭书记介绍了夏空,郭书记笑容可掬地将手伸向夏空,夏空双手握住郭书记大而柔软的手,机械地连握了三下,郭书记说;“咱们进去吧。”夏空高兴地说;“请吧。”

    满院的尘土飘浮在空中,一股尘士里特有的气味呛着每位进入院落的人,郭书记明白了,看了一眼王书记,王书记躲开他的目光,特地看了夏空一眼,夏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们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搞卫生,你看刚打扫过院子,尘土到处飞舞,不知道领导指导工作,我们只酒些水就完了。你看这呛人的。”王书记投去满意的一瞥,郭书记笑了,现在好些地方都是这,平时不注意去做,知是要来领导了,才热火朝天地干上一时,应付应付上面检查,这是通病,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病会跟治好的。

    郭书记问夏空:“村干部都在办公室?“夏空连忙说:“都在,每天早上们扫完卫生,便开始学习。”郭书记忍不住又笑了说:“快叫大家出来,吸吸新鲜空气。”

    夏空暗骂自己来了,没有在办公室洒水后再打扫。接着又暗骂起村干部们,连这点脑筋都没有,这么小的事情都要他操心,看来培养年轻人,要从小事抓起。

    村长领着大家出了办公室,头发眉毛挂满了尘土,他们象一群犯了错误的孩子,在郭书记面前挤成一堆眼睛全盯着鞋面,不敢看县乡两级领导一眼。跟随郭书记来的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想笑,却见郭书记一脸的庄严,嘴角往上抽了抽,终究没敢笑出声来。

    郭书记挥手说:“大家先把头和脸洗一下。”村长打开另一房间的门,叫一位小组长提一桶过去,这间房里有毛巾、脸盆,是专门供给镇上驻村干部用的。

    郭书记问夏空:“这几年群众生活咋样?”夏空立即说:“这几年生活简直是天堂般的。顿顿吃饭可以说不离肉,现在肉把人都吃腻了,却想吃些野菜什么的粗粮”郭书记又问“你能说群众生活因啥好了吗?”夏空胸挺了起来,说:“这多亏党的政策好,县委县政府领导的好,镇党委抓得好。”郭书记微笑着听夏空溅着唾沫星子说下去:“我们这个村人口不到七百,一百多户,平均每户年收人一万多元,家家都有电视,百分六十的人家看的是彩电,摩托车四五十辆,照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明年全村将会得到更大的发展,人民群众的生活将会得到更大的提高。”

    郭书记抽起来烟,就地转了几圈,这是一位村干部的演讲,如果是部局级领导,估计他早发火了,什么时候都是老一套,老一套啊,风将院里的尘土渐渐刮净,空气里流动起清新的气息,村干部们洗了脸,个个显得精神了许多,郭书记继续转着圈儿,人们的目光跟着转着圈儿,王书记打破寂静,说:“郭书记,到办公室坐下谈吧。”郭书记停住脚步说:,’就在院子里吧。”王书记看起了夏空.夏空心领刊会,指派村干部们在办公室里搬出凳子,凳子显然不够,村长自觉地领几个村干部出去到农户家借去了

    院落里的人们将郭书记围个圈坐下来,郭书记坐的靠背单人沙发,是两位村干部经夏空指点从办公室里抬出来的,村干部用抹布沾些水擦了几遍,又用干毛巾擦了几次。郭书记坐在一尘不染的沙发里,在县委办公室主任的手里要来夏家村辍学学生统计表看了几看后、问:”夏书记你们村上应该有多少娃念书?”

