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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更新时间:2020-10-04 21:37:44 | 本章字数:5732

    玉湘把重重的书包放在课桌上时,课桌又摇晃了几下,课桌的一只脚坏了,玉湘上个星期用一颗钉子进行了加固。她打开文具盒拿出一支笔,将课桌中间一条依稀可见的线条涂得更清晰了,对同桌赵强说,如果敢越过中间线就莫怪她不客气。玉湘常常带着班里的一帮同学玩耍,好吃好喝的招待,赵强喜欢跟着,常常还帮玉湘跑前跑后买东西,昨天有同学告诉玉湘赵强居然说她的坏话,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想了一晚,她要与赵强划清界限,再也不理他。

    上课铃声响了,班主任上语文课。老师在讲什么玉湘没有听,她的两眼盯在赵强的手臂上,心想只要他越过中间线她就一拳打下去。

    赵强聚精会神地听着课,认真地做着笔记,不经意间手臂越过了中间线,“啪”的一声,玉湘的拳头打了过来。

    “怎么回事?”老师问。

    “她打我。”赵强指着玉湘说。

    “为什么打人?站起来。”老师指着玉湘说。

    玉湘手扶着课桌不情愿地慢慢站了起来,课桌承受不了她支撑的重量摇晃了两下,“啪”的一声,她加固的那只脚歪了,课桌倒在地下,她和赵强的书、笔记本、笔滚落一地。

    李一辉被班主任请进了办公室,班主任说:“玉湘同学承认了上课打赵强同学的错误,但她拒绝赔偿损坏的课桌。课桌是学校的公共财产,我们有规定,损坏了要照价赔偿。”

    “那我女儿为什么不同意赔偿呢?”李一辉问。

    “这要问你女儿,我请你来是希望你帮助我一起教育孩子, 你怎么反问我呢?”班主任说。

    “不好意思,我是想弄明白玉湘敢承认打人的错误,为什么不同意赔损坏的课桌呢?”李一辉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想把事情进一步搞清楚。

    “你怎么不讲道理呢?损坏公物照价赔偿这是规矩?不赔偿我就开除你女儿。”班主任不耐烦了。

    “事情没有搞清楚,你敢!”李一辉忍不住发火了。

    “怎么回事?”校长刚好进来。

    “何校长,他蛮不讲理。”女班主任老师委屈地离开了办公室,李一辉望着校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何校长穿着中山装,戴副深度近视眼镜,他走近李一辉面前仔细地看了看,突然抓住李一辉的手有点激动地说:“这不是李经理么?我在电视里看见过你。”

    “何校长好!何校长好!”李一辉礼貌地同何校长握着手, 却并不认识他。

    两人坐下,李一辉把事情说了一遍表明态度:“我不是不同意赔偿,我是要搞明白我女儿不愿意赔偿的原因,回去后我好教育她。”

    “这应该,把玉湘同学请过来问问就清楚了。”何校长说完, 出门让人找玉湘。

    “那桌子本来就是坏的,我用铁钉钉了两次了。我没有损坏它为什么要赔偿?老师也要讲理啊。”玉湘被叫了过来,她理直气壮说。

    “我出去就来,你稍等。”何校长边说边离开了办公室。

    玉湘若无其事地站着,李一辉望着女儿,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面对近在咫尺的女儿,李一辉有种心里爱你口难开的感觉。他想同女儿交流,心理却有障碍,他怕一开口让玉湘不满意,说不上几句话她扭头又走了。上次同玉湘吃饭,看着玉湘蹦蹦跳跳在自己的面前,他心里乐开了花,点了一桌她爱吃的菜,女儿开心地吃着,他开心地看着,心想这就是天下最美好的事了,自己这里跑那里忙,不就是为了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吗。看着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古人讲女人要笑不露齿食不出声,便要求玉湘身要坐正,吃东西不能出声,点心不能用手拿要讲卫生,女孩子嘛要有女孩子的样……开始玉湘边吃还边点着头,说着说着玉湘把筷子往桌上一甩不吃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哭诉起来:“自从没有了妈妈,你就把我往小姨、娜娜姑姑俩人中送来送去,把我当女孩子看了吗?你陪过我几天同我一起吃了几次饭?告诉我做了几道题?又到学校接过我几次看过我几回?现在倒好,看我这里不顺眼那里也不顺眼,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女儿,只有那个姓胡的女人。看我不顺眼就不喊我吃饭啊!”她大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激动。李一辉像被玉湘押上了被告席,在当庭审判着他桩桩件件的不是。

