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乖，妈妈不哭。”玉湘劝着张春梅，她伸出小手为妈 妈理着凌乱的头发，用还留着泪水的小脸蛋贴着妈妈的脸。张春梅将玉湘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又涌了出来。妹妹张春霞和侄子李先利太让她伤心了。

    张春霞比张春梅小6岁，姐妹俩的关系一直很好。张春梅说张春霞像蜜蜂一样成天在她面前嗡嗡叫。张春霞则说她就是一只小蜜蜂恋着梅花，比姐夫还要恋梅花。在家做姑娘是这样, 张春梅结婚了还是这样。张春霞原在一家街道印刷厂上班，被 李一辉重金“挖”过来了。张春梅一直从内心里感激丈夫把张 春霞当成亲妹妹看待，对她照顾有加。工厂一发火，妹妹就六亲不认来讨债，这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吗？平时来不是给玉湘带糖就是带玩具，今天她病在床上，妹妹不但不为玉湘做点吃的，还说她是装病、做可怜想赖账。侄子李先利也不知什么时候与张春霞同穿一条裤子了。想起李先利，两行辛酸的泪水又从张春梅眼眶里滚落下来。8年前，也就是公元1985年的夏天，李一辉的亲弟弟李俊辉在临终前拉着她和李一辉的手说：“我就 这根独苗，他妈去得早，农村里又穷，先利就交给你们夫妻俩了。” 8年啊，李先利跟着她们如同一家，如今为了 7万块钱却反目。

    她哭，哭自己的命苦，家里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以前当军官的丈夫李一辉虽然没有多少钱给她用，可是有一份当官的 荣耀，出去有车有勤务兵，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烧得亲情都没有了，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这个家景，怎么对得住肚子里的孩子啊？她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得越凄惨。

    李一辉下了两碗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又夹了些泡辣椒, 喊着妻子和女儿来吃，他自己也没有吃晚饭，他没有感觉到饿。女儿玉湘坐到桌前，用筷子夹着荷包蛋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她哭得太累，两只水灵灵的眼睛都肿了。李一辉含着眼泪把女儿轻轻地抱起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妻子说头痛没有起来，李一辉端着面条送到妻子的床前。张春梅在床上坐了起来，不情愿地接过了面条和筷子，说头痛不想吃，李一辉劝说：“你不想吃，你肚子里的孩子要吃啊。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得吃点啊。”

    “孩子！孩子！你就只晓得关心你的孩子！”张春梅生气地将手中的筷子摔在地上，李一辉没有说话，踩着地上的筷子进了厨房，重新拿来了筷子递给张春梅。张春梅不敢再作声，伸出手慢慢接过筷子，十分委屈地夹起一根面条送进了嘴，慢吞吞地吃起来。妻子张春梅在李一辉心中是爱，但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这要从俩人谈恋爱说起。热心的媒人请人代替他给张春梅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求爱信，张春梅说正是那封情真意切的信和苍劲有力的字俘虏了她的芳心，俩人凭着信和照片就定下了终身。结婚后张春梅没想到李一辉原来大字不识几个, 情书是用酒换来的，怪李一辉骗了她，李一辉说这是智娶。

    那个年代在部队能够写出感天动地的情书的没有几个。青春岁月，爱情的火花一旦碰出就是霞光万丈，如胶似漆，俩人的心目中只有美好的爱情、甜蜜的生活。农村出身的李一辉内心是自卑的、矛盾的。张春梅是城里人，父母都拿国家工资, 只有两姐妹。李一辉农村出生，母亲生下他后嫌家景太差与父亲离婚改嫁了，他同父亲艰难度日。父亲没钱供他读书，有时连油盐钱都要借。父亲脾气硬，借钱的重任就落在他的身上。为了借钱他受过白眼、挨过打、被狗咬过，村里人都叫他穷小子，他怕穷、更恨人家喊他穷小子。就算报名当上了兵，家景差异还是让他没有一点信心。媒人凭借她的足智多谋加上李一辉自己的英俊让张春梅全家喜笑颜开。

    考验爱情是从柴米油盐酱醋茶开始的。李一辉不会做饭, 为了表现，他花了两瓶红星二锅头拜老炊事班长为师学了几招。婚后第一顿饭他做了个辣椒炒肉，烧了两条小黄花鱼，炒了一盘红菜臺，炖了两只鸽子。三菜一汤放上桌，李一辉觉得特有成就感，他暗暗高兴，禁不住哼起《打靶归来》的调子。将张春梅请上桌，他有些夸张地去头去尾夹着一条黄花鱼的中段放在张春梅的碗里，张春梅用竹筷子尖夹了一丝黄花鱼肉慢慢放 进嘴里，上牙下牙那么一错动，吐出两字“咸了”。李一辉又为 她送上一碗鸽子汤，张春梅用舌头舔了舔，皱了皱眉头说：“淡了。”

    让李一辉更难受的是进商场，张春梅不管适不适用、需不需要，只要是她喜欢的都要买。她的理由是进商场买东西图的就是开心，买了的东西自己用不着可以去送人。逢年过节，她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家家李一辉都得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一拜访她才开心，说这才能证明她们家的亲戚在李一辉心中的地位。 张春梅对李一辉家里的亲戚也是同样，从不分彼此，这点有时还让李一辉很感动。受人夸奖是让人高兴的事，但得有实力。他们口袋里的钱常常不够用，张春梅先是到娘家要，后是到娘家借，再后来就说李一辉没用，赚不到钱是个穷光蛋，这同小时候屋场里的人喊他穷小子没有区别。人最怕的是伤了自尊心，更何况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李一辉的内心再次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从小就是有泪只往肚里吞的李一辉强忍着内心的伤痛，珍惜着与张春梅的缘分，他自知自己的出生和所受的教育、生活环境与春梅有许多不同，甚至相差太远。李一辉习惯部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归的那种豪情万丈的生活。张春梅则喜欢精致、浪漫、超前的享受。李一辉想着改变自己也想着要改变张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