    夏空愣了,求助的目光投向王书记,王书记根本没有理瞅他的意思。夏空思考一会说:“恐柏有七八十吧,”

    郭书记接着问:“现在村上有多少娃辍学在家了?”夏空糊里糊涂地答:“恐怕有二三十吧。”郭书记笑着说:“夏书记,你在这事上做过调查吗?’.夏空说:“上一次镇上来人统计这个数字时,我叫会计配合镇干部统计过,具休数字,我脑筋不好使,没有记消楚。’郭书记给夏空递一根烟,问:“这么多孩子不上学了,村委会没过问过吗?”夏空受宠若惊似地接过烟,不好意思一笑,说:“人家娃的事,村委会咋好问人家这事。”王书记生气地插嘴说:.这是国家大事,咋能是个人的家事?.’夏空脖子一紧缩,头渐渐低下去。

    郭书记语气十分严厉地讲了夏家村目前许多孩子辍学的严重性,对王书记当着众人面毫不留情地提出批评,并说明他今日来夏家村的明确目的。就是调查这些孩子辍学的原因,县镇村三级联手使这些辍学的孩子重返校园。

    郭书记要求夏空将上一次村上统计的底子取出来。夏空问了会计,会计在办公室里拿出统到表来,递给了夏空,夏空细细地看了一遍,说:“没问题,就是这些学生。’王书记问:“让所有干部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或是写错的。”村干部认真地传阅了一遍,都说:“没有问题。”

    郭书记说:“好,下来是如何办的问题了。”他转向夏空问:“你有没有具体方案。”夏空搔开了头,吱吱晤唔地说不上半句话语来。郭书记又问王书记。‘.你看呢。”王书记思考着说:“这是一个思想认识问题,这个思想认识不是一天蹴造的,而是一个长期沉积的结果,这也说明这项工作的长期性。”郭书记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要说一串话引子,切人正题。”王书记顿了顿,说,“先将这些学生的家长分类,然后镇村干部实行包户教育,使学生的家长转变思想,使学生尽快地返校。”夏空迟疑一阵,吞吐地说:“好些娃不是家长不让念了,现在日子富了,也盼望娃多识些字。关键是这些娃们念不进去了,即使把他们赶到学校,也是白费光阴,白花钱呢。”郭书记突地有些火了,声音提高了许多,语调严厉地说:“你是村上的干部,咋能有这样的认识呢。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国家的希望,未来的社会是竞争十分激烈的社会,没有知识,想叫国家富强不就成了一句空话了吗?”

    郭书记话语一重,谁也是不敢搭腔,甚至出一口大气,院落静静的,犹如风浪过去后的海面,偶尔有一两位村干部吸鼻涕的“扑”“扑”声,接着又是一阵沉寂,四周村民院子里的各种杂音传过来,在院落的上空飞窜着,漫延开来的响音丝毫溶不进凝固的静谧里去。这静谧仿佛是铁块重重地压在院落的中央。

    太阳爬出了屋顶,经过一个早晨地拼杀,阳光以它锐不可挡的热量,使一夜积累的清冷乖乖地败下阵去,各自分散,在树荫下,墙角阴处萎缩着颤抖清冷的蜷缩起的身躯,空气里涌动起一阵阵澡热,虽然没有盛夏那般赤炎,但也使人有被火炉烘烤之感,中午平常一样,农民各自寻找着乐趣,但今儿的中午,人们几乎全部聚在街道的阴凉处,猜侧着那四辆轿车来的目的,那四辆轿车在阳光下面,越发的黑兰,越发把这黑兰的光芒辐射给整个街道,人们愈发感到那光芒的刺眼,但那光芒似乎有磁化瞳孔的魔力,人们不由将目光要投向那黑兰的光亮。

    狗他大吸着大喇叭烟说:“不要猜了,咱快聊咱的天。这几天,能有啥事呢。如果和咱有关,广播早都叫唤开了。‘

    有几个象棋爱好者,就地展开了厮杀,人们围了上去,狗他大眼前只有两三个老年人,狗他大也失去高谈阔论的兴趣,在象棋堆里喊叫出几个同龄人,在地上走起了七方。

    在街头焦虑地围着圈儿的,是几个村干部的媳妇,她们走在-起商量一阵.来到夏空的家里,夏空媳妇心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电视。见几个来了,连忙邀她们坐在房里。

    “二姨,你知道他们早上干啥吗?”

    夏空媳妇放低电视机的音量,喃喃地说:“干啥呢,他们开会去了呀?”

    “开会就开整整一早上,早饭还没有吃呢?”

    毕竟是夏空的媳妇,她笑着说:“一早上算个啥呢.他们呢,你还不知道吗?经常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有时几天还不着家呢。.