    女儿说的是事实,自从妻子去世后女儿受的苦父亲知道, 女儿受的累父亲知道,女儿常常在睡梦中喊着想妈妈父亲也知道啊!李一辉抱着玉湘号啕大哭起来……想起这些,他的眼前模糊了,他知道自己与女儿的距离在拉大,沟通越来越困难。他劝告自己要小心对待女儿,他也知道每次女儿见到他也在小心对待自己。他们父女俩彼此知道彼此的痛点,为了和平他们都在忍着,尽量不去揭那块伤疤弄痛对方。如果不把损坏课桌的事弄清楚,赔了钱玉湘也不高兴。父女间说不定为此又要产生新的矛盾,李一辉是两难啊!

    何校长回来了,人未进办公室声音就传进来了:“对不起,李总,让你和玉湘同学久等了。我核实了,课桌原来确实就坏了,玉湘同学用钉子维修过,同学们都看见了,她坚持得对,不应该赔,不用赔,你们可以回去了。”

    “谢谢!谢谢何校长!”李一辉说。

    玉湘走在前,李一辉跟在后,父女俩一同走出校园,玉湘大摇大摆,有时喊着同学,有时叫着老师,有时故意给同学做个鬼脸,心里有一种按捺不住的高兴。不一会父女俩走出了校门,玉湘突然转身张开双臂口里喊着:“亲爱的老爸。”双手就抱住了李一辉,李一辉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玉湘在他脸颊上又亲了两口说:“谢谢老爸!”玉湘从未这样对待过李一辉,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涌上心来,李一辉仿佛感到拥有了整个世界。

    “感谢老爸什么?”李一辉想了想不解地问?

    “感谢老爸单刀赴会,救女儿于水火。”玉湘想了片刻说。

    “有这么严重?”李一辉问。

    “真的呢,不然我就输惨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说给爸爸听听。”李一辉在小心地组织语言。

    “我跟同学打了赌,如果你赔了钱我就请他们的客。”玉湘很认真地说。

    “这又是为什么呢?”李一辉追问。

    “明明是烂桌子、烂椅子,学校只要抓到了谁就要谁赔,谁不赔就要开除谁。胆小的就赔了了事,胆大的不赔,学校就请来家长,家长有钱啦出钱了事呐,我们学生就背委屈。”玉湘说。

    “那怎么跟同学打起赌来呢?”李一辉问。

    “同学们说我坚持也没用,你那当老板的爸爸一来还不是出钱了事,说不定还开一张大支票呢。我坚决不信说:我爸爸精明呢,没弄清楚他不会出钱的,他们就跟我打赌呗。”

    李一辉庆幸自己小心对付好了这件事,不然出了钱还要受女儿的埋怨,心想凡事真的要三思而后行啊!

    李一辉陪着胡老师在房前散步,沿着一盆盆鲜艳的月季花走到了溪水边。“鱼!”胡老师突然发现溪水里放了许多红鲤鱼。小溪里本来有鱼,但不多。李一辉昨天用鱼网将小溪隔了一段距离的水面,再放下了这些观赏鱼,为胡老师增添乐趣。他顺手将带在身上的鲤鱼食递给胡老师,胡老师接过鱼食就大把大 把地往溪水里撒,鱼儿争先恐后地抢着,大鱼爬到了小鱼身上,强壮的鱼压在体弱的鱼身上,瘦小的鱼跃在肥胖的鱼身上。大大小小的红鲤鱼层层叠叠,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张开着红红的嘴唇争抢着食物,一张张嘴唇就是一道道亮光,闪烁着、跳跃着,给人无限的乐趣和遐想。

    “谢谢你!”胡老师望了望李一辉深情地说。

    “不用,只要你高兴就好,我看你这段时间身体恢复得蛮快。”李一辉说。

    “是的,我也感觉到了,你带我去上海看病有效果。哦,对了,药快吃完了,要去上海复査了。”胡老师说。

    “是啊!”李一辉也想起来说:“我差点忘了,那我们明天坐晚上的火车去。”

    “好,只是辛苦你了。”胡老师说。

    “你们学校的课桌椅是不是经常坏啊?”李一辉突然问。

    “那是肯定的呀!新到的桌椅都有坏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学校的桌椅来呢?”胡老师问。

    “我随便问问?”李一辉说。

    “不可能,让我想想。”胡老师想了一会儿后说:“我知道了,是不是玉湘坐的桌椅坏了?”

