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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6)

更新时间:2019-07-07 15:36:03 | 本章字数:5832

    天刚亮,曾锋敲开了夏龙的门,高副镇长在办公室等着夏龙。夏龙匆匆洗把脸,来到办公室。

    高风坐在办公室里,表情很严肃,低头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夏龙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夏龙不声不响地坐在高风对面椅子上,经过几天的工作,他和高风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在高风面前夏龙很随便的。

    高风抬头看见了夏龙,说:“市上计生委今天来咱镇上检查,王书记昨晚在县委开了会,县上对这次检查很重视,要求检查不出任何问题。王书记在县上有事,打电话专门通知了我,这次检查的成败,将做为下一步考核主管领导的首要内容,也就是说,这次检查关系镇上领导的政治前途,千万不敢粗枝大叶,掉以轻心。”

    夏龙基本已经熟悉了乡镇的各项工作,但应对上面的检查,他心里还是没有底气的,一时,大脑理不出清晰地头绪。

    “这你放心,我和王书记已商量过了。把计划生育上抽调的教师全部派到各片,在各片将计划生育包村的干部换回来。计育办副主任童小侠已经回来了,组织十辆摩托车,全部在公路待命。”高风歇了一口气,夏龙很认真地听高风继续说下去:“你呢,和鱼大柱、何丽萍坐在租的中巴车上,在刚进入咱镇的公路口,死等检查组的到来。我已经在计生委托熟人打听过了,检查组坐的车是面包车,车号后面三位数是706.记准706。一旦发现检查车,尾随着它。沿路的所有干部,你都能看到。都会跟着检查车,检查车进哪个村,我们的所有人立即跟着进去。和该村的书记、村长共同携手,包村的干部对村里的情况是吃透了的。该让谁躲就一定要让谁躲,该准咋说一定要谁咋说。总之一句话,要做到万无一失。”

    曾锋这时进来,告诉高风按照他的指示,罗师提前一小时已经做好饭了。

    “高风叼着烟对夏龙说;“抓紧时间吃饭,一分钟也不准停留,各人立即进人各人的工作岗位。”

    夏龙出了办公室,发现楼底下停放着七八辆摩托车,计生工作的包村干部,三三两两从厨房提着电壶往自己的房子去。抽调的十五名教师陆续也从中心校那边回来了,在办公室门口汇集。几名教师和夏龙开着玩笑,询问今天起身早,又有什么大的行动。夏龙他们开玩笑说,厨房做些好吃的,领导叫他们过来解馋呢。李涛骑托车从大门外冲进来,在夏龙前面,猛地刹住,头发往后一甩.这时中巴车从门外开进来了。中巴车司机有个习惯,不论晚上几点,多要回去过夜。有人和他开玩笑说,肯定是想小媳妇了。司机说,是他妈,一晚不见他回来,担心得睡不着。李涛听了高风的命令,脸都没洗,五六里的路,不到五分钟就跑到了。到了司机的家门口,他还未下车,司机的小媳妇毛着头开门出来准备倒尿盆,见了镇上的人,小媳妇脸燥红到脖子,把尿盆往身后藏。夏龙打断了李涛绘声绘色的讲述,拍拍他的背说:“快洗脸去,眼屎都往下掉呢。”

    何丽萍站在房门喊着夏龙。自从在房里差点撞出火花后,夏龙见了何丽萍极不自然,何丽萍却当没发生什么事似的。生活往日一样的,只是没事有事都要缠住夏龙。有时宛然以一个大姐的身份数说夏龙几句。高风带计划生育队执罚几天,已经发现了端倪,和夏龙开玩笑说,“何丽萍要拉你入网呢。”夏龙笑着回敬高风说:“咱又不是镇长,拉咱有屁价值呢。”有时,他想劝何丽萍应该注意这方面的言行,但每次难以启齿,随着何丽萍的三来两去,夏龙发觉自己也离不开何丽萍了。一时不见何丽萍的身影,不来和她谈几句话,心里总有一种失落感。何丽萍的倩影已悄悄走进夏龙的血液里了。

    夏龙走到何丽萍门口,何丽萍柔声温气地说:“你看你,洗净的衣服咋不换上呢。你看,上下的衣服脏得都快流出油了。’,夏龙开玩笑地说:“每次听你口气像是我长辈。”何丽萍睥睨一下四周,在夏龙的肩上轻打一下,轻声说:“不胡说了。我愿意当你的干姐。”

