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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更新时间:2019-07-07 15:32:52 | 本章字数:5252

    陈博上班以来,在办公室闲得发慌。吴厂长一天几乎不在厂里,刘主任和几个副厂长不知一天愉偷忙什么,厂里一闪面,很快又溜走了,厂里生产的食盐水天天照常往出拉.可工人有两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办公室的小姜悄悄告诉陈博,厂里单欠电费已近百万,电力局天天喊叫要停电,只是昊厂长和电力局局长私交甚密,才迟迟向前拖着。又有小道消息,吴厂长可能要调走了,这一段时间在加劲地活动,几十几天不在厂里露面了,即使回来,也只在会计那里拿些活动经费。职工人心惶惶,销售科一度出现了混乱,好些车货拉出去了,钱却要不回来。有认说对方早给了,经手人装进自己腰包了,总之众说纷纭,陈博坐不住了。觉得自己也得走动走动。他虽然出道很晚,但精明地掌握了世间的真谛,明白了大众们心照不宜的秘密,生命在于运动,要想立足于社会,要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就得有勇气去不停地运动,要用金钱铺一条光明耀眼的辉煌之路。在县上这些日子,他和往日的同学朋友也慢慢开始交往.这些同学朋友大多在做生意,而且有的生意做得挺好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坦,白天做生意,晚上聚在楼房里打麻将或是轮流坐庄吃夜市,或是大方地请大家跳舞。他呢,开始跟上溜了几趟,不好意思再去了,他需要挣好多好多钱,做生意什么的,他眼看都不看,他认为那样来的钱再多,都没有意思,他瞅准了一个方向,谋官道。吴德虎一家五口,老婆给三个念书的娃们做饭,吴厂长凭他的工资,一家准喝西北风。他凭的是厂长这头衔,什么没有呢。有人透露,一次吴厂长在酒楼喝醉了酒,向人们宣耀说,他现在谁也不怕,啥也不缺,他手头有三百多万,到他孙子手里都是吃利息的。当然,这是醉话,不可当真,但他在县上买独院不说还买了三套门面房,租赁费一年就收人近两万。这可是事实。你可以到西兰路边新近盖的家属楼看看,最雄伟,最富丽堂皇的竟是些乡镇党委书记与县上部局领导的。这无疑给陈博~种启示,他也明白,在这道上付出也许更多,也许赔得连一个字都没有的惨。但做生意不照样会连本钱赔光吗?在陈博眼里,谋官道纯粹是一笔生意。要做生意,必须有足够的本钱。他从一个倒卖菜的小贩,一夜之间成国家正式职工,在他村子无疑刮了十级台风,无疑给仍然有落后意识的农民开了一回眼界,特别是他的父母,当得知儿子借了几千元完成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壮举时,父亲毫不吝裔地将一万元存折交给陈博,四千元还了小爸,剩下的要陈博安排媳妇。这笔钱虽说来得不易,可和黄上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辈们,多么渴望儿子能飞出黄土地呀!他们一生吃了很多的苦,不能让子孙再继续吃下去了。他们看侍城市生活,似仰天望月上的桂花树。那里面的生活是他们永恒地期盼和羡慕的。凡是从村子里走向城镇,不管现在生活得如何,只要回到村子,地位真的好高了,人们争着问侯,争着给让坐,争着饭时拉到他家去吃饭。害得一部分在外头混得光景暗淡的人,想回去种上点地过安稳日子都不可能。虽然前几年果园卖钱卖得疯了,但人们陈旧的思想仍旧没有改变。他们将卖来的钱做了安排,首先,无论如何要安排好儿女。在他们的梦想里,城市是理想之地啊!人啦,中国黄色大地上的人啦,肩上有多沉的历史负荷,眼中有多少黄土地的谤沱泪,心里装着叙说不尽的甜苦酸辣,爱这土地因这土地,憎这土地因这土地。

