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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9-05-05 12:26:37 | 本章字数:3129

    这天上午,刘保忠开着小车来到茶厂,迎面碰上胖三嫂,刘保忠对胖三嫂上下打量一番,说她变年轻了。胖三嫂抿嘴笑着。刘保忠说他说话算话,刚把两个老板送走,这就来了。胖三嫂把他领到客房坐下,就去找来林春旺,给他二人介绍以后,胖三嫂给刘保忠沏了红茶,刘保忠尝了一口说:“这红茶可以与福建那边的媲美,色、香、味不比那边差。”和林春旺品着茶聊了几句,就一同来到制茶车间。当他一进门时,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茶香味,见几张案边,一些女工正在包装茶叶,他过去看了看精美的包装盒,又拈了一些红茶闻闻,然后就回到客房。

    胖三嫂走来,笑吟吟地问:“你看俺这红茶咋样?”刘保忠说:“出乎我的预料,没想到能制出这种好茶来。”胖三嫂笑着说:“保忠表侄,你可得说真话,莫当面说成一朵花,背后说是豆腐渣。你说实话了,真不好俺们可以改进。”刘保忠说:“只要能保证这样的质量,我可以签合同包销。”春旺听了顿时心里一惊,心想:这胖三嫂真是领来一位财神爷,这销路一打开,就啥也不用担心了。刘保忠说:“表姑,我保忠做生意讲的是诚信二字,尽管相信我;再说,我销哪家的茶都是为赚钱,只要是同样的茶叶,同样的价格,我的胳膊弯为啥不往表姑这边拐呢?”

    正说着孙淑芬过来了,林春旺把刘老板向淑芬作了介绍,刘保忠见孙淑芬气质优雅,把她当成省城来的专家,说:“淑芬女士不愧是专家,研制的红茶可与普洱茶比美。”孙淑芬笑着说:“刘老板误会了,省城的专家走了,我是这里的打工妹。”刘保忠吃了一惊,说:“这个山旮旯里的企业,居然还有你这样的打工妹,真要对你们企业刮目相看了。”胖三嫂笑着说:“表侄看了稀奇么?你没瞧见俺们那些女工个个都像朵花么?”刘保忠夸赞说:“你们企业注意提升员工素质,一定大有前途。”

    胖三嫂离开了刘保忠,去到伙房做饭。林春旺跟了出来,笑着向胖三嫂竖起了大拇指,又叫胖三嫂打电话叫田英和铁柱赶紧过来。胖三嫂打罢电话,坐在伙房里择菜,心里美滋滋的,自言自语地说:“人都是混出来的,明个俺做给你们瞧瞧。”

    吃过饭后,刘保忠要胖三嫂带他去家里看看,胖三嫂说:“表侄莫去,一个穷家没得看相,要想说说话,俺在厂里有住室。”于是,把他领进住室。刘保忠只见室内收拾的干干净净,三屉桌上放着一沓报纸和几本《现代妇女》杂志,靠墙还摆了一张席梦思床,就问:“表姑,你是不是天天在这住?”胖三嫂微笑着点点头。刘保忠说:“俺表姑这样的人应当调换个工种,不然我就为表姑感到可惜。”胖三嫂咬着嘴唇一时答不上话来。刘保忠说:“这样吧,我向你们社长提提,看能不能叫你当销售经理啥的?”胖三嫂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俺可没得那个能耐。”刘保忠说:“表姑,人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才行,老窝在伙房里有啥前途呢?”说了几句话后,刘保忠朝胖三嫂笑笑就走了。

    刘保忠走后,胖三嫂歪在席梦思床上,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着吸起来,慢慢从口中吐着烟圈。她心里说:“自己当炊事员还老不容易来的,还说是当经理呢?”又反转一想:“经理也是人当的,真让自己当了,不比春旺他们差。”只顾自己想心思,竟忘了两指间夹的烟卷,烟灰带着火星掉在被单上,把一条崭新的被单烧了个大窟窿。刚想拿出针线补补,几个女人拎着装着鲜叶芽的竹篮进来,她看到是孤山那边的大秀和小芳她们,不像前天来时的那副模样,手脸干净,衣裳整洁,笑着说:“你们像今个这样收拾就好了。这好比菜盘子,能端的出来。”于是,大家跟着胖三嫂来到大门边上的三屉桌前,她给她们验了质量,过了秤,记了账,几个女人进了制茶车间。她进房在抽屉里找出了针线包,撩起被单细心地缝补起来。

    孙淑芬走进来说:“三嫂快去,签合同谈僵了。”

    “咋啦?”胖三嫂问。

    “我们出售价开一百二十八,刘老板只出一百二,多一个不给。”孙淑芬说,“你过去跟他谈谈吧。”

