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更新时间:2020-10-04 21:42:05 | 本章字数:5466
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李一辉独闯深圳就带了吴有胜一个帮手,也是合伙人。刚来时李一辉如沐春风,感觉到深圳太奇妙了,有许多事是他在内地想都不敢想的。办理公司注册、税务登记等手续在内地要验资、要层层审批盖章签字,深圳速度让他不相信,一切手续从简,公司从申报到拿到执照居然只用了一个星期。他们开始试探着做了两个小楼盘,出乎意外的顺利。接着他们调集了所有资金准备大干一场,并如愿地拿到了一块地。此刻吴有胜在深圳机场接李一辉,他心急如焚,看手表李一辉应该出站了,广播里早播了航班已经到达,可就是不见人。李一辉身心疲惫走得慢,是同趟飞机最后一个出来的。
“首长,你怎么了?”看见李一辉无精打釆,吴有胜关心地问,多年来他一直没改称呼。
“没事,可能是赶飞机没有睡好吧。什么事这么急?我们找个地方商量下。”李一辉说。
两人在一家咖啡厅里坐下,一人要了杯咖啡。吴有胜往咖啡里加着糖说:“我们用红木抵押贷的那笔款到期了,银行传来话,如果不还钱就要拍卖抵押物。”
“确实是难呢,那块地不开工吧政府说要收回土地,开工吧我们的资金又不够。前没有进路后没有退路,只有死路一条啊!”李一辉叹着气说。
“搞房地产的有几家是自己的钱啊,还不都是拿银行的钱在转,为什么就对我们这么恨啊。”吴有胜想不通。
“说这些没用,反正账上那点钱让项目开不了工,我们保一头吧,把那笔贷款还掉保我们的红木,再说我们也要讲信用。另外你打50万给先利,印刷厂的设备更新要用。你就回去安排吧,我不回公司了直接去上海,看能不能找点资金回来。”李一辉说。
“我明白了,那你也要注意身体。”吴有胜说完就离开了机场。
首都天安门附近一家沁园宾馆前台,身材苗条、留卷发穿蓝色西装的玉湘正在迎接着客人。来北京上班已经三个多月了,这座城市对她来说神秘又陌生。从小学到大学,虽然没有妈妈的陪伴,但她的身边并不缺朋友,父亲对她的溺爱让她一直有着经济上的优越感,她只要肯花钱请客,就有许多同学做她的崇拜者。那天父亲把她送到这个大都市后就同战友喝酒去了,她没有一点参加工作走入社会那种新鲜和激动的感觉,相反她感到特别的孤单和寂寞,特别是下班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做什么好。爸爸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一口京腔、一副公子爷派头,俩人在一起根本无话可说。这时没有客人,她正坐着发呆。
“小妹妹,想心事啊?” 一个男中音的声音。
玉湘忙站起来迎客,接过客人的身份证。
“小妹妹,你就是新来的那个、那个玉湘吧,我们是老乡呢?”
“你怎么知道?”
“我长年跑北京,每年有大多半时间住这里,我怎么不知道呢?”
玉湘看了一下客人的身份证,上面的地址与她果然是一个城市,姓周叫庆国,比她大15岁。她问:“这次要住多久?”
“先登记一个月吧。”
“给,这是你的房卡和押金条。”
“好,谢谢小老乡,以后要多多照顾我哟。”
玉湘望着周庆国笑了笑,没有说话。
飞机在上海浦东机场降落了,李一辉随着人流向出口处走去,他一脸的疲惫,大上海没有给他一点惊喜。他在心里苦闷着,这次如果找战友借不到钱,公司怕就保不住了,他感到脚步沉重迈不动步伐。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子带着特别的香味从他的后面快速超了过去,与他的肩相撞,李一辉干脆停下了脚步让着道,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望了望,又风风火火往前走去。李一辉夹在这人流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渺小。黑衣女子紧走几步后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慢慢走近的李一辉,她的脸上露出几分捉摸不透的笑意。
“李总!你好啊!”女子主动同李一辉打着招呼。
“你……”李一辉停下脚步,并没有认出人来。
“李总不会把我忘了吧?”女子故意放慢语气问。
“你是……是……娜娜。”李一辉望着她想了一会后说。
“哈哈,真高兴,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娜娜说。
“你这是从哪里来啊?”李一辉问。
“深圳啊!”娜娜说。
“刚下飞机?”
“是的。”
“我们坐的是同一班飞机?在飞机上怎么没看见呢?”
