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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生鸡蛋的没有,屙鸡屎的一堆

更新时间:2019-12-07 18:58:17 | 本章字数:2964

    五  生鸡蛋的没有,屙鸡屎的一堆

    其实南圪梁村的贺老西也没闲着,十月十六那天,他着人去景家峁路上观望,有细心的下人回来脸色都变了,他们说,好家伙!好可怕!领头的绰号叫“圪杈汉”王向虎,是新女婿的大哥,腰里别一把攮子,虽然布衫遮着,也能透出亮光。后边跟着50多条年轻后生,有拿铁锹,橛子的,有扛铁耙子的护送迎亲队伍……

    巧儿脑蛋子摇的拨浪鼓一样,你们喧慌吧,是不是欺负我没亲眼去看?下人垂下眼睑:“不敢欺瞒,真的厉害,要不你老自己看看?”下人得到许可,打开大门,贺家所有的人大眼小眼齐刷刷朝景家峁那边张望,眼瞅着花轿爬上山圪梁,后边一长溜队伍,七七八八扛着家伙,浩浩荡荡护着花轿,走在回望旺岭的土道上。可想而知,那王向虎腰里别着攮子,也不是说瞎话了。

    年轻轻就做了婆婆的贺巧儿咽不下这口气,那位把守村公所的兄弟贺发,更是气得牙根子痒。哼!此仇不报,老子不是人养的!

    “软的怕硬的,顺的怕横的,嗤狗也怕举棍的。”看红火热闹的很多,这话虽然隔了好几层人,也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话讥讽贺家。

    贺老西、贺发、贺巧儿耳不听心不恼,听见了不由得脸发热。他们清楚,这都是平日里村人对他们的做事占上坡,惹下的仇人敢这样扫里扫刺他贺家,这时肚里火气直窜脑门心,还不能把说扫刺话的人怎么地,叫人家说“摘不到西瓜搂蔓,敲不开石头捣炭——糊圪蛋。”算了吧,还是想个甚办法铲除了望旺岭的王向虎!

    一股气憋在肚里没处撒,回到家巧儿没事找事和贺老西倒怨气:“大胜说他今天回来,罢了没回来,假如回来,和我要媳妇,怎办?”婆婆坐在后炕双腿盘坐,凉粉般光洁的脸上现出少有的重重愁云。

    贺老西长袍马褂、坐在前炕边的太师椅上,布满青筋的干柴手指紧扣着太师椅的扶手椽,一手捻着飘逸的白羊胡,因为刚才憋气,这时好像有多个大嗳要上来,被老婆的一句话惊得又返回去。看着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婆姨,想要说她“平生只会说人短,何不回头把自量”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应付应付她的恼羞成怒算了,于是蜡黄的脸上不安地挤出几分笑影,却又比哭还难看,附和说:“当初——” 谁知刚刚出口,就被婆姨接了话把子:“当初你妈的脚后跟!眼瞅着那媳妇想跳槽,我说怕大胜回来要带媳妇走,是谁说,“外面乱,大胜一时半会回不来,叫她走。”

         乱,乱,还真是乱!正月上逃难回来战事就没停歇,日本人的狮(师)呀驴(旅)呀,涌在军渡攻打对岸的宋家川,宋家川的人也不怂,河防队天天防备,还派兵东渡黄河,撵到东路的王老婆山打了两仗,打啊打,一直要打到十月也没过了个河,占据离石的日本头头火了,三十门大炮蹲在军渡玉皇顶朝对岸炮轰……把(军渡)街上的窑口子都震塌六里多长……

    贺老西心里骂:你娘的,谁说不乱来?可说大胜一时半会回不来,是你说的啊,怎一转眼就是我说的,你个母老虎,有本事你找人王向虎耍厉害去,你朝老子瞪眼……就是早几年你这样早就把你龟孙儿捣扁了,可惜……我沾了吃洋烟, 贺老西蜡黄的脸由于生气,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自己烟瘾上来,悍妇过来一指头就能戳倒。“罢了,不跟你斗气了,留口气憋着暖肠子……”此时呵欠汹涌而来,他已经不能自已缩着脖子走开了,他急待要到偏西房找烟杆子吸两口。

         剩下巧儿独自思谋:媳妇上门一年多,没给我个笑脸,我刚说了不想在就走,她就跑到村公所去了,也怨当村长的那没脑子鬼兄弟,金蛋子蠢笨,刚说了玉儿要走,就盖戳子,儿子大胜回来和我要媳妇,当下就是拿泥捏个人也来不及了……她两手砸拳,显得无奈又死不甘心。

