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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别馆工作

更新时间:2019-12-05 20:38:33 | 本章字数:3926

    在这个厂里,工作岗位每周轮换一次,我们必须熟悉每一个岗位。“别馆”(日文翻译出来的中文)在大车间的隔壁。是个独立的厂区,主要生产大白菜腌制和黄瓜的腌制和切片工作。

    今天是在别岗的第二天。昨天在这里学习了一天,就是看别人怎么操作自己动手再做一遍。说简单也不简单,做事的节奏比较快,加上跟日本人语言沟通有问题。我刚来又不懂,中国人又没有好脸色。所以处处觉得很难。

    这里工作的中国人有三人。每期一个人,六,七,八期。我是八期生,这次跟我一起在“别馆”的六期生是个四川女人,瘦小不说,又丑又老,看上去比她们大很多,大家都叫她凤姐。

    七期生在我前面两个月来的。叫晓云。个子蛮高,眉毛画得跟个鬼似的又黑又浓。嘴唇涂得艳的渗人,走起路来屁股一噘一噘的。看上去像风骚的女人。她最喜欢用那三脚猫的日语跟日本人套近乎。不管日本人怎么说她,她都会跟人家发嗲。听得你一身鸡皮疙瘩。

    “别馆”车间负责人叫川上。是个六十多岁的日本老太,精瘦精瘦,脾气很大。但是做事很麻利,走路一阵风。对我们中国研修生,倒是很少发脾气。川上有两位搭档。一位是个子不高,身材矮胖,大约也在六十岁左右的日本老太。她们背地里给她起了个绰号“啰嗦嘴”。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喊她,后来跟她一起工作过两次,也就彻底明白了。她跟我们研修生话很多,逮到谁都会叽里呱啦说一通,不管你懂不懂最后还会问你一句,懂了吗?每当“啰嗦嘴”跟我啰嗦时,我总是笑着点点头。 “啰嗦嘴”不说话的时候,她有个很特别的动作。嘴巴习惯性的歪歪,我总是看到川上指挥她做事情。而“啰嗦嘴”也总是无条件地执行。还有一位叫武中,是位身材高大魁梧,和她们年龄相仿的日本老太。听说家里条件不错,儿子还是个什么领导。川上跟她关系很好,两人在机器上总是聊得笑哈哈的。

    经过昨天一天的辅助工作,今天轮到我投大白菜。投大白菜必须经过几道工序。将硕大的大白菜,投入机器中,机器会有几秒的转动时间。投入槽内的大白菜,会被转到下一出口,经由传送带将切成的碎菜叶,传送到一端的浸泡池里浸泡几分钟后,又经由另一个传送带传送到机台上,这个机台也就是固定传送带,两边各坐两个人将碎菜里的杂物脏物挑出来。(一边一个日本人和一个中国人)其中一个中国人要还要做一件事。在输送带前端将一只大缸用清水洗干净后,用液压车拖至输送带的正下方,等菜堆满半缸时,必须将缸里的每个角落的菜用力压一压,然后继续和她们一起挑菜,就这么反复的重复着一个动作直至大缸满了,通知前道投菜人员停止投菜。然后全体行动将满了的大缸拖到旁边。继续再来下一缸。这样一天不停的干下来,投菜的也累的腰酸背痛,压菜的人也累得要趴下,只有一直在机台上和日本人挑杂物的人稍微轻松点。所有的事情都是轮流做的,一人一天。虽然我是新人,在这里可没有新人师傅之分。带一天,第二天不管你会不会,必须自己单独操作。

    第一次独立操作压力很大,担心做不好被川上嘀咕一阵子,我早早地来到了“别馆”。上班时间就要到了,川上还没来,我想起昨天早上看到凤姐在切黄瓜的机器上切黄瓜。先设定机器上黄瓜的尺寸,机器的夹头必须按照需求更换,机器边已经放好了昨天下班后准备好的黄瓜。我决定试试会不会?反正这样的事情我必须学会,昨天问凤姐设定黄瓜的尺寸时,她是很不情愿交我,让我只能自己看。她调的很快我没看清楚。幸好下班后我问过小霞。

    我开始调机器切黄瓜。我记得小霞告诉我,一条黄瓜要切成五小等分。我按照小霞告诉我的设定机器数据,没想到机器一开黄瓜切偏了,等分不均匀。这时候,风姐看到了大喊;“别动,谁让你切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被她这么一叫吓住了。“走开。”她冲我吼道。

    她这么一吼,我委屈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看着她板着的脸,本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我准备离开时,看到地上的一筐黄瓜还没洗,心想你切我去洗,刚要搬框子她却指着旁边的机器对我说:“你去把那个机器洗一下吧。”我放下黄瓜筐去洗机器。我知道那台机器必须开动让传送带转动可以洗干净,可是哪个是开关啊?看着机器上那么多标着日文的开关,我傻了,走到风姐身边想问问她哪个是开关,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嚷道:“你不去洗机器来我这里干嘛?”我怯怯地问:“哪个是开关?”她用手指了指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旁边那个。”我走过去一看,旁边两个绿色按钮到底是哪个啊?我没再问她,如果再问她肯定又要嚷嚷了。

    于是,我估计那个左边绿色按键应该是开了,就按了下去,谁知机器突然“轰轰”抖动了起来,我吓坏了。

    “storp”。这时候川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了,对着我大喊。我急忙将绿色按键又按了一下,机器停下了。川上告诉我,右边的绿色按键才是开关,上面有日文“开”。说完问我:“明白了吗?”我点点头,风姐正对着我露出一脸诡异的笑。

    “你就是故意的吧?我跟你无冤无仇整我有意思吗?” 我白了她一眼。川上换好工作服喊:“开机。”我们按照昨天下班前的分工开工了。我负责切大白菜,一边切一边在心里骂:“你个死女人,欺负我,我切,切…”说来奇怪,几颗大白菜切下来,原来满肚子气现在真的烟消云散了。在这里不管有多少的气也要坚持下去。有一个人比我委屈受很多,她都能坚强地走下去,为什么我不能?