    李一辉点了点头。

    “是不是你想给玉湘送张桌椅去?”胡老师又问。

    “我没有想好。”李一辉说。

    “我知道你是想捐资助学,千万不能捐钱,要捐就捐课桌椅。你们不是在西双版纳有木工厂吗?自己做啊。”胡老师提议。

    “这是个好主意,让我想想。”李一辉点头称赞,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胡老师能出这样的好主意,证明她的病确实好多了。

    天慢慢暗了下来,赵惠兰急于回家。要同李先利结婚了,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她看见张春霞同李文新谈得正欢就说: “我有点急事,辛苦你们关下门。”

    “好!好! ”李文新连声说。

    李文新是红木馆开业时招进来的员工,同赵惠兰一起在西双版纳培过训,他高个子,言语不多,比张春霞大三岁。张春霞还是靠单拐走路,李文新一直主动地照顾着她。赵惠兰走了一段时间了,李文新提出关门送张春霞回家,张春霞点了点头。

    张春霞的三居室是父母留给她的,楼梯有点陡,上四楼有些吃亏,李文新扶着她。房屋旧但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李文新要张春霞坐着看电视,他进厨房帮张春霞做晚餐。李文新的动作很快,不多时辣椒炒肉、青菜和西红柿蛋汤就上了桌,他把饭和筷子也放好了便喊道:“春霞,饭菜都做好了,你来吃饭吧,我走了。”

    “嗯! ”张春霞答应着。

    张春霞在餐桌边坐下,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却不想动筷子。李文新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呢?在一起工作有几个月了,李文新的一双眼睛总离不开她,她有什么需要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出手相助,听他同顾客交谈还蛮能说的,同她交谈却是问一句他就答一句,有时还吞吞吐吐,送她到家帮她做饭也有许多次了,却从不肯留下来跟她一起吃饭,总是急忙忙走开,真是个怪人。

    李先利独自在一家小店里喝着闷酒,这些天他一直想着娜娜在咖啡屋里同他讲的话,越想越觉得娜娜讲的是实话。自己跟着李一辉这么多年,每个月就那点工资,房地产和红木馆的生意都很好,自己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他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他要向伯父李一辉问个明白。他知道李一辉还在办公室,凭着酒性急忙赶了过去。

    “伯父,我有事找你。”李一辉提着包正要出门,他要和胡老师去上海,被李先利堵在门口。

    “有什么事这么急?我不是告诉你我要去上海吗?”李一辉问。

    “伯父,我跟您这么久了,有件事我们今晚必须说清楚。”李先利说。

    “在哪里喝多了酒,到我这里找事。什么事?你说。”李一辉有点不高兴了。

    “钱,你得多给我点钱。”

    “你结婚的钱我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

    “少……少了,你得多给点,搞红木我同您出生入死转山差点被大象踩死,房地产项目我也跑上跑下出了不少力。”

    “你到底要怎样?”

    “钱!您要么给钱我,要么给我股份。”

    “混账东西!你结婚的房子不是钱吗?你结婚的家具不是钱吗?还买这买那不也都按照你们的要求给了钱吗?你还要怎样?”李一辉心中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这些年来风风雨雨把他带在身边,自己也操了不少心。李一辉看时间也不早了,心想明知自己要赶火车,他却为这事来找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他忍无可忍,大声地吼道:“滚!给我老子滚!要钱要股份也得等我回来了再说,我又不是去死。”

