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运的转机

    一．贵人

    很快毕业设计就结束了，进入毕业答辩阶段。赵利的毕业设计指导老师是王教授，是个非常忙的人。所以赵利和王教授也就是分配毕业设计题目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后的设计指导都是由王教授的助教负责的。在答辩的时候，王教授才又再次出现在答辩评委席上。

    等到答辩结束，助教说还有一些表格要学生填写后，再让王教授签字。助教去办公室拿表格了，王教授和学生们便一起等在教室里。赵利坐在王教授旁边的位置上。因为王教授和学生们不熟，刚开始都没人说话，气氛有点冷。赵利便没话找话地问王教授：“老师，你要不要喝水？”

    王教授笑着说：“谢谢，不用。”

    赵利说：“老师，没事的，你要喝，我到楼下办公室给你去倒杯水来。”

    王教授连连摇头说：“不用不用，我不渴。”

    然后王教授便问赵利的名字，又问赵利工作找在哪里。

    赵利说：“回老家，东集的城规设计院。”

    王教授点点头，说：“那不错啊。”

    赵利叹了口气说：“唉，其实我很想留在林城。可是找不到单位啊，林城户口太难拿了。”

    王教授说：“你想留在林城？”

    赵利说：“那当然了，谁不想留林城啊。唉。”

    王教授看赵利愁眉苦脸的样子，然后说：“林城郊区你要去吗？也是林城户口。”

    赵利说：“只要有户口就行啊，先留在林城再说。”

    “我有个同学，在林城工业中专学校当副校长。他们学校那里好像很缺老师。你想当老师吗？”

    赵利一听，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就云开日出，光芒四射。“有户口，当老师也可以啊。”

    王教授说：“当然有林城户口，这是一所国家工业部的重点中专，就是地理位置差点，在远郊的云河镇。”

    赵利读书期间也就对学校周边和市中心地区有所了解，这个云河镇在哪里他并没有概念。不过就算是远在天边，那也是属于林城的。他赶紧求着王教授：“老师，我想去！只要可以留在林城，有林城户口，我愿意去。你帮我联系一下，好吗？”

    王教授笑眯眯地说：“没问题，等这边弄好我就马上去办公室给我同学打电话。”

    赵利恨不得立刻押着王教授去打电话。可是只能耐着性子等着。赵利又突然想到了李芳还没落实工作，便赶紧对王教授说：“王老师，我女朋友是电子工程专业的，工作也还没定，你可不可以问问，要两个人行不？”

    王教授依旧笑眯眯地说：“可以，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以前我同学也到我们学校来招过人，都没学生愿意去。一个可能是地理位置太偏，一个呢，当老师确实收入低点。”

    赵利毫不犹豫地回答：“没关系，没关系。我觉得当老师挺好，我爸就是老师。”赵利心中想的是先有了林城户口，以后看情况跳槽就是了。

    然后赵利赶紧帮着助教、王教授把毕业答辩的表格材料处理好，然后跟着王教授来到办公室。

    王教授拨通了他同学的电话，赵利心里十分紧张，竖着两只耳朵听着。

    王教授在电话里和他的同学寒暄了一会，然后赵利听到他说：“老李啊，我这里有两个学生，临毕业了工作还没落实。你们学校还需要老师吗？……一个男生，机械工程专业，一个女生，电子专业。”王教授一边听对方说话，一边“嗯”着应答，最后哈哈大笑起来，说：“这样啊，这么说你该好好谢谢我啊。明天你要请我吃饭哦。”

    王教授挂了电话，乐呵呵地对赵利说：“他们那里很需要大学生。还说象你这样自带女朋友的最好。哈哈，他们学校的男教师都找不到女朋友，留不住呢。”

    赵利高兴得要蹦起来了，连声对王教授说着谢谢。

    王教授说：“明天上午9点，我同学亲自来学校和你们面谈一下。要是谈得好，当场就可以把协议签了。”

    这真是喜从天降啊，赵利恨不得抱住王教授亲两口。王教授真是自己的大贵人啊。

    和王教授告别后，赵利就赶紧去找李芳。李芳正在图书馆准备后天的答辩。当她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高兴地叫了出来：“真的啊？你没骗我？真的？”

