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幼保健院的急救室外，李一辉抱着睡着了的玉湘在焦急地踱着步，闻讯赶来的张春霞冲了上来，指着李一辉的额头气喘吁吁地质问：“你把我的姐姐怎么了？你把我的姐姐怎么了？！ ”保安迎了上来，厉声地说：“这是医院，肃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一辉向保安赔着不是。

    “我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同你没完！”张春霞凶着李一辉。玉湘被惊醒了，她朝张春霞喊着：“小姨，小姨。”伸出了双手，李一辉手一松张春霞抱住了玉湘。

    好好的事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李一辉悔恨交加，心想哭啊闹啊又不死人，自己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呢？他一拳打在医院的墙壁上，雪白的墙面留下了鲜红的血印。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急救室的门打开，护士推着张春梅出来了，李一辉、张春霞一同迎了上去。“春梅”！“姐姐”！“妈 妈”……他们争先恐后地喊着。

    “妈妈没事，湘湘要乖。”张春梅拉着玉湘的手有气无力地说。

    张春梅手上在打着点滴，李一辉帮着护士将妻子推进了病房轻声地问：“舒服点了么？”

    张春梅默不作声。

    “姐，想吃什么？”张春霞问。张春梅摇摇头。

    “你们少说话，让病人多休息，看着药瓶，打完了喊我换药。”护士有些不耐烦地吩咐着，李一辉像个小孩似的连连点头。

    张春霞目送着护士离开了病房，回过头来望着李一辉，突然觉得他这几天老了许多，意识到自己刚才凶他有些过份，心想印刷厂接二连三的事也确实难为姐夫了，眼前的姐姐也没有大碍，一种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便说：“姐夫，大冬天的人容易着凉，你就带玉湘回去睡觉吧，今天晚上我守着姐姐。”

    “你呀!”张春梅细声地责怪李一辉：“夫妻这么多年，我这爱哭爱闹的毛病你又不是不晓得，你就让下我啦，硬要跟我对着来，这样就好了吗？这么晚都陪着我进医院，你就高兴了吗？幸好医生说了我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不然你要后悔一辈子的。你就听春霞的带玉湘回去睡吧，明天早点来，帮我煮点粥带来。”张春梅说。

    李一辉内心充满对妻子的感激，人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怯生生地连声说：“好！好！”要玉湘同妈妈和小姨说再见后，他抱着玉湘就离开了医院。

    夜已深，大街上他抱着玉湘在行走，刺骨的寒风让他解开深蓝色风衣扣子紧裹着女儿。医院里妻子的一席话让他很感动，他觉得这是她的肺腑之言。是的，有什么话不能细声细语地说呢，古话说“只要话说得好，狗肉也敬得了神”。连神仙都爱听好话，何况是人呢。他反思是自己太冲动了，不发那顿脾气至少妻子不会进医院，自己也不会受到这阵惊吓，害得玉湘跟着受罪，这么晚了还不能睡觉。回想起来，真是万幸啊，如果大人小孩出了点意外，他都不能原谅自己。妻子说的也是大实话, 自小她就爱哭爱闹，为这坏脾气她父亲不知打过她多少次，这点他是证实了的。李一辉转念又想，这发脾气起冲突也是双方的事啊，人人都有脾气性格，就只单方面要求一方改，另一方不配合甚至变本加厉又怎么能行呢？玉湘早已睡着了，他加快了步伐。

    吴有胜一早就离开了宾馆在邮电局排队打长途电话，他没想到国际长途比国内长途还好打，老挝的电话要通过翻译，他把大概的情况向翻译说了，翻译再同老挝的合作伙伴阿财沟通反馈情况，一个上午就协商完成。

    西双版纳的电话到下午四点多才接通，电话那边一听情况就爽快地答应了。办完这些事，吴有胜十分高兴，他知道李一辉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答应回去做妻子的工作，就证明他自己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事就肯定能成。吴有胜转业一回家就做起了买卖，手头有了积蓄、生意上有了门路后，才辞退了工作当老板的。做红木生意他也不是新手，还是在部队当兵时, 他周边的朋友就有拿着中国的物品，偷偷地与老挝的老百姓做交易换红木，今天一根木头明天两根木头，一年下来也有些利润。那时他就想，老挝人喜欢中国的东西，中国也需要老挝的一些物品，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啊，为什么政府不允许，只能偷偷摸摸地做呢？他想不通。他转业回来，正好中国国门向外打开实行改革开放，他感到这正是自己期望了很久的事，便开始学习老挝语言，并跟着朋友做起红木生意来，不过都是转手买卖利润不高。再说红木生长慢，是砍一根少一根的稀缺物资, 自己正遇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期，得抓住眼下的机遇。国际贸易政策变化快，说不定什么时候红木就运不回国，在他的心里是早下定决心要大干的。

    吴有胜与另外两个人合作，他一个人占一半的股份。在电话中，他明确愿意把自己的股份让出去一部分，另外两个人没有理由反对。再说吴有胜又说得很清楚，李一辉曾经是他的首长，他不但懂红木，还有野外生存经验，有这样懂业务的人加入团队自然是好事，另两人都表示欢迎，吴有胜感到十分高兴和激动。他早早来到了烧烤店，要易青青还是准备飞天茅台, 等待首长。

