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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更新时间:2020-10-04 21:41:31 | 本章字数:4686

    雪不知不觉下了半个月,山川、田野、村庄、城市都被雪覆盖着,眼前显得格外的洁净和明亮。腊梅开了一年又一年, 转眼已七个年头,两鬓斑白的李一辉手捧一束含苞待放的腊梅在张春梅的坟前说着话:春梅啊,有两年没有来看你娘儿俩了,你们还好吗?不是我不想你们,是我太忙了。忙什么?忙搞房地产开发呀,在深圳发展呢。玉湘今天没有同我来,她大学毕业了,我帮她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做什么工作?大宾馆里当服务员,你就放心吧,重要的是进了京城啊。我啊还帮她看上了一个帅小伙,我首长的儿子,比她大7岁,你就放心吧,她会有花不完的钱、享受不尽的好日子。

    北风夹着雪花还在铺天盖地下着,一朵朵雪花落在李一辉的帽子上、大衣上,不多时他已经变成一个雪人了。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在张春梅坟墓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转过身摘下军帽,将身上的雪拍打干净后才迈着大步离开。雪越下越大,风带着呼啸声越刮越猛,李一辉的脸颊冻得通红,鼻孔里不断有异物流了出来。今年的冬天真冷,他在心里说着。都说瑞雪兆丰年,他想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成,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场灾难正等着他。

    “先利!先利!孩子又发烧了,怎么办?”梳着短发的赵惠兰给在印刷厂的李先利打电话。他们的孩子5岁了,因病头两天才出院。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快送医院啊。这厂子不赚钱,事情却又多,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忙完了就去医院找你们。”李先利说完顺手将手机往办公桌上一甩,双脚放在办公桌上,长叹了一声。印刷厂刚投入生产那两三年生意好得不得了,李一辉按照原先的约定创造的利润抵扣着他的建厂投入,眼看投入要收 回自己有红分了,生意就像气温一样进入了冬天天天下降。现在设备落后了,订单少了,工厂开始出现亏损,日子越来越难过。同赵惠兰结婚后本来日子过得不错,不幸的是孩子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钱都送进了医院。房地产他没有股份了,这往后的日子怎么撑下去呢?他跷着二郎腿,口里哼着小调,眼前却呈现出昨天的一幕。

    昨天他在省城办完事走进了一家超市,他准备帮孩子买辆玩具汽车。超市里货物琳琅满目,提着篮子的、推着车子的购物者好像不要钱似的将各自喜爱的物品往篮子里放,往推车里堆。他走近摆着各种玩具的柜台前,稀奇古怪的玩具让他眼花缭乱,火车、轿车、吉普车、挖掘机、翻斗车;手动的、电动的、遥控的,让他一时不知如何选择,他一手拿着轿车,一手拿着翻斗车,思考着买哪一辆。

    “先利哥!给孩子买玩具呢?”有人主动喊他,他迎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美女笑嘻嘻地望着他。她留着黄色卷发,身穿蓝色西装,脖子上围着条丝绸小围巾,给人一种精神、精致、 高雅的感觉。

    这样漂亮的女人喊自己做哥,是自己听错了吧,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放下了那辆翻斗车,拿着轿车转过身去付款。那个女人伸出白净的手,拿起了他放下的那辆翻斗车紧走几步跟了上,她轻声地问:“先利哥,不认识我了?”

    李先利转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女人伸出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嘘”了一声,示意要他不说话。他走在前女人跟在后,排队到了收银处,他将小轿车放下,她立即把翻斗车也放了过去,他不明白意思,回头望着那女人,“一起买单。”女人说着递过银行卡,收银员口露白齿面带微笑甜甜地说:“好的,易总。

    “易总,您走好!”售货员将装着汽车的袋子递给了那女人,李先利在努力地回想着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这时那女人又紧走了几步追了上来,带着调侃道:“大厂长真的把我忘了?我是易果啊。”

    “易果?是你?”李先利惊喜地问。

    “如假包换。”易果调皮地说。两人说了几句话,易果要请他吃饭,他假说还有要事办,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就拿着她买的汽车回城了。

    看易果的穿着就晓得她混得不错,一晃几年过去了,她都干了些什么呢?她嫁人了?生孩子了?那收银员喊她易总,她是什么企业的老总呢?李先利想着一系列的问题,把腿从桌子上放到了地下,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在车间转了一圈后回城看儿子去了。

