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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雨打苦荷寄幽思

更新时间:2020-01-19 22:51:24 | 本章字数:3919

    被债主横扫一空的屋子,除了能避风挡雨,没有一点生机,更别说温暖。

    孟家几个儿女坐在孟老太太房里,商量小麦的事。

    老太太一声声叹气:“唉,那还像个什么家,麦怎么生活,冬,把她接回来吧。”

    “劝她了,三姐不肯回来啊。”

    小秋道:“妈,让三姐姐回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又不是长住,住一阵她不还得回?”

    “你们说说,该怎么办,不管她?”

    小夏道:“怎么可能不管,我们就是来商量啊。”

    小春道:“妈,你放心,我们几个会帮她把这个家撑起来,把禾风养大。”

    “唉,我的麦是个什么命啊,还有我可怜的小禾风,心痛死我了。”老太太说着抹起眼泪。

    小秋道:“大姐二姐小冬,现在当务之急要把生活用品给三姐姐送去,不然她娘俩怎么生活,家里什么都搬空了。”

    “行,明儿我去买煤气灶、电饭煲。”

    “连三姐那辆旧自行车都要,可见三姐夫把他们坑得也是没法了。”

    小夏白了弟弟一眼:“还三姐夫?他算个人吗?哪天要是遇见,我非抽死他。”

    小冬做了个鬼脸,“心理上还没接受他闯这么大祸。”

    小夏对小冬说:“你三姐的自行车你包了,小麦还要上班呢。”

    “行,明天我就去买。”

    小秋最心疼的是外甥禾风,小小年纪遭受如此变故,于是说道:“我给禾风买台彩电吧,父亲没了,再没电视看,会患自闭症的。”

    小春道:“好,有了这些,也就像个家了,我明天送些钱去。”

    孟老太太把早就藏在怀里的一千块钱塞到小春包里:“春,明天一起带去,别说我给的。”

    “妈,有我们呢,你自己留着。”

    “我留着干嘛,我的麦在受苦啊。”老太太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好了好了,我带去,你别哭了。”

    小秋走到母亲身边安慰老太太:“妈,我觉得三姐姐离婚不是件坏事,你放心,我会帮三姐姐找个好的。”

    老太太一听果然来了精神,指着几个儿女道:“你们几个都要留意,小春,看看你们学校有没有单身老师,老师好,老师有知识,不可能做荒唐事。”

    小冬笑道:“妈,我也不是老师,二姐夫也不老师,四姐夫也不老师,我们都不是老师——”

    小秋扯了下小冬:“行了,顺着妈不行吗?”

    老太太叹道:“是啊,老师不老师无所谓,只要会过日子,只要会疼人,只要对禾风好,对禾风不好不要,不能让他在后爸那受一丝委屈。”

    “知道了。”姐妹几个都答应母亲。

    第二天,小春、小夏、小秋、小冬,把生活费和生活用品送到小麦家里,一个单亲之家就这样支撑了起来。

    对于自己婚姻的失败,小麦并没有十分的伤心,但当她的同胞手足给她送来生活用品生活费时,小麦的眼泪止不住了,这次母亲没来,小麦让眼泪流了个够,流完了,她要开始新的生活,她必须为儿子撑起一爿天来。

    儿子太可怜了,他毕竟还小,会想爸爸,想爸爸时他就躲在房里哭,悄悄的哭,听得小麦心都碎了。第二天小麦问他为什么要哭,是不是想爸爸,他却摇摇头说:“我不是想他,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会是这种人,别人的爸爸都不这样的,妈妈,我以后不想他了,想也是白想,他又不想我。妈妈,其实我并不想哭,只是我这儿有些痛。”儿子指指自己的心口。

    以后倒是真没见儿子再哭过,可是有一次,小麦在替他整理书包时,发现儿子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当然是无法寄出去的一封信,出于好奇小麦小心地把信剥开,信是这样写的:爸爸,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你不在我们很不开心,爸爸,你为什么要去打牌呢?输了那么多钱,结果还不起只好逃走,你要是不去打牌该多好呀,现在弄到这种地步你说该怎么办?爸爸,我是非常非常爱你的,望你早日回来!你的儿子!

    信写了有好长日子了,常常丢三拉四的儿子却把这封信保管得很好,小麦看完眼泪夺眶而出,好几天心里酸酸的难过,她的儿子完全不应该是这样的命运啊,他还小,却要和她一样忍受这么多的痛苦和压抑,甚至比她更痛苦,毕竟父子血脉相连。小麦把凡是和丈夫有一丝一毫联系的东西都藏了起来,怕儿子触景伤心,和他说话也是小心翼翼,这样过了好长一段日子,儿子才慢慢恢复常态。

    屋漏偏遭连夜雨,这样家徒四壁也有小偷光顾,也是,家家都有防盗窗防盗门,就小麦家没有,不来你家去哪家?连防盗设施都没有,小偷也没抱多大希望,但是,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过的。

    那晚,睡梦中只听门帘叮当作响,小麦以为儿子一个人不敢睡跑到她房间来,迷迷糊糊睁眼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房门口,小麦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是鬼,尖叫起来,这声恐怖的尖叫声吓倒了小偷,从卫生间跳窗而下,当卫生间传来一声巨响声,惊魂未定的小麦方回顾神来,知道来了小偷,突然想起睡在小房间的儿子,赤脚冲到儿子房间,谢天谢地,儿子还在熟睡。卫生间马桶已被小偷踩翻,水流一地。小麦检查一下包,钱包不见了,钱虽不多,还不够买只马桶,却是娘俩的全部生活费啊!小麦两眼发直,这可怎么办?家里一分钱都找不出来了。