    那天,我和曾秀丽在“乌拉”扫地的时候,荒井叫我们喊上九期生雪萍一起去“别馆”打扫卫生。我们地扫了一半,被川上喊去削萝卜。我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七期生许红一个人在削萝卜,见我们三个也来了,就问我们地怎么没扫完就来了啊?曾绣娣说:“不知道,反正川上不让我们扫地了。”,我扫视了一下周围,偌大的车间才打扫了一小半,庞大的机台还在嗡嗡地喊着,等人去清洗。“啰嗦嘴”弓着腰用力拖着地。小小的身影,被车间耀眼的灯光淹没在角落里。我心里徒然升起一股酸疼。想帮她打扫,拿起刮水器准备冲扫地面,却被川上喊停了。她跟我说“啰嗦嘴”一个人可以的,不要帮她,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很想帮她打扫,于是拿起刮水器准备冲扫地面,却都被川上喊停了。她跟我说,“啰嗦嘴”一个人可以的,不要帮她,我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我觉得有点想不通,那么大的地方,她一个人要打扫多久啊?日本人本该四点半下班的,这下“啰嗦嘴”何时能下班了。

    川上吩咐我们要做的事情,看也没看留在车间打扫卫生的“啰嗦嘴”,解下围裙跟我们道个别,换衣服去了。川上刚走出车间,“乌拉”的“男人婆”和1号机器的“男人婆”(注:两人中性打扮,嗓音如男人粗狂,年龄在六十左右)提着包来到“别馆”,喊川上下班。她们三个人关系不错闲暇时总是一起聊天,抽烟,谈我们研修生。川上见到她们来了,拎起包跟“啰嗦嘴”说了几句就跟她们一起走了。我看到“啰嗦嘴”的脸涨得通红,是那种愤怒而无法发泄的不满。她孤零零的冲扫着地面,在川上走出车间的刹那,她抬起头看了看川上离开的背影,噘了噘嘴巴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她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的心情我能体会。她跟我一样是个弱势的群体。

    平时下班后大家一起将卫生打扫完,日本人下班了,我们研修生才开始备第二天的料。小萝卜清洗以及将头和尾巴削掉,用机器切成碎片,然后加满水泡在缸里,第二天上班将切好的萝卜跟大白菜按比例混在一起搅拌。再拉到前面大车间用卤腌了,过两天从冷库拉出来,在机器上进行包装。 “川上真的很过分。”曾秀丽看着川上的背影说。她也在为“啰嗦嘴”鸣不平,但又很无奈,我们能怎样呢?后来我还见过川上过分对“啰嗦嘴”。

    有一次“啰嗦嘴”在投大白菜,川上在压缸,她一口气将一缸大白菜压完,跑到“啰嗦嘴”的机器旁,将一颗大白菜往筐里一扔就走了。“啰嗦嘴”眼睛斜视了她一眼,撅着嘴巴咕哝着。我知道她又生气了。真是敢怒不敢言。如果我们其他人在投大白菜,缸满了,她会跑过来对我们做个停的手势。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了。(离12点还有2分钟)机器却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我们都等着川上喊“stop”。平时要是我们在机器上投大白菜,川上基本会提前10-20分钟喊停。在打第一遍下班铃声时,机器已经在休息了。那天铃声已经响第二遍了。但是她迟迟未喊,因为投大白菜是第一道工序,经过输送带到最后压缸结束,至少要10分钟。武中瞄了瞄墙上的钟,看了川上一眼问:“怎么还不停啊?吃饭了。”川上听武中这么一 说,也看了看墙上的钟,对着前面喊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懂。只听懂了最后一个单词“stop”。

    机器刚停下来,第三遍铃声已经响起。(第一遍铃声时预备铃声,第二遍是吃饭铃声,第三遍遍预示着不吃饭,食堂就关门了。)我们小跑着赶到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看到川上板着脸对“啰嗦嘴”说着什么,“啰嗦嘴”低着头不说话,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估计“啰嗦嘴”又挨川上批评了。看得让人心疼。

    饭后,许红问我刚才是不是“啰嗦嘴”挨川上骂了?我说:“看样子应该是。”许红摇摇头说:“她刚才看到“啰嗦嘴”哭了,每次“啰嗦嘴”被川上骂了以后都会偷偷地哭。”

    “是吗?”听着许红的话我的心里真的难以平静,感觉自己跟“啰嗦嘴”很像。 “啰嗦嘴”勤劳又憨厚。上下午都有十分钟休息时间,我们休息,她也不休息。这里摸摸,那里顺顺。实在没事做的时候,她就在某个角落里打盹,或者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聊天,她不懂我们聊的是什么。但她看到我们笑,也会跟着我们傻笑。只要川上在车间里基本上听不到她说话,一筐大白菜我们两个人才能抬得起来。她都是一个人咬着嘴唇搬。只要我看着她费力地咧着嘴挪动脚步,都会上前搭把手。可是,常常在我要出手帮她的时候,川上会适时地将我打发到其他地方干活。

    我一直想不明白,川上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我却欲罢不能。在这里我也是个弱势的群体。只有在跟她一起做事的时候,尽可能快速做完自己的事情偷偷帮她,我多做点让她少做点。

    每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总是能浮现“啰嗦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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