    “二嫂,今儿和以往不同,你没看来了四五个小车呢。听人说车上下来的人,个个都吊着脸,好象要收抬人似的。”

    “就是嘛,我整天骂那该死的,当个小组组长一年能挣几个钱,都不如有空到树地里一转呢。”

    夏空媳妇正色地说:“你们呀,光会胡思乱想。县上镇上领导来咱们村检查指导工作呢。这是很正常的呀,别胡想了。你们看,就是这女子,年龄轻轻的,却爱上了大她二十岁的半拉的老汉,那老汉媳妇娃一堆子。但她还要跟,谁都劝不住。快看,就是这老汉,两鬓都有白发了。”电视画面紧紧勾住了夏空媳妇的灵魂,一个女子硬要跟一个老汉,村干部媳妇的好奇心砰砰而动了,目光跟随电视里的那位妙龄少女的脚步,一步步走进杜撰的情海翻滚的故事里去了。

    而在村委会办公室的大院里,县乡村三级干部在郭书记的指导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讨论的中心议题是如何使这些辍学的孩子重新上学,县乡两级干部强烈要求采取行政手段,迫使孩子的家长,使其孩子重返校园,村干部们却坚决反对这种做法,理由是,现在是啥时代了,谁还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即使插手进去,不见得他们听,他们不听,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了,这些孩子都不争气,即使把他们放进学校,三天两晌地愉着跑回来了,郭书记觉得村干部讲的不无道理,他重申了,要解决好这件事,不是一时三刻的事,而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关键是这些孩子家长的观念的转变,是思想问题,任何问题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的思想,思想转变了,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谈何容易啊。郭书记征集了大家的意见,决定对夏家村辍学学生的每一家长,逐个进行教育。要求镇村两级干部紧密配合,争取辍学学生尽快返校,以夏家村学生入校,带动整个全镇乃至全县的辍学学生纷纷回到学校去。会议开到中午时分,因天气太热,他们从院子里搬到了办公室,夏空见大家口干舌燥,对会计耳语了几句,会计去了村南的商店里,扛一箱矿泉水回来,拆开箱子,逐一向大家散了。郭书记拧开矿泉水瓶盖,问夏空:“这是你请客,还是从村上报?”夏空嗯地一笑,说:“我请客,我请客。”郭书记突地睑一沉,说:“你不要骗人了。”他缓了一口气,说:“我请客吧。”从口袋里搁出一百元,递给会计,会计脸红红的,惶惶的不敢接钱,郭书记笑说:“是钱不够吗?”会计忙说:“多了,多了。”郭书记说:“多了,就拿上,剩下的钱,买些干吃面回来,想必大家早饭还没有吃吧。”夏空忙接过话荐说:“吃过饭了,吃过饭了。”郭书记笑说:“不要骗我了。”继尔对大家说;“今天要委屈一下大家了,吃过方便面后,教育局的李局长亲自将该村的辍学学生情况摸一下底。尽可能的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好对症下药,夏书记呢,带上我去从高中辍学回来的学生家。你们村高中是十一名学生,现在呢,只有一名学生在校,这个比例是十分惊人的啊。”

    会计满头是汗的扛一箱方便面回来,放在办公桌上,郭书记让他发给大家吃。王书记扯了扯夏空的后襟,悄声问:“你村商店投有碗装的方便面吗?.”夏空捂住半边嘴悄声回答:“可能是没有吧。”王书记悄声说:“你派人拿些碗和筷,不能叫县上的同志真吃干吃面吧。“夏空点点头,给三个小组长吩咐了,三个小组长离开板凳,鱼贯而出。

    出了办公室,三人仰天长出一口气,空气中仍蒸腾着热浪,但细细地风轻轻地赴上面颊,使人有一丝丝的凉爽,街上荫凉处的人们,看到三个小组长,嘻嘻哈哈地相互搭起话来了。

    “喂,上面是啥领导来了,会计往商店跑了几趟,提的扛的,把群众的钱少吃些呀,吃多了难以消化。”

    “你知道个球,”一个小组长笑着骂道,“早上买的所有东西.都是县委书记给的钱,还给大家买了矿泉水呢。”

