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狱中生活

    第九十章、痛失亲人万念俱灰

    姜猛帮助我解决了周铁军这个大难题，但是也留下了隐患，不过由于周铁军理智地退出，我的狱中生活趋于平静。周而复始过着失去自由被人看着的生活。不过我不气馁、不沮丧、不自甘暴弃、不萎靡不振。除了主动做一些好事外，仍然坚持出手抄报。逢年过节还要组织演出队排练节目，所以我是犯人中的佼佼者。

    2006年年末，狱中一个特大事件，彻底打乱了我的平静，因为在那次事件之后，我失掉两位亲人，使我痛不欲生。

    那是12月27日深夜，我们突然听到刺耳欲聋的警报器不停地鸣叫着，叫得人心颤抖。高墙里面所有的探照灯全部亮了，把这座大监狱照得如同白昼。

    走廊里的狱警顷刻多了起来。高墙之外人声鼎沸、马达轰鸣。大约10几分钟过后，就听到东区枪声密集。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荷枪实弹在我们牢房走廊里巡回。

    犯人们谁也不敢出声，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肯定是出大事了。要是在平时，大家会交头接耳胡乱猜测，可是现在谁也不敢惹是生非，全都静静地等待结果。

    枪声持续不到十分钟，突然停了。大家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大约在凌晨三点左右，各个监区的广播喇叭响了。传出了监狱长的声音：“全体犯人请注意：刚才有几个重刑犯企图越狱，幸亏我们事先掌握了情报，在他们行动开始之前，我们就做好了充分准备。然而这群十恶不赦的亡命徒，负隅顽抗，在短短的交战中，除两名被击毙者外，七名成员全部在我们掌控之中。

    与此事无关者，请放心，我们绝不牵连无辜。与此事有关者，我们限你在三天之内，彻底交代清楚，否则一律严惩，后果自负。”

    在以后的三天内，整个监狱处在高度戒严状态，犯人吃饭都不准去食堂，而是由工作人员送到每间牢房。

    12月28日上午，我突然被带到东区。在路上，我问狱警：“要我去东区有什么事？”狱警冷冷地回答：“到那你就知道了。”

    走进东区我左顾右盼，企图看到美姝。可是枉然。

    我被带到监狱长办公室，一位女警官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吕岫岩。”“钱美姝是你什么人？”“我的同母异父的妹妹。”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要我来东区？而且还要核实我和美姝的关系？难道她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有牵连？

    女警官告诉我：“你不要紧张，她昨天晚上死了。”我吃惊地问：“难道她参加了越狱？”我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

    “不是，这次毒枭越狱未遂，之所以他们没得逞，多亏你妹妹钱美姝了。她是这次行动大获全胜的一号功臣。”

    我激动得有些失态，拽住女警官的手放声痛哭起来。

    这位和善的老警官，非常同情我，拍拍我的肩头说：“你妹妹是好样的，她明明知道检举大毒枭越狱阴谋，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可是她还是在案发前，豁出命来屡次向我们传递情报。使我们粉碎这次越狱案有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一举大获全胜。

    我们把你找来是想要你和你的家属一同料理她的后事。因为我们知道你母亲在国外，不能马上飞回来，所以监狱领导班子决定给你三天假来处理钱美姝的安葬问题。”

    在我们正说时，监狱长和两位警官推门进来。不多时钱总裁和夫人以及姜猛也来了。他们接到监狱的电话，立即赶来了。钱总裁由于悲伤过度，处在瘫软状态，是姜猛背着进屋的。我看到后马上过去帮忙，把他放在沙发上。钱夫人拿出救心丸放到他嘴里。钱总裁好一会儿才坐起来，他是听到独生女去世悲伤过度，在路上犯心脏病了。