    陈博自从走进城市后,夜夜失眠,他深深地知道,这是自己痛苦的开始。他内心的平静被打破了,沉寂多年的欲望又再一次燃烧起来,似一只没有牙齿的狮子,只有自己折磨自己。仅几天时间,己跨出了关键的一步,这又给他无穷的力量。他心里清楚,锋利的牙齿是什么,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拥有锐利无比的牙齿。拿到父亲给的钱之后,首先给齐天华买了一身价值近六百元的衣服。齐天华差一点发火了,坚决不收,最后还是穿在了身上。齐天华在官场混久了,动不动喜欢喝个酒呀,跳个舞啊,他每次都满足齐天华。有时主动邀请齐天华出去,在夜市坐坐,聊聊天。他俩本是同学,这么一来,关系日渐加深,最后到了两天不见面,第三天见面相互都要抱怨。齐天华建议他买个传呼机,省得有时不好联系。他想过一段日子再说,齐天华第二天给他拿了个传呼机,不过是数字机。是他丈人早前用过的,陈博到传呼台交了费,腰间就有了响的东西了。

    这天才黑,陈博正想去办公室给齐天华打电话,还未拿起电话,腰间BB机响了,一看他笑了,是齐天华打的。齐天华告诉人,赶快到泉水大厦门口来,史前镇的胡恩副镇长在县上开会完后,被他留下了,是要解决他媳妇教书的事。陈博放下电话,在厂门口挡了辆人力三轮车,赶到泉水大厦门口。

    他到大厦门口时,齐天华和胡恩坐的动力三轮恰好也到了。齐天华将胡恩介绍给陈博。这个胡恩,瘦而矮小,动作迟缓,寡言少语,笑的时候左嘴角稍往上一提,说话时右嘴角稍往上一张,只是那一双眼,充满活力,圆如玻璃球,不停地转动。

    和路上想的不是一回事,尤其是胡副镇长的相貌。 没有一丝当官人的相。陈博略略有些失望。

    他们仍旧坐在雅座里。胡恩对吃一点不讲究,随便什么都成,只要吃饱。酒是要喝的,而且要白酒。齐天华首先说他已认输了,今天再不敢喝了,天天喝,天天醉,胃有点问题了,医生告减他一定要戒酒。同时他告诉胡恩,他这位同学酒也不大喝的。陈博见胡恩显得不太高兴,对齐天华说:“天华,咱俩陪胡镇长喝几杯吧?”齐天华也看出胡恩的态度,心里骂道:“你牛屁啥呢?爱吊个烂脸。”嘴上却说;“好好,今舍命陪君子。”胡恩左嘴角往上一提一提的。服务小姐要拆酒瓶,他挡住要亲自来。服务小姐在每人面前放喝酒的小盅,他叫服务小姐拿掉,换成大玻璃杯。齐天华拉住胡恩的瘦手:“小心把谁喝醉了。”胡恩只管倒酒,说:‘一人三两,喝不倒吧。”齐天华住了手,由他去.心想:“我不是跟你没喝过酒,半斤酒量还老爱逞个能。”

    酒倒好,三人端起一碰,齐天华盯住胡思问:“你说喝完,还是随意?”胡恩玻璃球眼珠一转说:“随意,随意。”

    齐天华见桌上仅三四个素菜,建议上条鱼,胡思只会说“随便。”

    服务小姐将冒着热气的莱往桌上摆好,胡恩双眼不动地盯着那条鱼,左嘴唇往上翘。陈博以为鱼肉上有什么杂物,仔细地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在酒场混打的齐天华一看明白了,酒场上有个规定,只要上鱼,鱼头朝谁,罚三杯酒,鱼尾朝谁罚四杯,所谓的“头三尾四”了。现在桌上这条鱼,头恰好朝他,尾巴直指陈博。胡思斜视齐天华,服睛眯成一条缝,好象在问,你该怎么办呀,齐天华只好说:“罚我俩吧,不过不能喝白酒,喝三四杯啤酒就可以了吧。”胡思开始不同意,经不起齐天华的软磨,最后摆摆手说:“随便。”