    胖三嫂随淑芬进了会客室,那里的气氛很紧张。她走进去,只见刘保忠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站在刘保忠对面,笑着说:“保忠,不就是多几块钱么?能穷了你这大老板?俺劝你照一百二十八算了,听俺说,俺们是刚开张,总得图个吉利,‘要想发不离八’么,照顾照顾俺们,叫俺们先尝尝这个甜果子的味道。”刘保忠笑了。胖三嫂笑着说:“俺们晓得刘老板是厚道人,不会让俺们吃亏,多个一万八仟的在你眼里不算钱;可俺们呢,把一个钱也都看是命了。”

    “表姑可真会给人戴高帽子。”刘保忠笑着说,“不过你说的也是实话,一个初办企业的人的确把钱看的比命还重。那行,就照你们这个价,我们先签五千斤的合同,先给五万押金,以后货到付款,绝不拖欠。”

    大家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刘老板,就让铁柱主任、春旺社长跟你签定合同吧,我还有事,不陪了。”田英起身与刘保忠握握手,转身走出房门。胖三嫂跟了出来。

    “三嫂真行呢!”田英说,“不是你去,我们只好让步了。”

    “啥样菩萨啥样对待,像他们这样的大老板,只要你话说的好听,在钱上头他们不在乎。”胖三嫂说。

    外面又走来一些送鲜叶芽的人。见了三嫂都说等半天了,纷纷围上来催着叫她收,其中有两个是邻村人。胖三嫂对两个邻村人说:“外村的收不收得问社长。”田英说:“原来说的是为社员加工、制作、销售,没说非社员怎么办,我的意见还是收,制作销售的收入算作集体的。”胖三嫂说:“你们等等,我再去问问社长。”一个高个子女人说:“胖三嫂,你们支书说收,还不放心吗?”胖三嫂说:“支书说了当然算数,不过俺的顶头官不问不好,得向他打个招呼。”高个女人说:“胖婆娘,你是老水牛拴在衙门口——三天会说话了。”胖三嫂忽然脸一沉,骂道:“你这个婊子,你是臭嘴、脏嘴、吃大粪的嘴!”高个女人上来就要撕打,被身边的人拦住,那高个女人拎起篮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走了。

    “大家静一静,”田英说,“人人都有名有姓,哪能叫人家胖婆娘呢?这是污辱人格,从今天起不准混叫,叫她何秀英、三嫂都行;一个女人家说话应该文明点。”

    “往后有谁再要嘴里不干不净的,俺撕她臭嘴!”胖三嫂说。

    “好哇三嫂,快给俺们验验秤秤吧!”

    “莫气啦,秀英姐。”

    “对,还是这样叫着好。”田英说,“这才是对人的尊重。”

    从这以后,来茶厂的女人们说话还真的注意了,文明了。

    当天晚上,何秀英送走表侄刘保忠,坐在房里心里羡慕田英、孙淑芬她俩的言谈举止,默默地想着咋样向她俩学习,于是在台灯下看起了《现代妇女》杂志,对妇女生活的常识连看两遍,对自己往年的愚昧无知染上妇科疾病,后悔不已。心里说:“治吧,要去镇上,仨俩钱不一定治好;不治吧,痒的难忍。”她暗暗流出泪来。正在这时,屈大成牵着小宝子来了。小宝子扑到妈妈怀里哭了起来。屈大成说:“秀英,回吧!看在宝子头上,也要时常回去看看,家再穷也还是家呀。”秀英说:“俺不是嫌家穷,是嫌你不给俺顾体面。”屈大成说:“改也得慢慢来,叫俺一下改成你这样,那是难为俺。”秀英说:“俺不想难为你了,你一个人想咋过就咋过。宝子跟我住两夜,你回吧!”屈大成忍着眼泪,转身轻轻把房门关上,怏怏地走了。

    屈大成回到家里,坐在灶门口痛哭一场,哭了一阵,起身在锅里盛碗稀饭,就着剩菜,唏唏流流喝起来。烧了一锅热水,站在小院里从头到脚冲洗一净,爬到床上吸起闷烟来,不一会屋子里像蒙上了大雾。他想起当年爹娘给他订亲的往事来。他那年刚二十三岁,有一天,媒人花蝴蝶上门找到他爹娘,说:“独山张善人家有个女儿十九岁,人长相好,又能干又孝顺,跟你家大成很般配。”爹说:“访访再说。”娘一口答应,说:“这样的好媳妇难找,一个穷人家只要会过日子就是好媳妇。”当时他正在部队服役,娘硬让儿子请假回来相亲。可是见面时,她那张黝黑的脸没让他相中,在家待了两天就跑回部队,因此这桩婚事没成。这会他后悔地说:“咋能嫌人家脸黑呢?黑点又咋的?”……

    屈大成想着那个黑姑娘,想着如今的这个白胖子,又伤心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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