    赵利笑着说：“当然是真的。你要不信，那我就去回掉了。”

    然后赵利假装要走，李芳一把拉住赵利，连连笑着说：“我信，我信！”

    赵利本来就心里高兴，又看到李芳脸上乐开了花，便一把搂过李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李芳的脸腾地就红了，小声说：“这是在图书馆啊。”但是她并没有推开赵利，而是半个身子依偎在赵利怀里。

    两人甜蜜了一阵，赵利让李芳收拾东西，说：“我们去庆祝一下，晚饭到外面饭店里吃。我请客！”

    二．签约

    第二天赵利和李芳早早就到了学工办公室，和张老师一起焦急地等着。9点过了几分钟，王教授和一个矮个子老头谈笑着走了进来。

    王教授向大家介绍说那个老头就是林城工业中专的李副校长，张老师连声说“欢迎欢迎”。然后张老师指着赵利说“这是赵利，我们机械专业的。以前可是实践部部长，很有能力的。”

    李副校长马上笑眯眯地对赵利伸出手，赵利赶紧也伸出了手。李副校长握住赵利的手，笑着说：“小伙子看起来不错啊，哈哈。”

    然后张老师又指着李芳介绍说：“这个是李芳，电子专业的。赵利的女朋友。”李副校长对李芳也伸出手说：“哈哈。我们特别缺电子专业的老师，招都招不到人，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可是我们意外的收获啊。”

    然后大家坐了下来。赵利和李芳把各自的毕业生情况表递给李副校长。李副校长接过去，一边翻看着一边点头，满意地说：“嗯，不错，成绩都还不错啊。我们学校很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啊。”赵利很高兴自己被称为人才，之前找工作的经历让赵利以为自己是废物了呢。

    李副校长看着赵利和李芳说：“关于我们学校，你们有什么想了解的没有？”

    赵利小心翼翼地问：“李校长，学校的条件怎么样啊？听说收入有点低？”

    李副校长看着赵利真诚地说：“我们学校条件还算可以吧。我们是国家级重点中专，工业部很支持学校建设的，校园环境和设施应该算可以了。单身教工2个人一个宿舍。结婚了就可以分到房子。”停了会，他继续说：“收入嘛，这个不好说，有的人多有的人少。除了基本工资，另外一块收入就是上课酬金。上得多自然就赚得多了。”

    赵利问：“那上得多的，一个月有多少课酬金啊？”

    李副校长说：“多的老师一个月有2000块吧。”

    赵利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也太少了，一年就算三万，也只是赵杰赚的零头。不过，先把林城户口拿下再说。

    王教授在一边说：“一个月2000也还好了。我们有些助教都没这么多呢。当老师还有两个假期呢。”

    赵利和李芳点点头同意王教授的说法。

    于是赵利便问：“那李校长，我们什么时候签意向书？”

    李副校长说：“你们要是没什么问题，今天我们就不要签什么意向书了，直接签协议好了。”

    赵利转头看了看李芳，她点了点头，于是赵利说：“那我们就今天签协议吧。”

    于是在张老师的指导下，赵利和李芳很快就和李副校长把协议签好了。张老师收好了材料，告诉赵利和李芳说：“好了，你们俩就等着拿报到证吧。”

    大家都很高兴。然后，王教授和李副校长说要去同学聚会先走了。

    赵利和李芳离开了学工办公室，李芳脸上还满是兴奋。李芳说：“太好了，我们都留在林城，而且还在一个单位。”

    赵利昨天已经兴奋过了，户口的问题解决了，他自然有了更长远的想法。赵利沉思着说：“这工作赚的钱这么少。以后我肯定要跳槽。”

    李芳笑眯眯地看着赵利说：“随便你啦，反正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忙着毕业离校前一场一场的会餐。寝室的兄弟一起会餐，说着入学时的豪情壮志，说着毕业后的各奔东西，喝得大醉。李芳她们寝室会餐的时候，李芳带赵利去了，她的姐妹们让赵利发誓要一辈子对李芳好。赵利带着酒劲，拍着胸脯保证一辈子对李芳好。