    八点不到,李文新就打开红木馆的大门开始打扫卫生,这是他每天早上上班要做的第一件事。路边上灰尘多,桌子、椅子、柜子、箱子、床铺、茶座、大板、各式摆件都要打扫,是个辛苦活,张春霞腿致残不能长久站立,这事就让他承包了。交通事故的事他投案了,公安核实了案情,张春霞与他达成了和解,公安局考虑到实情,给予他行政拘留和经济处罚便结了案。不多时张春霞抱着三岁多的女儿来了,进了店门,张春霞把女儿放在地上,女儿像小鸟一样张开双手向李文新面前扑过去,她边跑边喊:“爸爸,爸爸!饭饭,饭饭!”李文新知道女儿是在喊他吃饭,他低下头抱起女儿,女儿亲密地在他脸上亲了两下,他心花怒放地亲了女儿几下便放下了她说:“爸爸吃饭饭去了,爸爸吃饭饭去了。”女儿并没有追赶他,趴在一把躺椅上自顾自的玩了起来。张春霞把一碗面条递给了李文新,扫视着摆放整齐、打扫干净的满屋红木家具,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 笑脸幸福地笑着。李文新三两口吃完了面条,双手端着碗把汤也喝了个精光,张春霞伸手接过碗白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总是这么饿!”

    “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李文新说。

    “不正经。”张春霞说。

    “是你说我饿的呀。”李文新说着就伸出嘴要吻张春霞,张春霞躲闪着说:“你带下凤儿,我去订个大蛋糕,今天是奶奶九十大寿,伯父和先利他们都要过来,我就在青青姨那里订了一桌。”

    “要得,下午我早点关门后就直接去吃饭的地方。”李文新 说。

    “好,好,我们让奶奶高兴点。”张春霞点着头说。

    烧烤只是易青青经营的一部分了,年前她将烧烤店做了升级改造,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洞庭仙酒店”。为什么取这么一个名字呢,有人问易老板,她说:“过去我们总说要过神仙日子,在我看来现在我们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越过越红火,神仙的日子也不就这样。”大家一听觉得有道理,都点头赞同。酒店还是主打经营洞庭湖鲜的牌,鱼的种类和做法比以前大变样了,那烧烤和卤菜作为店里的传统产品保留着。酒店装修一新,有包间和大厅。

    李奶奶过九十岁,这是大喜事,易青青亲自打理。洞庭湖的老居民都喜欢吃鱼丸子,日子好过了,人比以前却懒了许多,就说做鱼丸吧,大部分人不注意选料有的还掺假,鲜味自然出不来。她特意买了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亲自动手去皮去刺,用刀将一层层细嫩的肉刮了下来。做这道菜特别费功夫,一般她不亲自做的。李一辉喜欢吃的财鱼片、张春霞喜欢喝的鲫鱼汤、李先利爱吃的桂花鱼、赵惠兰爱吃的粉蒸鱼、李文新喜欢的武昌鱼这都是要上的;还有长寿面、寿桃必不可少;小孩喜欢吃的烧烤、火腿肠炒黄瓜,给凤儿蒸个鸡蛋,这样一安排菜就不少了。为顾客节约就是为自己揽财,这是她的经营理念,像这样的大场面她更加注意。下午五点半,张春霞就提着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来了,俩人站在店门口说着话迎接着客人。

    年纪越大越注重亲情。李一辉是第一个来客,这些年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深圳,与亲人相聚的时间自然少了许多。房地产资金占用量大,深圳的地价又高,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选择到深圳发展其实是非常冒险的,等他完全明白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自有资金基本用完,为了获得资金就得天天跑银行。对于求人的那些事又不是他的长处,要他低三下四求人请吃请喝、陪唱陪跳、送烟送酒就如打他的脸,他有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回到巴陵老家他就开心,李先利和张春霞都成家生孩子了,他早早过来想同他们多说些话,在外地他最挂念的就是这份亲情。看见李一辉大步走了过来,张春霞叫着姐夫把他迎进了店,易青青领着他进包间张春霞就止住了脚步。看到李一辉两鬓的白发,易青青有些心痛了,她带着责怪的口气说:“都是过半百的人了,还往外跑,也不晓得为自己找个伴。胡老师的丈夫和孩子都回来了,你还等什么呢?”

