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田英经常失眠，整日里感到头昏脑胀。这天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三点才蒙胧睡去，醒来时已日照窗棂。想着上午要开村委会，连忙起床洗漱，见高五奶已将饭菜端上桌了。

    早饭以后，田英和铁柱来到村委会，田英开了门锁推开大门，叫铁柱拿竹帚把打扫院子，自己舀了盆水拿着抹布擦洗桌椅。今天的村委会很重要，因为乡里周书记要来参加。田英在乒乓球桌子东西两头各放一张靠背椅子，顺南面沿墙又摆了几张凳子。与会人员陆陆续续来了，但没一人围着案子坐的，都抢着坐那边上的凳子。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响，不一会周书记和随从走了进来。大家站起来，田英迎上去和周书记握手。周书记就在东头的靠背椅上坐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问：“田英同志，人都到齐了吗？”田英说：“老主任、妇女主任、治保主任都还没来。”周书记看看手表，皱了皱了眉头，笑着说：“这真是‘八点开会九点到，十点不误听报告’。咱们再等一等吧！”说着随手掏出一包玉溪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打着火机，点燃烟卷轻松地抽了起来。

    田英说：“现在正是薅秧季节，他们可能在忙活。”看了一下手表，“这都快十点了，也该来了。”

    正说着，妇女主任抱着吃奶孩子走来了，一看边上的凳子挤满了人，勉强地坐在乒乓球案边的联椅上。接着二犟子掂着旱烟袋不紧不慢地走来，见了周书记弯了弯腰咧嘴笑笑，走到西头边上的联椅上坐下，从烟布袋里抠出烟丝，点上火叭哒起来。田英走到西头靠背椅上坐下，看着周书记说：“还有治保主任没来，咱们开会吧？”

    周书记点了一下头。接着朝边上坐着的人看了一眼，笑着说：“坐那远干啥？都过来围着坐，围着坐。开会嘛，离远了会分散精力。”

    大家纷纷走过来围着案子坐下。周书记让铁柱坐在自己身旁，递给他一支香烟，打着火机给他点上。

    田英望了一下大家，说：“今天我们开个村委会。先请周书记给我们讲讲。”

    周书记说：“我先宣布一下乡党委的决定，然后田英同志将情况汇报一下，我再根据情况说几句。”他从皮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拿出夹在本子中的一张红头文件来，展开后说道：“这是乡党委的干部任免通知。决定免去耿明智同志湖西村村委会主任职务；决定高铁柱同志代理湖西村村委会主任职务。”他望着二犟子说，“老耿同志在湖西辛辛苦苦工作几十年，成绩是主要的，有些缺点、弱点也是难免的嘛。老耿啊，你是个老同志，经验丰富，希望能发扬传帮带精神，把铁柱同志扶上马带一程，使他尽快成长起来，并希望你今后对村里的工作多提意见和建议，大家齐心协力建设好咱们的新农村。”

    周书记说了这几句话后，屋子里响起了掌声。

    田英说：“我先把目前村里的工作情况汇报一下，然后请周书记给我们作指示。”她用手指轻轻拢了一下头发，“村里农业那一块是由老主任抓的，秧苗栽种面积达百分之八十五以上，长势良好；下余的百分之十五左右，一是水源不足，二是劳力外出，打算改种旱地作物或种植蔬菜。……”

    周书记插话说：“老耿在农耕方面确实是个好把式。”

    “村里副业这一块是我抓的。”田英继续汇报说，“这方面主要是搞‘两张嘴’致富工程。一是筹建茶叶生产合作社，二是筹建渔业养殖公司。这两项工作目前进展得还算顺利。鱼苗孵化池已初步挖成，一些养鱼专业户也都乐意加入；茶叶合作社已有大部分茶农加入，余下的有些思想顾虑，主要是怕又走当年合作化的老路……”

    周书记插话说：“跟他讲清楚，这是自愿参加，不是官方行为。”

    “我们已跟他们讲了，这个合作社本着‘三统一’的原则，个人采摘的叶芽统一由合作社制作，然后统一包装，统一销售……”

    周书记笑着说：“这就不应有什么顾虑了嘛！”

    林春旺插嘴说：“我们把这个‘三统一’说明白以后，他们说这不仅个人不吃亏，反而会把茶叶做成精品，生意能够做大、做活……”

    “我看茶农的顾虑是在收取费用上。”周书记插话说，“以后一定要在收取费用上认真核算，不该多收的费用绝对不收；若是让茶农吃亏了，就会挫伤他们的积极性，甚至会考虑退社。”