    那个六月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赵利的大学生活结束了。

    三．轻蔑

    林城工业中专学校在9月开学，所以通知赵利和李芳8月底去报到就可以了。赵利和李芳毕业后回各自老家过学生时代最后一个暑假了。

    赵利回到家的那天，王桂花和赵梅在村外的公交车站迎接赵利。王桂花说赵建国还在生赵利的气。和林城工业中专签协议后，赵利给赵建国打了电话，说了工作的事。赵建国很不高兴，说没想到赵利读了四年大学，竟然是去当老师。赵利向赵建国解释说自己只是想先把林城户口弄到手，以后再跳槽。赵建国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后来说了句：“你自己拿主意吧。”就把电话挂了。

    回到家，赵建国也总是板着脸，除了吃饭其他时候也不和赵利打照面。直到第三天晚上，赵建兵来赵利家串门，赵建国才情不甘意不愿地和赵利一起坐在堂屋和赵建兵聊天。

    赵建兵把手中的茶放桌上，吸了口烟，问赵利：“赵利，毕业了？分到哪里工作了？”

    赵利回答：“林城。”

    赵建兵马上提高了声音说：“林城啊，不错，省会。之前就听你爸说你想留在林城，还真留下来了。你了不起哦。”

    赵利略微得意地笑了笑。

    赵建兵继续问：“那在林城哪个单位呢？”

    赵利犹豫了一会，说：“林城工业中专学校。”

    赵建兵的眼神突然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中专？当老师？”

    赵利赶紧补充道：“其实我就是先找个地方落户口，有了林城户口，我再跳槽到好单位。”

    赵建兵眯缝着眼睛看着赵利：“调工作可不容易哦。”

    赵利不屑地说：“有什么难的？难道我要走人，还会把我绑起来啊？”

    赵建兵摇了摇头说：“没那么容易的，你档案在人家手里啊。你怎么不让老师给你分配好点的工作呢？”

    王桂花在一边插嘴说：“其实赵利之前有分到东集城规设计院。我觉得挺好的。离家又近，说不定赚钱比当老师多呢。当老师有什么好……”

    赵建国板着脸瞪着王桂花，王桂花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这几年村子里的人办厂、做生意、外出打工，他们的收入都比较高。赵建国从前那令人艳羡的乡村教师那份工资，已经显得非常微薄寒酸了。

    赵建兵赶紧缓和气氛说：“还好，赵利是在林城当老师，应该不会差到哪里的吧？到底林城是省会啊。你问过没，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赵利说：“没有问，反正我也不打算一直呆在那里。”赵利不好意思说出李副校长说的那个数。月收入2000，这么点钱肯定会被二叔鄙视的。

    赵建兵又问赵利：“你大学找女朋友没有啊？”

    赵利连忙否认道：“没有。”

    王桂花听到她感兴趣的话题，又来劲了，说：“我家小利啊，就知道傻读书，哪像你家赵杰，找的女朋友那么漂亮。”然后，王桂花和赵梅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赵杰的女朋友张晓敏。张晓敏是邻村的，也是初中毕业，现在在赵杰的砖厂里帮他做账。王桂花夸张晓敏长得漂亮，赵梅羡慕张晓敏穿衣服真时尚。

    赵建兵虽然嘴上说着“一般一般”，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赵建兵走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劝着赵利：“赵利啊，你还是要想办法多赚钱才是。只有赚了大钱，才能找到漂亮的女朋友哦。你看看赵杰，学着点。”

    赵利嘴上应答着“好”，心里却想着“等以后看吧，我绝对比赵杰强。”

    八月的一天，赵利闲逛到了砖厂，看到赵杰在厂区院子里忙着指挥工人把砖装到货车上。赵杰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大花长裙的卷发女孩。这两年赵杰长胖了很多，脸上油光水滑的，想来是大鱼大肉的吃多了。听二叔说赵杰几乎都不在家吃饭，总是在外面和关系户吃饭局。今天赵杰穿了件花格子衬衣牛仔裤，脖子上一条粗粗的金项链挂着，一只手上拿着个小皮包。