    李先利见李一辉发这么大的脾气,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他高一脚低一脚回到了家,赵惠兰早等得不耐烦了,开始有易果的插曲她还不知道这婚结不结得成,后来有李一辉做主帮他们选定了日子、买了新房和红木家具,她的心才算踏实下来。结婚本是两个人的事,李先利以忙为借口把其余的事都推给了赵惠兰,她光床上用品就跑了好几回了。再说这是喜庆的事,一个人跑她心里也不是味道,晚上回来对照与李先利议定的计划一看,还有许多东西没有买,手中的钱也不够,心里正烦着呢。李先利一身酒气回家让她心里更难受,她责怪地说: “你又在哪里喝这么多酒,结婚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她拿着俩人议定的购物计划在李先利的眼前晃了晃继续说:“你自己看看,还有这么多东西没有买,钱也不够,你就只晓得喝酒。”赵惠兰觉得自己受了许大的委屈。

    “钱,钱,现在要钱做什么?我又不得死。”李先利受了李一辉的吼,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发呢,便学着李一辉的话回答着。

    “死,谁要你死了?我们要结婚你居然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这婚我不结了,不结了。”这些天她东奔西跑买东买西受的委屈和辛劳一齐涌上心头,赵惠兰禁不住大哭起来。

    “不结就不结!”“呼”的一声,李先利把门一带又出门了。

    夜不算晚,李先利躲闪着来来往往的车和人,随意走进了一家烧烤店,店内一角李文新正在自斟自饮,桌上一瓶老酒已经空了一大半,一盘鱼烤得“哝啦”地冒烟,大红辣椒正散发着难闻的焦臭。李先利走近李文新的桌边问:“你喝酒怎么不叫我?”

    “是……是李总啊,你怎么到……到这个小店来了,快坐……坐下,我敬……敬你一杯。”李文新拿起桌上的一个空杯子满上了酒,李先利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就一口干了。

    “李总就……就是爽快。”李文新喝得结巴起来了,他自己喝了一口酒,把瓶里剩下的酒又平分了。

    “喝!”李先利吃了一口红辣椒,端起杯子与李文新一碰就一干而尽,李文新脖子一仰也干了。

    “服务员,拿……拿酒来。”李文新说。

    “快……快点,拿……拿酒来。”李先利也跟着喊。

    老板娘过来了,望着眼红脖子粗的两李说:“不能再喝了,你们喝多了。”

    “你喝多了啊?”

    “你喝多了啊!”

    “你喝多了啊?”

    “你喝多了啊!”

    李先利和李文新相互指着对方问,声音越来越高。旁人跑过来看热闹,议论着说:

    “看,这两个人喝多了,在发酒疯。”

    “是啊,喝不得就不喝了呀,出洋相。”

    “谁出洋相了?”

    “谁出洋相了?”

    李先利与李文新一边用手指一边追问,情绪越来越激动。

    “他们要打人,快闪开!”

    “快闪开!”

    围观的人边说边纷纷往店外退,李先利和李文新穷追不放。易果和她的朋友刚好路过,她们也凑过去看热闹,看见发酒疯的是李先利,忙分开众人走到李先利面前说:“怎么喝这么多?快回家。”便伸手去扶他。

    “你是谁呀?陪我喝……喝酒。”李先利一把拉住易果的手 一摇一晃地往桌边走。

    “喝……喝……”李文新昂着头鼓着眼说。

    “喝,我让你喝。”易果是个烈性子,她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就往李先利的脸上倒去,围观的人哈哈大笑,李先利受到刺激,不自觉地左右摆了摆脑袋认出了易果,问:“易果,你怎么在这里?”

    “走,我送你回家。”易果二话不说就和她的女朋友一左一右扶着李先利走出了店门。还坐在沙发上擦眼泪的赵惠兰听到敲门声去开门,见两个陌生的姑娘气喘吁吁地架着满是酒气的李先利站在眼前,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不把你的男人扶进去?”易果提醒,赵惠兰忙伸手去扶李先利,易果她们早没劲了,手一松,赵惠兰没扶住,李先利就像一堆烂泥似的瘫在了门口。

    “管好你的男人,不要让他在外面乱喝酒。”易果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同易果在一起的叫李晓燕,易果离开家后就同她住在一起,俩人一起在城里找了一阵工作,却没有合适的,正打算一同到省城打工。易果的心中一直装着李先利,她本是去找他的,一打听他要同赵惠兰结婚了,几次她看着李先利回家,也就打消了再找李先利的念头,计划着早点离开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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