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钱就变坏。”娜娜的话在赵惠兰的耳边回响。她望着眼前喝得烂醉的男人，想想刚才送他回家的两位姑娘，心里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愤怒和悲凉。她含着泪水用全身的力气把李先利弄到沙发上，用毛巾帮他擦脸，李先利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赵惠兰一夜未眠，第二天她还是打足精神去红木馆开门，她要早点见到张春霞，请张春霞帮忙出主意、想办法，她觉得自己六神无主了。

    “先利敢在外面喝花酒？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张春霞听完赵惠兰的哭诉后大发雷霆，她心中也在为与李文新的关系处理上感到憋屈，全身都不舒畅。第一次见到李文新是赵惠兰介绍的，李文新怯生生地低着头，想看她又不敢正视她。她感觉他就像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女孩子一样胆小，心里埋怨着李先利怎么把这样的人招了进来。几天相处后，她又感觉到他的心比女人还细，他时刻都在关注着她，只要她的身体有晃动他都飞奔似的跑过来扶她，她想做什么事他都会不动声色地把活接过去，专用茶杯里他随时为她续着水，什么活他都抢着干，这么勤快 的小伙子难得找，她暗暗地喜欢上了李文新。赵惠兰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常常创造机会让她和他单独相处，张春霞心中那棵爱情种子似乎得到了春的呼唤，沐浴到了阳光，开始发芽了。她没话找话同他说，乐意接受他的帮助，接触中她又感觉到他与她若即若离，从不正面面对她。这使张春霞想起自己的腿, 她自悲了起来。

    “文新，你快去把李先利找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张春霞对正在搞卫生的李文新说。

    李文新低着头在拖地，像没有听见似的。

    “文新！我要你去找先利经理，你没有听见？”张春霞声音提高到了八度。

    “不就……就是为了喝……喝酒的事吗？”李文新怯生生地说：“其实，李总昨天晚上是……是跟我在一起喝酒。”

    “什么？难怪哦，你同他在一起喝花酒，那两个妹子还长得蛮漂亮，你去把她们找来让我们看看？去啊！快去啊!”张春霞的气更大了。

    “什么妹子啊？”李文新记不清了，反问。

    “你有胆量做就没有胆量承认？你去找就算了，还要把李经理带上，他可是要结婚了的人啊，你害别人也不能害惠兰妹妹啊。看不出啊，老老实实的样子花花肠子还蛮多，是两个妹子把你的李经理送回家的，这还有错?”张春霞大声责问。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得给我讲清楚，我求求你了。”赵惠兰哭哭啼啼走到李文新面前说。

    “是的，你莫要认为我们好欺负，李文新啊你摸摸你的良心，我们待你并不薄，你要是敢跟我耍花招、玩阴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好好的把事情给我们说清楚。”张春霞要求。

    张春霞一句“摸摸你的良心”刺痛着李文新的心，他似乎看见了她拖着沉重的拐杖一摇一晃地冲到了面前，感觉到抓着他的胸在严厉责问：“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我……”他文新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口里念着，双手抱头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水笼头冲洗着脑袋。张春霞和赵惠兰不知所措，远远地望着男卫生间的门。好一阵后，李文新才双手抱着头从卫生间慢慢走了出来说：“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喝多了，刚才想吐。但真的只是同李经理两个人喝，如有半点假话，甘愿受罚。”接着他把昨晚如何遇见李先利到两人醉酒直至易果的出现讲得清清楚楚。

    张春霞急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李文新喝酒的地方她知道，心想下班后找老板一问便清楚了。她心生疑惑的是，李文新明明帮自己做好了饭菜，为什么不同自己在一起吃饭，却要一个人去喝酒？她想起自己以前心烦时喜欢一个人喝闷酒，那么李文新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心烦的事呢？这事是不是与自己有关呢？有关的话一定是自己的腿。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又是火冒三丈，拍着受伤的腿说：“不晓得是哪个黑良心的硬要开车撞我，撞就把我撞死啊，害得我成这个样子，不然我现在就去把先利找来问清楚。”李文新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想去阻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赵惠兰说着：“春霞姐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跑了过去安慰着张春霞：“你不要这样，我相信李文新说的话。”