    赵利喊了赵杰一声，他看到赵利，便笑着走了过来和赵利打了个招呼。

    赵利说：“你在忙啊？赚大钱了啊。”

    赵杰摇了摇头说：“赚什么大钱啊，没有前两年好。今年很多单子都要不回帐来。”

    赵利以为他在装穷。不料赵杰却一脸真诚地问道：“赵利，你是大学生，你帮我出出主意。有一个公司欠我的钱都一年多了，每次去要都拖着。一共有三万了，我还要还贷款，拖不起啊。”他停了一会说：“你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

    赵利说：“那去法院告他们啊。”

    赵杰看着赵利：“打官司能赢吗？我们没有签过合同。”

    赵利心里暗笑赵杰没有法律意识，合同都没签就给买家送货。

    赵杰说：“这家也是老客户了，之前也拉过货，晚点还是会付钱的，之后就想不用签合同这么麻烦了。哪里想到去年那批货运去了以后，就一直不给钱。我亲自去过几次，他们说别人也欠着他们钱。唉，就是三角债。”

    赵利听说过三角债，不过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解决。赵利读的书里没有教过这些。

    赵杰说：“我再等两个月，要是还不给，就只好来硬的了，我黑道上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他们正说着话，刚才和赵杰一起的女孩子满脸不耐烦地喊着：“赵杰，你在干嘛？还有那么多车，你就让我一个人忙啊？”

    赵杰便向女孩挥挥手说：“晓敏，过来一下。”晓敏一脸不高兴地走过来。赵利仔细端详了一下张晓敏，瓜子脸大眼睛，化着浓妆，嘴唇涂了艳丽的红色，而眼睛涂得很深邃。烫了的大波浪卷发随着她的脚步晃动，她的大花长裙也一步一摆的，简直是风情万种啊。虽然比不上赵利在林城见过的美女时尚漂亮，不过在农村小镇，能有这样的品相，也算大美女了。

    张晓敏走过来，赵杰指着赵利说：“认识一下。这个是堂哥，赵利，人家可是林城的大学生，知识分子哦。”

    张晓敏看了赵利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没好气地对赵杰说：“你后面安排好没有啊？车子还等着装货呢。”

    赵杰有些恼怒地说：“着什么急啊，我和堂哥说会话不行啊？”张晓敏瞪了赵杰一眼，不再说话。

    赵杰似乎有些尴尬，找着话题对赵利说：“哎，你留在林城了？好像我爸说你去当老师了？”

    赵利说：“嗯，在林城工业中专学校当老师，等以后找机会再跳槽。”

    张晓敏撇了撇嘴说：“当老师一点也不赚钱，你还是早点跳槽好。我表姐就是当老师的，那工资只够吃饭。”

    赵利感觉到张晓敏语气里的轻蔑，心里不高兴，但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赵杰赶紧打圆场说：“你知道什么。我哥和你姐能一块比吗？你表姐在镇子上当中学老师，我堂哥可是在林城，省会啊。那能一样吗？”

    正好这时，一个工人拿了单子来找赵杰，赵利便赶紧告辞了。

    从砖厂出来，赵利觉得无聊，便爬上了村东头的小山坡。在赵利小的时候，这个山坡覆盖着密密的树木竹林。这几年，林木已经少了大半。除了赵杰的砖厂占了很大面积，半山腰还有另外两座厂房，听说是制作塑料装饰的小作坊，远远看去，可以看到彩钢瓦的厂房和厂房外堆积的一捆捆的材料。山坡西角正在建一座新厂房。工地上沙子砾石堆了很高，旋转的搅拌机轰隆隆地响着。几个半裸上身的工人在用推车接满水泥浆，又奔跑着送到吊车下，用轮滑吊上楼顶浇注。八月份的太阳非常热烈，那些工人的上身都是汗湿湿地在阳光下闪着光。

    等厂房建好，发财的是老板，打工的工人却赚不到多少钱。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残酷。想着刚才张晓敏蔑视的表情和眼神，赵利暗暗发誓以后要赚大钱，比赵杰赚的多，看他们还敢瞧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