    齐天华和陈博喝着啤酒,胡恩喝着白酒。几杯白酒下肚,胡

    恩脸色青白大汗淋漓,酒精使他僵便的脸上有了些活力,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话也多了。抱怨起他英雄无用武之地,虎落平原被犬欺。将史前镇的一把手痛骂得体无完肤,共产党真把眼瞎了吗?把那个士包子土流氓竟然扶到党委书记的位置上了。咳,现在这世道他妈的乱,他妈的兴的是投机分子,他妈的兴的是钱,他妈的好人多灾难啦。齐天华和陈博对视了一下,他俩明白了,这家伙喝得有些高。齐天华伸手将桌上未喝完的白酒拿过来,在桌上找着瓶盖一盖,说:“胡镇长,再不能喝了。’,并大声向服务小姐要一瓶饮料,服务小如还未出门去,胡恩一把将酒瓶抢过去,说;“喝屁大一点把我能喝醉?我清醒地很啦,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清楚。”倒满了一杯,一张口半杯下肚了。胡恩舌头稍微有点硬,摆手说:“不要了,女人才喝饮料呢。”齐天华说:“拿来再说。”胡恩拍了拍齐天华的肩说:“兄弟,这几年混得不错了。”齐天华很真诚地说:“胡镇长,你得是关门糟塌叫化,拿穷人开心呢。你现在是副镇长,咱是一般干事。还混得好?”胡恩叹息一声,长出一口粗气,端起半杯酒又下肚了。空杯停在空中,胡恩死死盯着玻瑰杯,玻璃杯在空中转来转去,胡恩又叹息了-声,将杯子放在桌上,又叹息一声。几声叹息,陈博差点窒息,好半天气出不出来,待他好不容易出口气时,胡恩将倒满白酒的杯子往桌子上一磕,叹息着说:“有些事不说了。你们都是社会人,啥事都明白。”齐天华在组织部,什么都知道点。胡恩去史前镇前半年还可以,和党委书记关系处理得很融洽,人也风光。后来一次他和村上几个干部到镇上的酒楼喝酒,据说是一个村干部过四十六岁生日,喝到兴处,不料党委书记黑着脸上来,当着村干部的面,训斥了他一顿不说,临走还掀翻了酒桌。这害惨了他,几个礼拜羞愧地钻在房里不想出来。从这以后,他的精神似乎垮了,干什么都无精打采,他越是这样,党委书记越抓住他不放,大会小会都要给他扔上几句,搞得他很难堪。最厉害的是一次在党委扩大会上,党委书记很不留情面且极为尖刻地指责了他,他的面子实在挂不住,委屈且恼怒使他失去了理智,站起来,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和党委书记差一点打在一块,被大家拉开后,他愤然离开了史前镇,睡在家里整整三天,第四天可怜兮兮地又回到镇上去,给党委书书记写了满满四张忏悔书,但这并没有改善党委书记和他的关系。到了年底,县上开始考察干部,他拉下面皮半夜跑到党委书记卧室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歉,可党委书记只是冷冷地,不响不声地抽自个的烟,他尴尬地离开时,人家未说一句哪怕是指责他的话。他回到房里,狠不得自杀了,他在父母跟前都没有如此顺随和歉疚。咳,人啦,生活使他们失去的何止是勇气,自尊,有时连灵魂都廉价地卖给脏兮兮捡破烂的。但从那晚以后,党委书记不再冷落他了,按不住和他还开上几句玩笑。可他心里那种难受,比吃了一把苍蝇都厉害。他曾四处活动过,想换个地方,可老不见醒动。背底后有人对他说党委书记给人说.胡镇长嫌史前镇亏待了他,想换个地方,看来对我有意见,只要我一走,胡镇长心就安定了。胡恩并不糊涂,这话里的份量,他是掂量得出的。