    张春霞停止了打自己的动作。

    李文新远远地看着暗暗地流着泪。

    两条长长的辫子衬托着玉湘高挑的个儿，她学着父亲迈着军人的大步，两条辫子便在屁股后面跳起了舞，一群同学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父亲当上了名誉校长，看哪个还敢欺负你。”

    “是的，谁敢欺负就开除谁。”

    “那当然，老师也一样，不带爱相的都要开除。”

    “上高中那就是坐直升飞机了。”

    “这还用讲，肯定是重点高中。”

    ……

    玉湘像个女将军大步走着，对同学们的议论只回以微笑却不答话。今天是她扬眉吐气的日子，她太高兴、太激动了。因为没有了母亲她自卑，因为没有了母亲她痛苦，因为没有了母亲她觉得老师同学都看不起她，觉得矮人一截抬不起头做不起人。今天不一样，父亲因为捐赠了学校200套桌椅而被聘为名誉校长，同学、老师包括何校长看到她远远的都带着笑，班主任找她谈了心，承认自己没有搞好调査研究，叫她莫记在心上。今天捐赠和聘任仪式就要举行了，这个捐赠人和名誉校长就是玉湘的父亲，全校所有老师和学生都知道，谁看到她都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这是玉湘要的感觉。

    捐赠仪式在学校操场举行，200套桌椅像座小山似的摆在一起，学校1000余学生手举鲜花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迎着胸戴大红花的李一辉，玉湘站在队列中也随着同学们高声呼喊着，万分激动地跳跃着。仪式简单、隆重、热烈，教育局副局长主持，何校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教育局长向李一辉颁发聘书。

    200套桌椅是吴有胜从西双版纳押运过来的，早晨才送到。仪式一结束，何校长就带着教育局长看桌椅，李一辉、吴有胜 陪同着。局长走近一看，禁不住眼放异光，他伸出手围着堆着的桌椅摸着转了一个圈，回过头来对李一辉说：“实在，太实在了！好，真是太好了！”李一辉礼貌地点着头，却不明白局长的意思。

    局长知道李一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说：“李总，我参加过多次类似的捐赠活动，我可以保证，在我参加的所有捐赠课桌椅活动中，你的桌椅质量是最好的。你们每张桌椅的用料都是正料，没有一点边角余料，特别是接头处都非常好，你们捐赠的这批桌椅比我们自己出钱釆购的质量都要好。”

    “局长您是内行，说的是。”吴有胜对局长伸出了大拇指，接着说：“我们李总交待，要捐就捐最好的。我们本来就是做红木家具的，做红木最讲究工艺和质量，加上我们在老挝原始森林中釆伐红木时本身也有杂木，有的工厂以次充好，还用这杂木做红木卖呢，用这木料做课桌椅当然是上等的好啊！”

    说话间吴有胜随意搬出两张桌椅放在操场中，对在场的局领导和学校负责人说：“无论是桌子或椅子，你们随意检査。”他这样一说，有的坐着椅子，有的检査桌子，个个赞不绝口说:“厚实，扎实，耐用！”

    局长再用手在桌椅上摸了摸，又坐着试了试，问吴有胜：“不知你们的出厂价是多少？”

    “不好意思，不知局长平时的釆购价是多少？”吴有胜反问局长，大家哈哈大笑。局长要副局长报了价格，吴有胜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局长要，这个价格我也可以接。”