    “周书记说的对。”田英说，“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缺乏资金，购买一套制茶设备需一百多万，冷藏设备需几十万，这还不算盖厂房、购汽车。水产那块主要是购买冷藏设备和冷冻汽车，也需要几十万，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整个工作很有起色。”周书记说，“农业方面要加强田间管理，防治病虫害，力争秋粮有个好收成。‘两张嘴’这一块，原来把它列为副业，现在看来是农村中的主业了。这项工作你们正在探索，要注意积累经验，以后在全乡推广。关于资金问题的确是个大问题，我呢，给你们往银行、信用社跑跑；你们呢，要打开思路，找找亲朋好友，找找七大姑八在姨，我相信在他们中必定会有暴发户，号召人家来投资开发。”

    周书记说罢，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田英望着周书记说：“周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周书记笑着说：“什么指示呀？就说那么几句供你们参考。”

    田英看看大家，说：“大家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林春旺说：“田支书，我那能不能帮我配个帮手？我确实忙不过来。”

    “我已经想过这事。给你配个女的咋样？一个女大学生。”

    “女大学生？谁呀？”

    “她叫孙淑芬。”

    “哦，是孙玉堂家千金，她啥时回乡的？”

    “她是和铁柱在一个公司打工，跟铁柱一块回来的。她是铁柱的未婚妻。”

    “那好那好，我非常欢迎！”

    “你回去给她收拾一间住室，我明天送她过去。”转脸对大家说，“还有什么没有？没有就散会。”

    周书记要走，说下午乡里有会，田英没有挽留。在门口送走周书记以后，玻璃翠迎面走来。田英问：“二姐，有什么事？”玻璃翠说：“我来找你和他憨叔，他憨叔呢？”田英和玻璃翠并肩往大门走去，在大院里遇见了老憨。老憨问玻璃翠：“你咋来了？”

    “他憨叔，巴三来了，要找你和田英妹妹说话。”

    “他找我干啥？我能帮他啥忙？”

    “我还要找他呢，他倒找我来了。”田英说，“走，咱们过去看看。”

    这时，铁柱和二犟子说着话过来了。田英过去握住二犟子的手笑着说：“今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你尽管吭声，我尽其所能。”

    二犟子点点头咧嘴笑笑，说：“没啥没啥，到时候再说。”一倔一倔地走了。

    田英对老憨、铁柱、玻璃翠说：“走，去看看巴三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们来到玻璃翠饭馆，一看店房里没有巴三，都感到意外。沈老姑从后屋走出来，说：“巴三等急了，骑着摩托找五奶去了。”听了这话，田英和铁柱转身回家。老憨说：“他既然也找了我，那我也得过去看看。”就跟着田英和铁柱一起去了。

    原来巴三是找田英陪罪。巴三见了高五奶，“扑通”一声双腿跪在地上，口口声声叫五奶救他。高五奶莫名其妙，一边问他啥事，一边拉他起来。巴三说：“大娘，你不答应救我，我就不起来，一直跪下去，。”高五奶问：“老三，到底是啥事？”巴三说：“公安要抓我，说我犯了行贿罪。”高五奶说：“你起来吧，我救你。”说着，用手给巴三掸掸膝盖上的灰尘。把他引进堂屋，沏了一杯茶，让他坐在椅子上歇着。巴三哭丧着脸说：“大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田英妹妹，我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我该死，我该死！”

    “老三，这事是你错了。”高五奶说，“你没想想俺英子是贪恋钱财的人么？”

    “是的是的，我该死我该死。”

    高五奶一下笑了，说：“‘是的是的’，这分明说她是贪恋钱财的人了。”

    “我说急了，我说急了！”巴三在自己嘴巴上连打两下。

    “你莫急老三，我叫英子到县里在李书记面前给你说说情，也许没得多大事。”

    巴三焦急地说：“大娘呀，这事不小！弄不好是要判刑的。”

    “俺瞧没啥大不了的，你那行贿又没行成。”

    “虽然说是行贿未遂，但是行贿企图已经构成，而且数目又大，我看公安上是轻饶不了。”

    “哦，还有这么厉害？等英子找了李书记再说吧。”

    “能搞个取保候审也行。”

    说着说着，田英他们回来了。

    巴三见了田英，又是双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老憨和铁柱一左一右把巴三拉了起来。老憨问：“出了啥事？”巴三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田英笑着说：“这事是巴老板做错了！既然做了，现在后悔也晚了。不过能认识到错了就好，这事你也是一时糊涂，而不是存心要害我，所以我也不怪你。不过你得记住：共产党内腐败分子毕竟是少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如今未必能行得通。你这事我可以去给你说情，但未必就能说成，说成了你别喜，说不成你也不要怪我。”

    巴三感动地说：“你的话我已经记住了。说成说不成我先谢谢你，你能这么宽宏大量，我已是很感动了。说不成我绝不会怪你，以后只要用的着我巴三，我一定会效劳。”

    田英笑着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感到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