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大柱开着卡车，孙家富和山秀同坐在司机楼里，他们去省城卖鱼。这里距省城有二百多公里，到了菜市场天刚麻麻亮。这时市场里已涌满了人，到处横七竖八放着三轮车、架子车。大柱把车停在一边，孙家富下去找牛老板，他去了约有十分钟，引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浓眉毛、暴眼睛的人来。孙家富给大柱介绍说：“这位就是牛老板。”牛老板咧嘴笑了一下，就指挥着把车开进了市场大院。车刚停稳，几个鱼贩子就围上来，当他们听说这是出自优质水源的野生武昌鱼时，纷纷要买。一个青年把合梯靠在车后帮上，戴上塑胶手套，就把鱼一条一条丢进蓝里。牛老板一边过磅一边收钱，不一会他那粗脖子上挂的黑钱包就鼓胀起来。不到一小时，满车鲜鱼就所剩无几了。当时山秀拿着计算器，牛老板每过一磅，她就计算一下，现在看一下是四千五百二十一斤。

    大柱和孙家富过来，家富看着牛老板问：“牛老板，剩下这点怎么办？”

    牛老板大大喇喇地说：“等等吧！”

    孙家富笑着说：“能不能这样：把剩下的这点暂时倒进你的鱼池里？”

    牛老板傲慢地看孙家富一眼，说：“只要你们不怕累，倒吧。”

    大柱他们三人累得满头大汗把鱼倒进池里，进屋找牛老板不见人影了。桌子里边坐个女人低着头算账，问她见没见到牛老板，她连头都不抬一下。三人出来见到了那个从车上捡鱼的青年，那青年见了他们连忙就躲，孙家富上去把他拦住，青年叫喊，上来五六个大汉对孙家富拳打脚踢，打得家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打人的大汉们一顿拳脚之后，溜之大吉，大柱父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溜跑了。围观的人们愤愤不平，都是敢怒不敢言。山秀哭了起来。一位老者悄悄把山秀拉出来，说：“找工商所。”说着就引着山秀过了一道街拐进一个胡同，来到工商所门口，老者把手往里一挥转身走了。

    山秀上了二楼，推门进去，只见两男一女坐在办公桌前，两个男的在埋头玩电脑，那女的在无精打采地翻杂志。三个工商们都抬头看看，但无一人搭理。山秀扑通一下在女工商面前跪下了，热泪涌流，口里说：“大姐救救我。”女工商放下杂志，把山秀扶起来，叫她坐下，递一杯开水给她。

    “什么事？”女工商问。

    “俺是农村鱼业专业户，今早过来卖鱼，被人骗了，俺叔还被他们打伤了。”说着又嗷嗷哭了起来。

    “在哪个市场？被谁骗了？”

    “是永安市场一个姓牛的老板。”山秀说，“就是下巴上有黑胡茬子的那个人。”

    女工商对那玩电脑的青年说：“小张、小李你俩过去看看，处理一下。”

    山秀听了心里高兴，就笑着对女工商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随着二位工商走了。一路上，山秀问这问那，那二位板着脸一声不吭。

    到了永安市场门前，大柱笑着迎出来，连忙向二位递烟，都把手摆摆，径直去内屋了。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领来了刚才坐着算账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大柱，说：“老板说了，今天没钱，过几天凭条付款。”

    大柱说：“讲的是货到付钱，咋又打了白条？”

    那女人说：“这我不管，老板是这样交待的。”

    山秀生气地说：“你这是欺负乡下人！”

    那女人头一扭走了。

    小张说：“算了吧，人家又没说不给钱。”

    小李说：“你们拿着条子，将来他赖账时再找我们。”

    小李说着，拉着小张扬长而去了。

    大柱上去要拉，山秀把爹拦住，说：“算啦爹，你没看人家是向着姓牛的说话吗？没得过好处能这样吗？”

    “这可咋办呀？”大柱说，“回去连加油的钱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陈家栋推着自行车，孟菲挽着菜篮说着笑着走来了。

    山秀入眼看见，上去一把拉住了陈家栋，喜出望外地说：“陈叔，怎么能碰见你呀？”