    “真的？就把你们捐赠的这批桌椅做样品，我们可以先定1000套，做得好可以长期合作下去。”局长说。

    “局长啊！我们今天是来捐赠桌椅的，不是来推销桌椅的。”李一辉笑着说。

    “谢谢局长！谁叫我们遇上了这么开明的领导呢。”吴有胜说。

    “哈哈！哈哈!”阵阵爽朗的笑声在校园上空回荡。

    无意间吴有胜签下了一笔大单，大家都喜出望外，李一辉安排晚上在易青青的烧烤店里聚餐。这是一次难得的大团圆，李一辉、吴有胜、李先利、张春霞、赵惠兰、胡老师，还有李文新与易青青都参加。易青青的烧烤店也在不断更新产品，加上提前有预约，菜就更加丰盛。洞庭湖的野生脚鱼、清蒸桂花鱼、平锅草鱼、烤鲫鱼、烤羊肉等洞庭特色的美味佳肴都上了，酒刚倒好，张春霞就迫不及待地扶着桌子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端起酒杯说：“姐夫、吴大哥和各位，今天我很激动、很高兴，一场飞来的车祸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的真情与丑恶。姐夫为我找了最好的医生，为我提供了最好的住院条件；惠兰妹妹不怕我脏，顶着我对她的无理指责为我抹洗、喂我吃饭；青青姐为我煮粥送汤，变换着花样保证我的营养；吴大哥从西双版纳赶来看我，为我设计装修出了那么漂亮的红木馆。”说到这里，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接过赵惠兰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所以今天这第一杯酒我要敬大家，感谢大家。我张春霞被车撞了，司机跑了，他会不得好死，我却活过来了，在大家的关爱下我还会活得好好的，我是出自内心地感谢大家。”张春霞一口喝完了杯中酒，大家也就随着喝了起来，唯有李文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端着酒只喝了一小口。

    “第二杯酒我来敬！”胡老师今天端的是饮料，她说：“我一呢是祝贺，祝贺李一辉总经理被聘为中心学校名誉校长，同时也祝贺吴总今天签下了课桌椅大单；第二呢是感谢，感谢李一辉总经理为我所做的一切，特别是上次喝酒在吴总面前失了礼, 感谢吴总的海涵。”她说完便把饮料干了，李一辉和吴有胜碰了下杯也干了，唯有李先利鼓着眼睛自顾自地喝着酒吃着烤鲫鱼, 他的内心里在想着那1000套课桌椅的订单，盘算着这张订单可以赚多少钱，而这钱又不可能有一分钱进他的口袋，他想起娜娜说的话：红木馆是李一辉帮张春霞开的。我李先利什么时候比张春霞都混得差了呢，他越想心中那团窝囊火越烧心。

    赵惠兰看见李先利只顾吃不说话，便自己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我来敬大家一杯，为什么呢？就为感谢大家接纳我，让我成了大家庭中的一员。”

    “你这酒要敬，不过要一杯一杯敬。先得喊伯父，第一杯得敬伯父。”吴有胜想活跃气氛提议说。

    “是的，你和先利一起叫伯父敬伯父。”

    “都要结婚了，还不改口叫伯父。”

    大家嘻嘻哈哈笑着说着，赵惠兰害羞地向李先利投去求助的目光，李先利低着头在吃鲫鱼，一直盯着他的张春霞心里又上火了，她提高声调说：“先利，该你敬酒了！”

    “敬，敬什么酒？”

    “和你的新娘子敬你伯父的酒。”易青青提醒。

    “慢！李先利，你先当着大家的面把同易果的关系讲清楚。”张春霞忍无可忍了。

    “怎么回事？”李一辉问。

    “昨天晚上他喝了酒，是易果把他送回家的。”张春霞说。

    “到底怎么回事？”李一辉追问。

    “什么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时候又这么关心起我来了啊？” 李先利说。

    赵惠兰低着头悄悄地坐了下来。

    “你……你……”李一辉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什么啊！你把我当人看了吗？ 200套课桌椅你说捐就捐了，告诉我一声了吗？1000套课桌椅的订单你们签了，赚的钱有我一分吗？红木馆是帮春霞开的，有我的一份吗……”李先利越说越激动。