    弯树上的铃“当当”地响了,何丽萍惊异铃声的早早响起,怀疑谁敲错了,夏龙说:“肯定有事,难道你都闻不出一点气味。”何丽萍更加疑惑:“镇上又出事了吗?”夏龙笑着说:“把咱这一组解散了,下片收税呢。”何丽萍紧张地问:“咱俩在不在一个片上?”夏龙装出一本正经的样,说;“没在。”何丽萍急了:“我要和你在一个片上,我要找领导去。”夏龙哈哈大笑起来,何丽萍明白她上当了,去打夏龙,夏龙一溜烟地跑开了。

    这一切被二楼的童小侠看得一清二楚,她望着夏龙跑去的背影,喃喃道:“镇上有好戏看了。”

    吃过早饭,按照高风副镇长的安排,全体上路了,各自进入自己的区域,高风坐在王书记的办公室,守在电话旁统一指挥部署。

    夏龙已看到了通往家里的路口,也看到了不远处自己村里的几棵高树,再有十分钟,就回去了。工作的繁忙,家他很少去想了。一闪念,车飞速过去了,来到指定的地点。司机将车停在路口的高坡处,这是县城到马泉镇必经之路,他们坐在车内,密切注视着路的那端过来的每辆车。特别是面包车,夏龙不断地重复着:\"706.706。”何丽萍不耐烦地说:“记住了,耳朵让706磨出茧子了”鱼大柱半躺在最后的长座位上,悠闲地抽起了烟,嘴上不停地抱怨;“这是整人呢!检查叫检查呀,每次检查都是这。’他突然记起什么似的,问何丽萍:“你还记得起前年检查渗灌不?’,何丽萍扬了扬头,说:“那次把人害惨了。”何丽萍把脸朝夏龙:“那时,龙还没来呢。”

    马泉镇北部十几村属于旱腰带地区,水浇不上。县水利局不知从什么地方引进一种渗灌的技术,就是在果园地边,用砖砌一个水池,将戮满小口子的口经三厘米的软塑料管子接在水池的下面,深埋在果园地里。用车拉来水注人蓄水池,水通过塑料管流入地层,保持果树根系水份。据内行人讲,对旱区这是不错的灌溉办法。县上要求旱区的乡镇,每一片果园都必须搞渗灌、到时要检查验收。这可忙坏了全镇干部,给农民做工作,农民也相信渗灌很好,可手中没有钱。镇上在指定砖厂雇车给沿公路两边拉砖,镇上上年纪的干部成了匠人,年轻的拌沙灰。王建国分析了情况,县上如果检查肯定沿公路看看,因此决定只把公路两边的水池砌完就可以彻底竣工了。一个月后县上检查时,全镇所有的渗灌水池连一条管子都没埋上。王建国急中生智,雇了十辆拉水车,给每一个水池先将水注满,每一水池旁都站一到两名镇上的干部,装扮成农民,正搞渗灌的样子。要求每一村的村长发动群众,在地里锄草,给检查的领导一幅马泉镇人民不辞辛苦劳作的图画。中午十二点左右,检查租的十几辆小轿来到马泉镇。领头的是辆红旗轿车。红旗 轿车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穿行过马泉镇地界。镇上的干部张着嘴,望着车队呼呼呼开过去了。个个放了气的球似的坐在公路边,笑成弥勒佛。

    鱼大柱吐着烟圈,说:“每次检查都是形式,还不如不检查。”

    夏龙从窗口回转过头说:“你懂个屁,必要的形式还得走。”

    鱼大柱上身从后座上溜下去,平躺在座位上,眼盯着车顶,叹息一声说:“乡镇走下坡路了,连工资都发不出了。想当年,简直天壤之别!”

    夏龙问:“当年有多风光的?”

    鱼大柱来了精神,说:“那时一斤果子要卖一两块钱,一亩地的林税六百七百甚至一千的收。农民也有钱,收税哪里象现在几十人在村里硬挤,只要在广播上一说,农民排队缴税,一个村最多两天就收完了。每收完一次税,镇上就给干部发红包,谁口袋的钱不是杳杳子。晚上,几个人把摩托一骑,到县上潇酒去

    何丽萍看一眼鱼大柱,轻蔑地噘起了嘴。

    鱼大柱沉浸在往日的辉煌里。继续说:“那时,马山泉镇也有一家舞厅,派出所在舞城逮住了一位卖淫的小姐。经小姐的口说,和镇上几十干部睡过觉,还有两位副镇长。那时张党是党委书记,怕把这事兜出来不好,和派出所商量了一下,把事压下去了。最后张党在大会上骂了一通,说:‘你们想弄那事,往县上市上走,也弄档次高一点的。”