         不知什么时候,黄脸汉吸饱了大烟,精气十足地来到巧儿后面补充说:“王家人绝不是好惹撩的人家,听说老三跟着黄石山闹红,老四当兵吃粮当耍耍,耍枪就像耍烧火棍。那老二看着面相看着和善,可有人见老二杀过人,老大呢,更有能耐!他可是望旺岭的‘圪杈汉’!村里人办甚事,有他压阵就能办成……”贺老西这一大滩的话,差点没把婆姨噎死。  

         可巧儿死活不信:“好快!我还以为,婆家不要了的媳妇,狗粪一样没人要。如今就算王家要她了,又怎地?咱有权有势,怎能叫她飞出咱的鸟笼子?他娘的,就她娘家几个汉子伙一条见人的裤。动手吧,我兄弟把守村公所,叫几个人去除洗他狗日的,不信她能飞出我的手心心?”

         贺老西反驳:“我想来,不用瞎折腾了!单是景家我们不尿他,关键是中间加了个硬圪杈,王家七狼八虎七条儿,你才两个。大胜不在家里,只有二胜一人在家。王家人多势众,在那一带谁都惹不起。就算你兄弟金蛋在村公所,也就是在咱南圪梁村能吃得开。何况金蛋做事不走脑子,如今执把握已在人家手中了,你告官打官司打到天北外,也得输。快些打消这个念头吧。”

         “媳妇飞了 ,怎交待儿子?” 贺巧儿上蹿下跳。抱怨自己的汉怂包蛋,这话你怎不早说?

    贺老西心里笑巧儿糊涂蛋,你打发玉儿时都没想到会被王家接手,叫我怎早说,这个婆姨死不讲理,歪理斜理都是她有理。

    正说着,大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从门进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贺老西赶忙上前说:“六叔,您过来了?”

    老者颤着胡须开言道:“四侄儿又为跑了的媳妇动肝火呢,依我说,大胜媳妇要走让她走吧,看她以后后悔不后悔,拿二两棉花纺一纺(访一访),方圆百里还有没有贺家第二家这样的好人家。哼!怕是打上灯笼也找不到啊。”

    这时巧儿插话:“访访访,望旺岭王天富的五老子已经娶她坐在炕上了。”

    这位老者不看眉高眼低接口说:“哦,生米做成熟饭了,那咱就更不要她了,破了身的人就是残花败柳了,她就是自个回来也不能要他了,这种辱门败家之事让方圆佐近的人小看咱。”

         贺老西附和:“就是嘛,天下媳妇多的是,扑富的人家千千万,大胜随便撂了一句话,你就当了真,你想想他说的对不对?”

        巧儿怒气回嘴:“我就是为了治这口气,怎的不能夺回来?残花败柳了,即便大胜不要她了,还可以在家当唤丫头使啊,不想用她,还可以再卖出去!谁对银元有仇呢?”六叔看巧儿脸色不悦,知趣的搭讪了几句走了。

    巧儿为贺家生了两个儿子后,家庭地位保住了,接下来就凭着娘家的势力,对贺老西不屑一顾,贺老西才张口说话贺巧儿就截他话把子骂“你妈的脚后跟”。似乎这成了口头禅。俗话说官凭印,虎凭山,婆姨凭的是男子汉,偏偏贺家男人稀怂蛋,任由巧儿胡来。这不,照样不给家族老者好脸色,凭的也是娘家有钱有势。人家走也走了,她还要在后面戳他一竿子:“亏你也是贺家老者,怎就向着姓景的那家人说话?说:真是“生鸡蛋的没有,屙鸡屎的一堆。”

         那位把守村公所的贺发为这事也闹心的厉害,解决闹心的唯一办法只有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含糊不清结结巴巴,脚步踉踉跄跄歪歪斜斜,到姐姐的上房,进门就高喉咙大嗓门喊说:“姐,咱这仇不能不报啊,王家欺负咱没人手,咱想个甚法子开王家弟兄的瓢,把大胜的媳妇再抢回来,决不能让大胜要媳妇的时候,手头没有交代的人。”

        “如今柳林扎了日本兵,要不,我去找个能递话的人,借日本人手收拾王老大!我不信王家能厉害过日本人!”

         贺巧儿很震惊,赶忙用手堵他的嘴,板起面孔训他的弟弟:“这话可不敢乱说,忘了咱去陕西逃难?日本人有多凶,我们躲都躲不及,干嘛要去找倒霉?”

         说完扭头嘱咐下人贺八子:“喝多了,扶他回东头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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