    “我不是等胡老师,都这个岁数了要找个适合的难,再说你也不是这么在过么?”李一辉说。

    “我在说你,你就莫往我身上扯。”易青青答着话,这时李先利带着一家人来了,接着胡老师、李文新带着奶奶等人也到了,大家围着桌子坐定,菜也上来了,张春霞指挥着服务员给客人倒白酒或饮料。胡老师看见这一桌的菜直夸做得好,她同丈夫商量了也要在这里摆一桌请大家。易青青说:“你们一家终于团聚了,真好!到时我还是亲自下厨,包你满意。”胡老师眼睛望着苍老了许多的李一辉,口里却对易青青说:“谢谢!”

    胡老师一家团圆是好事,但对于为胡老师付出了许多的李一辉说不能算公平,而张春霞却是在心里为他鸣不平,她内心里对胡老师很有意见。看见人到齐了,她站起来说:“大家静静!大家静静!今天是我奶奶90大寿,首先请今天的寿星、我的奶奶讲话,大家欢迎!”张春霞说完就带头鼓起掌来。李文新把奶奶的椅子往后拖了一下,扶着老奶奶站了起来,她话未出泪先流,激动得身子发抖说:“他姐夫啊!你是好人,你们李家的人都是大好人啊。文新犯了那么大的错,你们原谅了他,还出钱帮他们成家,我老婆子有今天全是托你们的福啊,我感觉自己是越活越硬朗了,我要谢谢你们啊!”

    老奶奶的一席话让李一辉十分感动,说起张春霞与李文新走到一起,还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今晚是老奶奶的寿辰,看到她的身体越来越好,90岁的人了思路这么清晰,话说得还这么清楚,真是难得。他站了起来离开座位,走到老奶奶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今天是您老人家的生日,我们都是来给您做寿的,我们祝您越活越精神,做个幸福的百岁老人!”

    “好!好!托你的吉言,托你一家的洪福!”老奶奶拍着李一辉的手背开心地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这时服务员熄了灯,唱起了生日歌,推着生日蛋糕进来了,在场的都拍起手一起大声唱起生日歌来。

    蜡烛已经点燃插在蛋糕上,一根根蜡烛就如一颗颗星星在闪烁,漆黑的屋内顿时明亮了起来。张春霞搬开奶奶坐的椅子, 扶着她走到蛋糕前说:“奶奶,我数一、二、三,您就同我们一起吹灭蜡烛。”奶奶口里说着好,手自然地伸出向前摸索着,烛光似火苗在闪烁、在跳跃。光,火光,老奶奶眼前出现了一闪一闪的光点。火!火!老奶奶把颤抖的手伸到了蜡烛上,她感觉到痛。“春霞!春霞!我的好女儿,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 ! ”老奶奶用抖动的手抚摸起张春霞的脸蛋。

    “奶奶!老奶奶!”大家惊喜地喊着围了上来,欢呼雀跃。老奶奶重见光明了,真是奇迹啊!一家人高兴得围着老奶奶跳了起来。

    吃完饭,李先利和张春霞两家人一离开,就只剩下李一辉和胡老师了,李一辉告辞了易青青要送胡老师回家,胡老师点着头算是同意了。两人走着路都没有说话,沉默一阵后胡老师说:“现在国内好起来了,他们就回来了。”

    “这是好事,我祝福你们一家人团圆。”李一辉说完又关心地问:“你的病好彻底了吧?”

    “完全好了,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真不知说什么好!” 胡老师说。

    “哪有啊?”李一辉说。

    “还记得你第一次介绍我认识吴有胜我喝醉酒的那一次吗?”胡老师问。

    “怎么不记得呢?那次你真的太反常了,我从来没看见你喝过白酒的。”李一辉说。

    “早就想告诉你,几年了却一直不好意思说。其实那些天我感到特别的难受,就想到了死,那天我穿上了最喜欢的衣服, 准备好了安眠药,你却喊我吃饭,我想见最后一面道个别也好,没想到一杯酒把自己喝醉了,让你陪了我一个晚上,我醒后就改变了主意。”那晚她那么痛快地喝酒在李一辉心里一直是一个疑问,现在终于解开了,他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哦! ”

    “谢谢!真心地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胡老师口里说着, 人默默地在往前走。

    “没事!”李一辉不知道自己的口里怎么蹦出这两个字来,他的眼里含着泪水。这时两道灯光直射过来,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头的李一辉见迎面来了辆的士,他手一抬叫住了车,对胡老师说:“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就上车吧。”胡老师说着好,便坐进了副驾驶室。目送着的士拖走了胡老师,李一辉两行酸

    楚的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从未有过的孤单感席卷着他的全身,我这是怎么了?他不禁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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