    何丽萍给夏龙使着眼色,意思夏龙明白,鱼大柱又胡吹开了。

    鱼大柱沉醉于往昔出不来;“一到晚上,两三个相好的抬一罐散啤,坐在街上,喝着聊着,哪一晚不是醉醉的,天堂般的生活去了,永不回头了。”鱼大柱的声调充满了伤感。

    恐怕有中午十点了,地里的农民扛着家俱回家吃早饭了,学校放学的铃声也响过了。司机拧开了录音机,一曲失意的歌调将一位软绵绵的女声烘托得发酸。路上一辆一辆的车来往,牌号尾数没有706的。

    司机的姨在眼前的村子里,他要到姨家去给大家提个电壶,拿几个茶杯。司机其实早上没吃饭,肚子有点饥。鱼大柱看出了司机的心思,他也想乘机填饱肚子,这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他俩走后,何丽萍因能和夏龙单独在一起而暗暗高兴。立秋后,一到中午,太阳的光亮逐渐增加,不亚于盛夏的闷热。中巴车经太阳暴晒后象不透风的火炉子。何丽萍将所有窗子的玻璃拉开,可四周没有一丝风,她不由唠唠叨叨起来。

    夏龙爬在窗口,抽着烟。每一辆过往车,他都要死盯几遍牌号。何丽萍看着夏龙的姿态,思绪象狂风里的树叶一般翻滚。她的真爱曾经丢失在长满胡须的岁月里,不想今晨又跃起在她结冰的心扉里。她隔着-排座位,在夏龙的脸上亲吻一下。夏龙回过头,看到何丽萍火炭般的目光,他的目光也燃烧起来。录音机里响起一名男子高亢的歌声。“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几个背书包的学生撞入他们的视野,他俩心中的火焰很快熄灭了。何丽萍坐在夏龙后排座位上,把手从座位一侧伸过来,夏龙抓住这双柔柔的手,紧紧握着。

    夏龙望着公路,何丽萍望着村口,他俩的手仍紧紧握着。

    时间在慢慢地飞逝,四周飞溅着太阳耀眼的白光。何丽萍忽然抽回手去,夏龙回头看见司机拿着两个茶杯,鱼大柱提着电壶出现在村口。

    鱼大柱走到路边一棵树荫下,朝他俩喊这话,车上有些热了,在外面凉快凉快。

    夏龙和何丽萍对视而笑,这时才感到汗出了一身。

    他们一直跟着树荫走,慢慢地坐在公路那边去了。听着学校放学的铃声,看着学生娃们背书包回去,又背着书包到学校去。何丽萍焦急地说:“下午三点了,不可能来了吧。”夏龙注视着公路,说:“再等等,说不定马上就会出现。”何而萍说肚子俄了,大家都说俄了,何丽萍到村上的商店买了四包干吃面。开水早已喝完,司机把电壶茶杯送还给了姨家,四人坐在公路边,吃着干吃面。突然鱼大柱推了一下夏龙,指着公路远端,叫道“王书记的车”。夏龙望了望,真是王书记的车。车在他们几个跟前稍稍减些速,王建国书记伸出胳膊摆了摆,车又箭似地远去了。四个人相互看着,摸不住王建国什么意思。何丽萍说:“好象摆手叫咱们回去。“鱼大柱说:“给咱打招呼,说你们辛苦了。”夏龙思索半天,也想不出来,只好说;“咱在这儿等。”一时,李涛骑车过来了,说:“高镇长叫所有人撤回镇政府。”

    司机刚发着了火,无际的天空涌起了黑云,迅速地在头顶集汇,太阳光暗淡下去,空气中有风吹起,很快地变成狂风,掀起路面的沉渣,在空中狂舞。司机说:“把窗子玻璃拉住,要下雨了。”话音刚落,雨哗地一声,铺天盖地而来,路面飞溅着一片水珠。夏龙回头寻找李涛,在一个屋檐下李涛正抹着脸上的雨水。几个农民提着干活的家俱,用衣服捂着头,朝村里飞奔。沿途,有镇上骑摩托的干部站在避雨处,等雨停了才回去。