    李一辉早晨八点不到就用保温桶装着粥，在街上买了两根油条和两个肉包子带到了病房。护士已经开始査房，张春霞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眼睛红红的，显然没有睡好，见李一辉来了就说：“姐夫，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去睡了。”李一辉掏出钥 匙对张春霞说：“你去我家睡吧，玉湘还在床上，我出来时没有叫醒她。”张春梅一听玉湘一个人在家就不放心，催着妹妹快走。

    “你好些了么？”李一辉问。

    “没事。”张春梅淡淡地一笑。

    中午张春梅吃的是早上剩下的粥，李一辉在医院食堂吃的饭。快到傍晚了，李一辉正在心里盘算着晚饭如何解决时，张春霞带着玉湘和李先利来了。张春霞是个时而让人喜欢、感动, 时而又让人讨厌、烦躁的人。李先利为他们带来了饭菜，张春梅说不想吃，要李一辉先吃，李一辉心里想着和吴有胜约好了的事，却又觉得不好开口向妻子说，万一又惹得她大哭大闹自 己下不得台，不去吴有胜会说自己不讲信誉。医院里有电话, 易青青的店子里却没有，失信于人不是他的性格。他前思后想后开口了：“春梅，我还得离开一会，昨天与吴有胜约好了，说今天晚上回他的话，你在住院，那红木的事我就不干了，我回了他的话就回来。”

    “不去了？那怎么行呢？”张春霞第一个反对。

    “你莫听他的，我怕他的心思早就飞走了。平时在家里拿到有关红木的书就不放，他不喜欢红木还舍得花那么多钱买红木家具？原来的屋卖了他不伤心，他伤心的是那套红木家具呢。” 张春梅的身体恢复较快，说起话来也有精神了。她接着说：“我没有事，你去吧。我留得你的人在也留不住你的心，你想什么时候跟那个兵走就什么时候走。”

    这话让李一辉左右为难，他不知道妻子的话是真是假，觉得张春梅的话里带气。

    “去吧，你什么时候这么重视我的意见了？我开始是故意气你的，现在这节骨眼上去云南上老挝怕是唯一的一条路子，那个同你一样爱洗冷水澡的人怕是你的贵人呢。”张春梅一说完话，张春霞就推着李一辉说：“去吧，去吧，这里有我们呢，两个小时，可不能喝多了。”李一辉又一次被感动了。

    街道上路灯亮了，行人匆匆、车来车往。李一辉走在去烧 烤店的路上感到脚抬不起，人很疲惫。看见李一辉无精打釆走过来，易青青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吴有胜赶忙迎了上去连问：“首长怎么了？！首长怎么了？！ ”

    “没事。”李一辉在一张事先摆好了酒杯的桌子边坐下。菜很快上来了，昨天还剩了半瓶酒，他们两人平分了，喝了两口酒两人互通信息，吴有胜心花怒放地说另两个合伙人都热情欢迎首长的加入，期待早日相聚实施计划。李一辉说了些感谢的话，就如实说了妻子住院，马上启程有些不便，吴有胜表示没有问题，什么时候出发由首长定，但宜早不宜迟。谈妥后，吴有胜从口袋里掏出5000元现金说：“嫂子住院我表表心意，再说印刷厂出了事首长又要随我外出，家里的生活得安排好。”李一辉正在想着如何开口向易青青借钱呢，妻子住院要钱，家里的日常生活要钱，自己外出也得留点钱给家里应急。他感激吴有胜想得周全，端起酒杯同他碰了杯，一口把酒干了，要了联络地址和方式就起身告辞了。只有两个小时的约定，万一迟到 了怕节外生枝，李一辉发现自己成了小媳妇，他苦笑地摇了摇头，经验告诉他，凡事能忍则忍，小心为妙。这次他长了个心眼，顺便买了一些妻子和玉湘喜欢吃的苹果、糖。

    一进病房，他就绘声绘色地说吴有胜把电话都打到国外去了，这兵蛋子有出息，做事认真靠谱。把吴有胜当天在邮电局排队打长途，国际国内打了几个就把事都说妥了，特别是老挝的阿财是如何如何的欢迎他去，说得绘声绘色。张春梅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他反问：“我说了我去吗？我只是告诉你们, 吴有胜和他的老挝朋友都欢迎我去。再说我就是要去，也得夫人你批准才行，特别是现在你住在医院里，我更不能离开你 啊。”

    “算你识相，”张春梅用多日不见含着几分娇气的温柔目光望着李一辉说：“难得你良心发现一次，我是希望你早去早回， 年关也快了，总不能在国外过年吧。不过，晚上医生来了，说我的身体有反复，没有十天半月怕出不了院。”

    张春梅这话让李一辉凉了半截，下午医生告诉他妻子明后天就可以出院。这好好的怎么又生变化了呢？他垂头丧气一脸苦恼。望着姐夫这苦闷的样子，张春霞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姐夫，你上当了，姐姐是骗你的，我们和医生说好了，明天上午打完针就出院，从明天晚上起我就搬过去和姐姐住。我和姐姐还有玉湘决定，后天把你赶出家门。” “不！我不赶爸爸，我不赶爸爸，我要爸爸！”玉湘哭着脸说。张春梅姐妹俩哈哈大笑了起 来，李一辉弯下腰抱起了玉湘，两行热泪禁不住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