    监狱长客客气气地走到他跟前，对他进行安慰：“钱老先生，请您节哀！”他把昨晚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然后说：“您的女儿虽然是被判无期的重刑犯，可是她走得光彩，她最后的人生壮举抹掉了她生前的劣迹。我们会重新给她评价的。这次如果没有她的检举揭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大毒枭张俊梅串通了狱中的10几个重刑犯，在变节狱警的帮助下，买通上面的贪官，里应外合，策划这次大越狱。钱美姝是她发展的核心成员。这个周密的越狱计划他们已经密谋多日，决定在12月27日午夜2点行动。他们准备在变节狱警的帮助下，杀掉东区重犯牢房的五名夜班看守，然后打开所有牢房的门，之后携枪冲出监狱。因为我们多次接到钱美姝的密报，事先做了周密地准备，在他们行动前狱警和武警都早已埋伏好。没想他们提前行动，因为他们已经发现钱美姝告密，就在昨天午夜1点50分他们开始行动，并且把钱美姝当做人质。双方交火后，他们首先杀了那个被他们收买、为他们通风报信的变节狱警灭口。然后他们残酷的杀害了您的女儿钱美姝……”

    我们听完监狱长的介绍，不仅为美姝走得惨烈而悲痛，也为美姝最后的壮举而感到自豪。

    介绍完情况之后，我们被领到一个特殊的屋子里去看美姝的遗体。工作人员揭开盖在美姝身上的白单，我看到满身血污的美姝，静静地躺在石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惨白惨白。我和钱总裁同时扑过去，一人拉住美姝一只手，失声痛哭起来。姜猛和钱夫人一边流着泪，一边劝着我们。

    我紧紧攥住她那冰凉的纤细的手，回忆这她生前的模样，忍不住泪如雨下。曾几何时，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僵尸。然而她没有背负杀人犯的骂名而离开人世，是戴着英雄的光环走进天堂。我应该为她的脱胎换骨的蜕变而感到高兴。

    那位陪同我们来的女警官说：“现在请钱老先生和钱夫人先到前楼办公室去休息。我们再研究关于处理后事的具体问题。吕岫岩和这位姜先生去给钱美姝去买寿衣，我们派人来为她清洗、缝合和化妆。葬礼所需要的一切费用，我们已经请示上级领导，全部由我们支付。”

    当我们走进办公楼时一位女狱警把钱递给那位女警官，她说：“王政委，这是2000元，给死者买寿衣的钱。”王政委把钱递给姜猛，姜猛委婉拒绝：“买衣服钱，我们就自家拿了，不用领导费心了。”最后在王政委坚持下，姜猛不得不收下这2000元。

    姜猛亲自开车，我俩往市里开去。我们的心情都十分沉重，一路上很少说话，我更无心浏览这多年没看到的变化了的城市景象。

    我打破了沉寂：“姜哥，我们不能到寿衣店给美姝买衣服，还是到富华商厦吧！美姝穿衣服的品味很高，也非常好打扮，我们一定让她穿得漂漂亮亮地、风风光光地走。”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姜猛突然问我：“岫岩，你说美姝进监狱被判刑，从天堂落到地狱，是不是都怪我？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我，假如我不是干爹的义子、假如我不是游乐谷的总经理、钱氏产业的继承人，美姝就不会成为雇凶杀人的罪魁祸首了，就不会在监狱里生活这么多年，就不会英年早逝。”

    姜猛的一顿自责，使我感到他那宽阔的胸怀，当他知道美姝雇杀手要杀他之后，他从来就没恨过她，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宽宏大量！现在美姝离开人间了，他仍然在考虑是自己给美姝带来的不幸。

    我劝他说：“姜哥，你现在不要自责了，既然你的假设一个也不成立，为什么还要自己找烦恼呢？她一步步走到这里，都是她的内因决定的，谁也不能怪。不过她走得好，最后这一步洗清了她的奇耻大辱，是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离开了人世的。”

    我们花了将近5000元，给美姝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买了她生前最喜欢的、非常漂亮的衣裤鞋袜。

    我和姜猛这么多年没坐得这么近，没单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可是我们的中心话题就是美姝，我俩的心情都很沉重，为这重大打击而悲痛。