    “你混账！”“呯”的一声，李一辉气得把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

    这杯酒因赵惠兰而发起，她原本是想让大家开心，没想到李先利不给她面子让她下不了台，她更没有想到会引起李一辉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得哭了起来。张春霞和易青青忙去劝她，吴有胜则转过身安慰着李一辉。李先利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开始说的话有些过头了，他站起身说：“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一步。” 说完便离开了。

    李一辉一直被亲情所累，他心中清楚，李先利和张春霞两人性格各异，李先利自私张春霞大方，除开女儿玉湘外，他心中最牵挂的就是这两个人，他要给予的也是这两个人，他要帮助和照顾的还是这两个人，但是他发现，自己很难平衡好两人的关系。在个人得失面前，李先利有更高的要求，但是李一辉没有想到先利会在这么公开的场面上说出那么尖刻的话。好不容易的聚会被李先利这么一闹大家都没有兴趣了，很快也就散了。

    蓝蓝的天空飘着淡淡的云彩，阵阵轻风将满山的竹子翻起绿色的波浪，灿烂的阳光将溪边小屋染上了金黄，一对不知名的鸟儿唱着情歌，从胡老师的头顶飞过，午休后的胡老师哼着邓丽君《真的好想你》的歌曲在屋前地坪里转了一个圈，拿着鱼食走到溪水边喂鱼。一条条大的小的、肥的瘦的红鲤鱼不知是听到了她的歌声还是闻到了鱼食的香味，摇头摆尾、争先恐后向她面前游来，它们张着甜甜的嘴、睁着圆圆的眼、竖着长长的须，让人觉得可爱极了。胡老师带着灿烂的笑手一扬，一把鱼食撒了出去，一粒粒鱼食在空中翻滚后纷纷落了下来，有的落在水面上，有的落在鱼嘴边，有的落在鱼背上，条条鲤鱼有的带着饥饿、有的带着惊慌、有的带着兴奋争抢着食物，水中便响起了鱼儿夺食的声音，升起一阵阵浪花。胡老师的手又一轻扬，鱼食如雨点似的再次散落在溪中，鱼儿又兴奋地你站 在我身上我爬在你背上叠罗汉似的争抢着食物，击起无比欢乐的浪花，胡老师看着笑着又连撒了几把鱼食，鱼儿争抢得更加热闹了。每天到溪边喂鱼已经成了胡老师的习惯，看见这群活泼可爱的鱼儿，她又想起了李一辉，她没有想到李一辉心有这么细，更没有想到他会利用这溪水为自己制造出这么美丽的风景。又有几天没有看见李一辉了，她突然有种马上就要见到李一辉的冲动，她急步离开溪水边走到水缸前，接着竹筒里流出来的山泉洗了手和脸，带着灿烂的笑进城找李一辉去了。

    高高的楼房快要封顶了，头戴安全帽的李一辉正站在脚手架上同现场施工员说着话，从下往上望去，胡老师只能看到李一辉的影子。她喊了两声，李一辉没有听到，她便穿越脚手架，沿着楼梯口想上楼去找李一辉。楼道间裸露着水泥，横七竖八地躺着木条、木板等建筑材料，胡老师越往上爬越显得艰难，不多时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开始爬楼梯时她心中还有些新奇，越往上爬她越胆怯起来，窄窄的楼梯道被脚手架塞得满满的，废弃的木板、铁钉等建筑材料阻挡着她前行，稍不留神头就会碰上脚手架，脚下又高低不平，时不时还会遇上废旧的铁丝、铁钉，随时都有扎破她的鞋或脚的危险。上楼时她站在楼下还能看见李一辉的影子，进入楼中视线被安全网遮住了，工人们在楼顶上作业，楼梯间看不见一个人，孤独、恐惧感向她袭来，她越往上爬心里越慌，头连连碰上脚手架，心里一慌脚下又乱了方寸，有几次险些踩空，不多时胡老师头痛脑昏腿打颤爬不动了，她气喘吁吁呼叫着：“李一辉！李一辉！”

    李一辉听不见胡老师的呼叫，他交待完工作，坐着升降梯从楼顶直接下到一楼忙别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