从此,他再也不跑了,消极地对待一切,唯有酒泪麻将抚慰他优郁的心。晚上除过开会他很少在镇里呆,不是在哪个村干部家里喝酒,便是在中心小学刘专干那里搓麻将。齐天华打电话请他在镇上安排一名代理教师,以他目前的处境,很难办到,不要说他是名副镇长。但他和刘专干在麻将桌上搓出了感情,这件事,却又成了举手之劳。没有工作环境,逆境中工作的人可以说每天活受罪。胡恩悲愤地麻醉自己的神经,他真心理解郑板桥的那句“难得糊涂。“了。但他毕竟没有老郑那种思想境界。一个人睡在被窝抽烟时,想不如回到县上去,不论在哪个部门当个干事都比在这儿强百倍,或是在街上弄个门面,做个生意,人一辈子都不是为了吃穿么。但第二天回到县上,在街上碰见好些熟人,老远喊叫胡镇长胡镇长的,他的心思乱糟糟的这个要他命的副科级.他怎能轻意丢掉,丢掉了恐怕不会有那些多的尊敬、热情。人,不是为一张脸面活着么。他不得不忍辱负重地又回到史前镇。史前镇大小干部惊奇地发现,一度萎靡的胡副镇长换了个人似的,走到哪里嘴上哼着那首“山不转来水转”的歌曲,脸上带着玩世不恭和诡秘的微笑。一时胡副镇长成了史前镇的解不开的谜团。所谓的专家分析,胡恩可能在上面活动好了,不是调走就是升为正职。史前镇的大小干部们又开始把胡恩放在眼角了。可胡恩空虚成膨胀的气球,只要被小小的一件什么东西一触就会爆裂,这种爆裂使他学会了忍受。他所分管的那个片,有什么问题,片长竟然直接向党委书记汇报,把他这片上领导根本往篮篮没拾。放在过去,他非想办法给这片长点颜色不可。现在照他说的,才省心了。有时省心却使他丢人。片上出了问题党委书记不收拾片长,而是把他叫到房里,数落一阵。胡恩生活掉入黑暗的深谷了,生活使他见酒想喝,喝非醉不可。他喜欢酒后飘飘然的感觉。齐天华知道他的煎熬,但害怕他醉,据人说他醉了胡说事小,还爱耍酒疯。他把胡恩未喝完的半杯端过来,说“老哥,兄弟替你把这半杯喝了。”胡恩眼斜着瞪他,嘴一咧,哈哈笑了“天华,你害怕把我喝醉,以前我是半斤的量,这几年啥没长进,唯酒量飞长,一瓶简直是毛毛雨啦。”齐天华拨开他仲过来的手,用眼光示意胡恩这里有生人,好歹算个副镇长,要注意形象。胡恩心里明白,但这些酒的确不在他量上,对齐天华的做法他有些不耐烦,胡恩大声喊叫小姐,服务小姐推门而人,他指示服务小姐再拿白酒。齐天华不让拿了,胡恩坚决要拿,服务小组面带难色,瞧着他俩争执不下。胡恩生气了,一拍桌子,说:“这是啥意思,再不上酒,我走啊。”说罢站起来,齐天华忙拦住他,要服务小姐拿一瓶。胡恩重新坐下,生气使他全身的酒精忽地集中于瞳孔,瞳孔燃成一块木炭,且带着两三条血丝。陈博趁酒没上来,打开了饮料,递给胡恩。胡恩毫不客气,一扬头,“咕咚咚”地喝光一桶,顺手将桶扔在了墙角。服务小姐用小盘将白酒端上来,齐天华吩咐,上一盘酸菜和黄瓜,醋辣稍微放重些,然后打开白酒瓶,将三个杯子排成排,每杯倒一半。说:“咱三个喝,慢慢来。”他知道,时间一拉长,估计胡恩不会醉的。胡恩吃了几口菜,情绪好多了,他和陈博聊了几句题外话。这时,齐天华指他俩端酒杯,陈博站起,和胡恩碰杯时说:“兄弟媳妇这事就交给你老哥了。”胡思拍着胸膛说:“这是个X事,包在老哥身上。”齐天华说:“这一学期能不能进去。”胡思呷了一口酒说;“没问题。”陈博兴奋了,说:“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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