    陈家栋说：“我和你孟菲姨出来买菜，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山秀“哇”地一声哭了，把她爹介绍给陈家栋。于是，大柱就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陈家栋又把山秀介绍给孟菲。接着掏出香烟递一支给大柱，自己的一支点着后猛吸了两口，皱着眉头思索一会，掏出手机就给人打起电话来。

    “喂，老秦吗？……我说，我家乡来人拉来一车鲜鱼，被永安市场一个姓牛的老板骗了，……麻烦？怎么了？……他是那方面的老大呀？……你责成下边解决一下吧，这些人聪明，不敢跟你们硬碰……那行那行。……”

    “他们一会过来。”陈家栋收起手机说。

    山秀说：“陈叔，俺奶可想你。”

    陈家栋笑笑，说：“老太太还好吧？”

    山秀说：“奶那里也盖卫生间了，也买彩电了。”

    陈家栋笑着说：“那好那好。”

    这时，开来两辆工商执法车，车停后下来五个身着制服的工商执法人员，只听“叭”地车门一关，就奔进屋去。十分钟后，出来一位把大柱叫进去。没得一根烟的工夫，大柱笑着走了出来，一只手捂着钱包。

    陈家栋问：“怎么样？”

    大柱笑着说：“全部照数照价付了现钱，这可真得感谢你啦！”

    陈家栋笑着说：“这点小事没什么。”

    “陈叔，俺孙叔让人打了就算啦？”

    “山秀，算了吧。这里边的事复杂……”

    “在这省城里咋还这么黑？”

    “就是在天子脚下也一样。”

    说着话，工商执法人员人人嘴里叼着烟，从屋里鱼贯走出。陈家栋上前口里说着“谢谢”，与他们一一握手，当与一位瘦高个子握手时，旁边一人说：“这位是我们分局黄副局长。”陈家栋说：“黄副局长，劳你亲自出马。”黄副局长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山秀忽然走上来说：“陈叔，你让这位黄局长给俺们介绍几个诚实守信的水产老板吧！”

    陈家栋对黄副局长笑着说：“看，我家乡的女孩多机灵？……就是，你就帮她这个忙吧！”

    黄副局长笑着说：“这太容易了，你把你们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给我，我让红旗路王老板和解放路刘老板主动与你们联系。”

    “你若果真能帮他们在省城打开市场，不光是他们重谢你，我也会不忘记你这位朋友的。”陈家栋说。

    “不必客气，沟通产销关系也是我们工商的职责。”

    “我们将来印制塑料包装袋，打出‘温泉湖鲜鱼’的商标，让它在省城占领市场。”山秀说。

    “好哇！”陈家栋说，“能够这样，你们的愿望是能实现的。……山秀快把你们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写给黄副局长。”

    山秀在小本上飞快地写好地址和号码，撕下来双手递到黄副局长手上。

    黄副局长临上车时，对山秀说：“你放心等电话吧。”

    他们走后，陈家栋看了一下手表，对大柱说：“咱们找家餐馆吃点便饭吧？”

    大柱说：“不啦，陈教授，让你忙了一上午，就不再打扰你啦。”

    陈家栋说：“那就不强留了，将来有事给我打电话。”转向山秀说，“山秀，你姑有我的手机号。”这时他看孟菲不在身边，就匆匆进了市场。

    大柱和山秀过去把靠墙坐着的孙家富扶起来，问他哪里疼不疼？伤着哪里了？他摇摇头说没事。山秀硬要爹送他去医院检查，他表示坚决拒绝。于是，三人去了一家面食店，每人吃了一碗烩面。

    在车上，山秀说：“这个姓陈的俺恨死他了！要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遇上他，俺就上去撕他、打他！”

    “你还想替你姑出气呀？”大柱说，“他俩的事谁是谁非说不清。”

    “你糊涂呀爹，”山秀说，“你没看着跟着他的那个女妖精么？明摆着是喜新厌旧。”

    “人家没结婚嘛，都有选择的自由。”孙家富说。

    山秀生气地说：“没结婚就能见一个爱一个呀？这是道德品质问题。”

    “好啦好啦，”大柱说，“人家不还是帮了俺们的忙吗？”

    “哼！”山秀说，“是他感到愧疚，想得到心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