    车到了镇政府,院内的雨水哗哗地向街道流去,司机尽量将车停得离房子近一些。车挨着办公室停住了。何丽萍悄声约夏龙到她房里去,夏龙点着头。夏龙最后一个下车,跑到楼前.听见有人喊他,透过雨幕,高风抽着烟,在房门口来回走动。

    夏龙到何丽萍房子,要把伞。伺丽萍要夏龙坐一会。夏龙一边撑伞一边说:“高镇长叫我。”何丽萍吊着脸说:“有屁事呢。”高风一脸的晦气,双目失去了精神。他把夏龙叫到房里,接连骂了四五个娘。夏龙慌张地预感又出事了。

    高风往椅子上一坐,用唉的一声开了头:“人家检查了!”

    夏龙惊奇地说‘“没有见车过来。我一直在村口等着,连饭都没吃。”

    高风痛苦地摇着头,说;“他妈的X。人家没坐706面包车,坐一两个切诺基。”他给夏龙要了支烟,夏龙连忙给他点上。狠抽了一口,高风说;“在西刘村检查了。啥问题都查出来了。可能是全市倒数第一。县委书记把王书记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要给咱镇上挂黄牌。王书记回来,火气盛得很,把烟灰缸都摔了。把我收抬得,就是没有个老鼠窝,要有个老鼠窝,我日他妈都钻进去哩。”人们都说高风爱咬文心字,夏龙始终没有发现高风这个特长。也许在乡镇工作时间长了,将高风身上的洋气磨得只剩下土色的了。高风叹着气,拼命地抽烟,脸扭曲成一支麻花,说:“把我骂完,王书记血压又高了,打起了吊针。”高风突然把烟一扔,在房里来回的转悠,愤愤不平地说:‘计划生育本身就难搞,又是有空才搞。以前遗留的问题这么多,村干部又从中做梗,保护亲己分子。他王书记只知道罚钱,出了问题了,不停地收拾我!当这主管算是例了血霉。”他又重新坐下,又给夏龙要了一支烟,夏龙正掏打火机时,他弯腰拾起扔在地方的烟头,接着了火。

    夏龙这时不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夏龙搞了这段计划生育工作,知道各村的情况很乱。不说上面检查了.明摆着的违反计划生育的事情多的是,要说检查不出一点问题,才是咄咄怪事呢。

    倾吐了心中的苦水,高风慢慢恢复了常态,说话声调低了也缓和了许多:“下午六点开党委会,晚上八点开全体干部大会。王书记派人下去已经通知去了。”

    夏龙猜想,王建国书记这次不知又要出什么新思路了。

    高风猛地记起什么似的说:“你记得起上次,你去小沟村宣布下台的刘旭国?”夏龙说:“肯定记着。”高风说:‘重午,刘旭国他大来了。”夏龙问“他大来了弄啥?”“弄啥!”高风显得有些幸灾乐祸,脸上的肌肉也舒展开来:“刘旭国为村上夹了十几万元的手,撤了职,账户纷纷前去要债,他大中午来说,账户睡了一屋子。刘旭国跑出去躲债去了。娘妇差点上了吊。他大来背着被子,在王书记房门口睡着,说不解决他娃的间题,他要么睡在镇政府不走,要么死在镇政府里。”

    夏龙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紧张。

    “我给王书记打了手机,王书记就是有赌头,在电话里说,让我给刘旭国他大讲清,只有和政府配合,镇政府才会通过村上的新班子慢慢来解决他娃的事,如果他要在镇政府胡搅蛮缠,随他的便。死他一人,死他这么十个,镇政府仍是镇政府。这一招真灵,我给刘旭国他大讲了,他大也是明白人,背着被子回去了,临走时说,如果不解决,他就在镇政府大门上上吊。”

    高风和夏龙都笑了。

    夏龙说:“这夹手间题新班子按道理要给人解决的。”

    高风哼了一声。说:“新班子连自己的经都念不过来。即就是想给你解决,没钱也还不是一句空话。再说,这十几万元的夹手,到底有多大的水份,谁也弄不清.村上的联,混乱不堪,全是白条子。”

    风雨听起来减缓了些、高风不知怎么将话题扯到何丽萍身上,心情也随之开朗了,他把何丽萍从头到脚细细分析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似的说:“何丽萍肯定干那事保证瘾大的很,估计你小伙床上敌不住。”

    夏龙嘻嘻笑了,说:“我看你能成,你去试一下。”

    高风抹去了心中的阴霾,毫不修饰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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