    在回来的路上，我又谈到我妈和钱总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大难题。妈妈已经接到姜猛电话，现在正从美国往回飞，我们必须把美姝的事处理完，下午17点赶到机场接妈妈。

    姜猛说：“我给夏阿姨打电话，没告诉她实情，只说美姝突患重病，请她立即回来。所以她到了之后，我们怎么和她说？还是一大关呢。”

    是呀！这一关可怎么过？当妈妈知道自己的爱女永远离开人间，她会怎样？她能扛了这么大的打击吗？我为妈妈担忧。

    回到监狱，我们再次来到停尸间。看到监狱工作人员已经给她清洗和缝合完毕。我亲自给美姝换了衣裤。美姝躺在石床上好像是在酣睡，然而她那毫无血色的脸看来很吓人。于是我拿出刚刚买来的化妆品，仔仔细细给她化了妆。她恢复了多年前的风采，还是那么美、那么可爱。我们和监狱有关工作人员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先把钱总裁老俩口送回家。然后姜猛开车又拉我去机场接妈妈。

    当妈妈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我，我立即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妈妈。妈妈高兴地说：“岫岩，你怎么也来了？提前释放了吗？”我含糊其辞地差过话题。

    妈妈问我：“孩子，我觉得你好像刚刚哭过，眼睛都哭肿了。告诉妈，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在极力掩饰。可是却管不住自己的泪水。妈妈抱着我，不知所措，低声说：“孩子，妈妈回来了，妈妈就在你身边，有什么为难的事告诉妈妈。”我深深地体会到这是伟大而无私的母爱！我非常担心，当她听到噩耗时会怎么样呢？我百感交集，不知怎样回答妈妈。姜猛把我们拉到宾馆时，钱总裁和夫人早已在那里等候。当他看到我妈妈时，已经泣不成声。

    妈妈看到大家的表情，除了礼貌性的打招呼外，急切地问：“怎么了？美姝病得很重吗？她得的是什么病？有危险吗？”

    我和姜猛急忙把妈妈扶到沙发上。她刚刚坐下，钱总裁走过来，坐在她的身旁。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拉住我妈妈的手说：“咱们的乖女儿已经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

    妈妈好像听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有些失控了：“什么！什么？你说什么？美姝走了？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永远是什么意思？”

    我把美姝因告密被杀经过给妈妈讲了一遍，她强忍悲痛听完，口里不停地念叨：“她走了！我的小姝走了！永远不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了！”

    妈妈低下头，把头埋在双手里，极力压抑自己的悲痛，泣不成声。钱夫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拉着我妈妈的手，非常亲切地安慰道：“夏姐，请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想开些吧！我们的小姝虽然走了一段弯路，可她最后选择的这条路还是对的。她没有带着罪名结束自己的一生，而是戴着光环离开了人世，我们应该为她高兴，为她自豪。”

    因为妈妈一直在哭，钱总裁简单地和妈妈讲了料理美姝后事的初步打算和安排，妈妈一律点头同意。

    钱总裁邀请妈妈下楼吃饭，被妈妈婉言拒绝了。其实这时谁还有心吃饭呢。又简单地聊了了几句，约定了明天去监狱的时间，钱总裁他们就离开了宾馆。我伺候妈妈洗漱，安排她休息，可是她一直眼泪不干。我的心也非常不好受，可是我强忍着，硬装坚强，劝妈妈。这一夜我和妈妈谁也没睡好，一直聊到天亮。

    第二天，我们草草地整理一下，在食堂吃了点粥，就在一楼大厅里等姜猛来接我们。姜猛来了之后，他告诉我们钱总裁的司机已经把他们送走了。

    到监狱后妈妈着急要见美姝遗体。监狱长和王政委陪我们再次去了停尸间。妈妈看到僵硬的女儿躺在冰冷的石床上，一下子扑过去，哭得天昏地暗。无论大家怎么劝慰，她还是失态的放声大哭，一位老妈妈失去年轻的女儿，这个悲痛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我一直站在妈妈身边陪护这她，姜猛站在钱总裁跟前，寸步不离。