    又是她的姐妹们,每人送来五百元钱,二姐夫又买来马桶帮她安装好,小秋又请人帮她安上防盗窗防盗门,小麦才敢闭上眼睛入睡,可从此落下锁紧房门睡觉的毛病,睡前一定要检查一下是否上锁才能放心。

    那晚,如果没有门帘叮当声,还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每每想起门口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影,小麦就一阵哆嗦。

    夜里,不仅会被那个身影惊醒,还常常会被生活的负担惊醒,虽然,她把一个月的生活费算得好好的,冷不丁会冒出几个人情债来,谁谁生病了,谁谁去世了,谁谁结婚了——颠覆了她计划好的生活。好几次,连充煤气的钱都掏不出来,几个月不交电话费是常事,小秋帮她交过几回,晓光也交过几回,他们打电话过来发现欠费停机就马上去帮她交,吓得小麦再也不敢停机,从别处省下来早早去把电话费交掉。妹妹替她交还合情理,可晓光只是儿时的伙伴,小麦怎么能让他帮她交?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帮助她,像哥哥一样关心她,在小麦心里他就是哥哥,跟她的同胞手足一样亲。六年前,小麦从单位下岗回家,愁得满嘴起泡,整晚整晚睡不着,这不要她命吗?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娘儿俩靠什么生活啊。晓光知道后三天功夫就把小麦安排到现在的装饰公司做会计,经理是晓光的朋友,对她很照应,工作很轻松,工资又开得高,让小麦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她心里一直记着晓光的好,苦于没有机会让她报答。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此话一点没说错,禾风是个争气的孩子,读书从没有让小麦费过心,年年都是三好生,这次初升高是被重点中学特招去的,学校到家路程有些远,为了安全,为了让儿子有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小麦让他住宿在校。

    儿子不在家,小麦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空间,除了上班就是看自己喜欢的书,双休日就回娘家和同胞手足团聚团聚,偶尔也会找李月、兰玉喝喝茶聊聊天,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李月和兰玉欢喜麻将,小麦不喜欢,她喜欢远离喧闹,独居小屋,畅游在书香之中,欣赏另一片迷人的风景,饱尝包罗万象的精神食粮。

    书看得多了,小麦忍不住开始用笔吐露心声、倾诉心事、整理思维、调整自我,独处时她便不再感到寂寞,反而有一种额外的幸福。用文字记录心情,用笔尖勾画人生,用记忆收藏过去的美好与伤痛!

    她喜欢写散文,随性地写,一朵野花,一棵小草都是她的素材,一个人,一件事,都能诱发她暖暖的爱,故乡的原风景更是她取之不尽的宝藏。写好后自己在电脑里打出来,自己设计好封面,装订成一本散文集,取名为《麦苗儿》,里面收藏了三十多篇心情散文,这也是小麦的三十多个梦。人想从苦难中走出来,就得学会休闲,走进乐趣,在休闲的乐趣中让灵魂得到放松、慰藉和营养。

    她的生活是清苦的,然而她的灵魂是富裕的,因为她能够自由地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随处拾得生活中美的东西。虽孤独,却自在。

    双休日回娘家时她喜欢上了串门,听村里人讲讲以前的事,发现有精彩的素材马上记下来,一个晚上的时间,又一个梦诞生。

    要是双休日不回去,她就把散文集拿出来,放一版喜欢的《舒伯特小夜曲》,冲上一杯热咖啡,一边听音乐一边喝咖啡一边阅读她的梦,她的思想与文章结合在了一起,来了灵感就会有又一个梦的诞生,于是梦越做越多,麦苗儿越长越茂盛——

    这就是小麦目前的生活,孤独着并美丽着……对于她来说,平淡即是幸福。

    这些日子小麦正在构思试着写小说,写她家乡清水港的人和事,家乡的影子像梦一样缭绕在她的生活中,她爱家乡明快活泼的绿色和四季变化的气息,爱家乡的树,爱家乡的村路,爱家乡的草房,爱家乡的庄稼,爱家乡的夕阳,爱黎明时分从清水港河边腾腾升起的雾气,爱被那可爱的雾气弥漫的绿色田野,爱家乡满脸皱纹还在庄稼地里劳作的父老乡亲,她甚至还爱家乡庄稼地里那不知疲倦伸展着手臂的稻草人,爱家乡的鸡鸣狗叫——家乡的一切事物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生命中,并且遍布了她生命的各个环节,她是如此地深爱这些,爱得心发痛。

    从3月到10月,她常常情不自禁往家乡跑,每个月这里都有不同的植物群争奇斗艳。3月中旬是她最喜爱的一段时间,这是一个油菜花、红花草、蔷薇花和其他各种野花竞相怒放的时期。

    原野上,有几只未填平的池塘,池塘里长着纤细的水草,水草间有成群的小蝌蚪,池塘上长满嫩绿的小草,并开着不知名的小花朵儿,没什么相貌,但很美。小麦每次回来,都要在池塘边坐上半天,这是她自认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属于她私人的小胜地。在这里,她可以坐在软软的细草上,只有她一个观众,饱餐着原野的秀色,在目光所及的地方,一株株开得正盛的随风飘动的密密层层的金黄色油菜花在向她微微点着头,而旁边的红花草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沉甸甸地压弯了纤细的草茎,还有原野上的各类野草,虽然是草,但都有一颗开花的心,五颜六色,如此执着地盛开着——

    在这片无与伦比的美景中,她的思想无比的活泼,她强烈地冲动着要为故乡写些什么。于是,回清水港的次数比平时多了,她几乎走遍了清水港的每一寸土地,听遍清水港的每一种传说,虽然那里对她已是再熟悉不过,但每次仍会有让她颤抖的感动。望着绿荫中若隐若现的村庄,村庄上空的袅袅炊烟,听着母亲们的呼唤响起在黄昏的村口,一种安逸和回归在她笔尖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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