    “是郭书记吗?”有人惊奇地问。

    “那还有谁呢。”三个小组长几乎是同声地答道,三位小组长从街两旁人们惊愕的脸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理满足,甚至突然萌生了一种无以名状的自豪感,哼,不要看我们是小组长,县委书记给我们买吃的呢,平时,你们爱挑我们这些人的刺,可惜连县委书记都不认得,三位小组长胸挺得高高的,叽叽咕咕拼命喊叫的胃,此刻也似乎服贴地安静下来。

    县委郭书记来夏家村了,犹如一股强劲的旋风刮过街道,打麻将的干脆暂停,下棋的走方的都散了堆儿,几个人一堆于街两边的荫处,盯着东头村委会办公室门口停放的几辆兰宝石色的小轿车,议论纷纷,那几辆小车,被火热的太阳光箭攒击的愈发耀眼,丝丝逼着人们灵魂深处的疑惑和不安。

    狗他大回到门前的青石板上,街头发生的一切丝毫引不不起他的重视,仍旧慢腾腾的眯着一只眼卷大喇叭烟,周围的人都站着望那几辆轿车,他仿佛被周遭扔进另一个环境里去,但他相信他们会站或坐于他的周围,询问他对此的高见,但这些人好久没有按他预料的那样来做,仍是站着望那几辆轿车,狗他大心里有些孤独和落寞,尽管他故意干咳了几声,但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不由地也望起了那几辆轿车,那几辆轿车愈发蓝得耀眼,仿佛是儿堆兰色的火焰,烧得人心里直直的发慌

    县委郭书记专门是为夏家村学生辍学情况而来的,此情从小组长的嘴里一说出,立即传遍了整个街道,狗他大在青石板上坐不住了,县委书记亲自过问这件事,可见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定是一项什么运动哩。”狗他大经历了那个疯狂迷乱的年代,虽在那个张狂年代始终郁闷地沉默着,却对运动这一个词有深刻的理解和切身的体验。他深知,在那个运动里,人的尊严犹如粪土,随意地践踢,而他这个人,视面子比生命还要贵重,要使别人剥了他的面子,他还有什么活头呢。但在轰轰烈烈的运动里,一个人的面子还不是厕所的废纸,被浸泡在臭粪里,谁来怀念这东西呢,狗他大惶惶起来了,镇定自如被过去的回忆动摇了,尽管常认为过去的时代不再回来了‘但谁敢保证历史没有重复的一页呢,“他狠吸几口喇叭烟,烟早已灭了,他划几根火柴都没有划燃,当他重取火柴棒时,一只打火机在他眼前闪出了火苗,他抬头一看是玉山,他倾着身子凑近打火机的火苗,吸着了烟,一口烟出来,他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问:“中午没打麻将,”玉山凑近他,说“听说县上来人查娃不念书的事来了。’,狗他大嗯了一声,玉山接着说:“你说,咱的娃念书不念书,政府能管得上吗?’狗他大正视起玉山说:.怎能管不上呢,连生娃的事都能管,这事他们肯定能管的’玉山显得有些不安,说:“哪咱咋办呢?”狗他大眯起了一只眼,任凭一股股青烟从鼻孔袅袅散出,微微喘一口气说:“人家咋办就咋办吧,胳膊再说也拧不过大腿。”玉山的双目充满优虑,嘴角抽着,不停地往上抽缩。

    \"看,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句。

    狗他大向村委会大门口望了一眼,见县镇村的所有干部在村委会门前集成一大堆,将一位很富态很威严的人围在中间,听他说着什么,想必这人便是县委郭书记了。狗他大猛然间预感到什么,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接着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应当怎样来应付眼前这个局面。他站起身,背起手,踏上去村南的那条小道。玉山跟随着他,在后边问了几声:“你干什么去呀!”狗他大只管走他的路,玉山问他七八声后,他才回转过身,说:“到园子里转转。”玉山似乎明白点什么,紧赶几步,和狗他大并了肩说:“我也去转转,园子里说不定比村里还凉快呢。”狗他大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自己的路,玉山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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