    我们回到办公楼，狱方再次和我们研究安葬问题，妈妈和钱总裁表示，同意监狱领导周密的安排。

    之后就拉着遗体，监狱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同我们到了殡仪馆。举行了告别仪式之后，对遗体进行火化。妈妈仰望大烟筒冒出的缕缕白烟，惊呼：“小姝，妈妈看到你了！走好！妈妈想你……”说着便忽悠一下倒下了，正好姜猛在身边，反应快，一下子接住了，才没有摔坏。可是妈妈已经处在昏迷状态，我们立即打120。

    急救车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处在深度昏迷状态，检查结果是脑出血。因为她平时血压高，这次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使脑颅压急剧增高，造成脑血管破裂。

    我和钱总裁在医院重患室门前，整整等了一天一夜，可是最后听到的是妈妈过世的噩耗。

    安德鲁叔叔飞来后，我们第二次去殡仪馆，给妈妈送葬。这时我彻底崩溃了，好像天塌下来一样，我眼前一片漆黑。

    三天之内送走了两位亲人，就是铁人也扛不住这样残酷的打击。我的亲人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我：爸爸被癌魔夺去了生命；爷爷贫病交加突然离世；奶奶为了一个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而自杀；丈夫被我误杀；现在妹妹和妈妈又匆匆地永远离开了我。我的六位亲人都彻底离开了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小小乖还不知下落。世上我再无亲人了，我应该怎么办？

    我顷刻间变成了行尸走肉，我的灵魂已经出壳，飞向那浩瀚的太空，飞向那深不见底的冥界，去寻找我的亲人。请告诉我：你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你们要扔下我不管？为什么你们都这样狠心，把我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人间？

    我不想再回到高墙里在苦熬苦盼十五年。十五年之后我走出高墙铁门，我去哪里？那些熟悉的身影全部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我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我想到了自杀。

    聪明的姜猛可能已经看透了我的内心世界，把我妈妈送葬之后，他对我寸步不离。我想把他支开然后想办法自杀。所以我说：“这一切后事都办完了，我该回监狱了。”他说：“到明天早晨，你的假期才满，还有10个小时，我领你出去吃点饭，然后回宾馆洗洗澡，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我送你回去。”

    我已经无心吃饭，泪水已经灌满了我的肠胃，我一心想的就是尽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们没有出去吃饭，姜猛一直陪我在宾馆聊天，他嘴不停地劝我，让我想开一些，让我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尽快地解脱出来。我极其失望地说：“谈何容易，亲人都走了，他们谁也不管我了，我自己孤苦伶仃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姜猛说：“你还有我——异父异母的哥哥，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会永远照顾你的。”我心里酸酸地说：“我活着，就是你的累赘，有我存在你不仅工作要受到影响，连成家都要耽误。我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姜猛已经听出我的画外音，他还在极力解劝我：“就是你不把我当亲人，你不是还有女儿小小乖吗？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给你找到。你现在没有亲人非常痛苦，难道你就没想一想，她已经没有了爸爸，假要再没有了妈妈，那是多么可怜、多么悲惨呀！你是妈妈，你现在就要时时刻刻想想你的乖女儿，15年以后你们娘俩再团聚，享受天伦之乐。然后你再成个家找个疼你爱你的好丈夫，你会重新过上幸福生活的。”

    姜猛苦口婆心地劝我，把自己抛在外，给我勾画我出狱后母女团聚，重新成家的美景。他终于把我说服了，我向他坦白：“我的确想到自杀，可是听你这番劝告，我还有一线希望，我还有唯一的亲人小小乖。所以我听你的，为我的小小乖好好活着。你放心吧！我不会寻短见的。今天太晚了，你回去吧！明天一大早你开车把我送回去。”他被我劝走了，可是这一夜，他怕我出事，每一个小时，给我打个电话。我在危难时刻，深深地感受到姜猛对我的深情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