“就是嘛!”娜娜哈哈笑着说。
“有人接么?”李一辉问。
娜娜摇着头。
“正好战友来接我,你就跟我一起走吧,你到哪里我要他们先送你?”李一辉说。
“那谢谢李总了!”娜娜说。
娜娜拉着行李箱,李一辉提着手提包,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刚到接机口就被战友看见了,李一辉给战友介绍说在出站口遇见的老同事,战友只笑,娜娜也不作声。上了车,李一辉要求先送娜娜,战友说酒菜都备好了,吃完饭了再说吧,娜娜笑了笑也不反对。他们一行来到宾馆,战友们一拥而上,拿的拿箱子,提的提包,在宾馆包厢一坐定,他原来的朱连长就正步走了过来,“啪”的一声立正、敬礼,带着几分激动地说:“报告首长,一切准备就绪,请指示!”
“我们早离开了部队,大家就随意吧!”李一辉说。
“首长指示,随意!”朱连长说完回到了座位,端起酒杯继续说:“全体都有,端起酒杯敬我们的老首长和老首长的秘书,祝他们心想事成、快乐开心!”
“祝老首长和老首长的秘书心想事成,快乐开心!”这洪亮又热情的声音让李一辉不接受也得接受,好在娜娜大方,没有反对。娜娜当初说父亲有病是假,要离开李一辉是真,她当初的想法是乘中国改革开放的政策春风到上海开贸易公司,这几年生意做得顺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第一杯酒集体敬了之后, 接着就自由敬酒,娜娜坚持喝饮料,你来我往大家就更加随意了,有的端起满满的酒就喊着要敬嫂子,说首长厉害还找了个外国的。李一辉这时的酒兴也上来了,知道这帮人没事都要整点事出来,见娜娜不讨厌,也就随他们说去。开始娜娜也在关注李一辉,见李一辉向她投去了无奈的目光,知道这次李一辉肯定是跑不了了,人家怎么叫她她都只是微微一笑,喝了一阵之后就有两个东倒西歪了。李一辉已经感到了头脑发胀身体不适,但他想到这次来的目的。每次与这帮人在一起狂饮他不能认输,他打足精神端起杯子开始一一回敬,几杯酒下肚,李一辉就扑在桌子上不动了,一桌人还剩下几个没有敬。娜娜主动要了瓶啤酒,说如果大家不介意她就用啤酒接着一一敬,但她也不反对被敬者喝啤酒,这样几轮下来居然喝倒了大多半人。朱连长也喝得差不多了,他要收拾残局,把房卡交给了娜娜说:“首……首长就交……交给你了,”叫来一个服务员和娜娜一起把李一辉扶进了房间。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李文新照例早早地打开店门,他一边唱着歌一边做着卫生。他用湿润的毛巾先把招牌“春兰红木馆”擦了一遍,接着就开始打扫室内样品上的灰尘。这些天他心情特别的好,谁也没想到,像他这样的穷光蛋,出了车祸居然结回了个老婆,还生下了凤儿。只有一口气的奶奶居然也活过来了,90岁生日一过,双目失明的她竟重见了光明,这像天方夜谭似的被他见证了,他是越想越开心,越唱越开心,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音。
“这歌唱得还蛮好嘛。”曾经放高利贷的那个胖子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半阴半阳地说。
“那是,男……男高音。” 一个结巴说。
“有这本事开什么红木店哟,唱歌去呀。”胖子说。
“几位老板见笑了,我这是无聊,自娱自乐穷开心。”李文新笑嘻嘻地说。
“无……无聊,我们大……大哥……来……来了,你……无……无聊……?”结巴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老板你看要什么,随便挑。”李文新边说边敬着香烟,结巴接过烟忙着点火去了。
胖子围着店里转,拍拍大板、摸摸柜子、坐在摇椅上摇了摇,左看右瞧一阵后称赞说:“这东西不错。”
“还是老板识货,这都是正正规规进口的老挝货。”李文新介绍说。
“老……还老……老挝呢,怕是你们老……老家……家的吧。”结巴坐在摇椅上左摇右晃说,把大家笑得前仰后翻。
一个小青年把地下一头小大象碰倒了。
一个高个子拿起一只花瓶故意摔在地上。
“各位老板,小心,小心点!”李文新提醒他们。
“兄弟们,小心一点啊!”胖子接过话在一块大板上拍了拍说:“小心点,哈哈,小心点。”他们个个学着胖子的样用力把大板拍得当当响,哈哈大笑,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帮流氓地痞!”李文新望着他们的背影恶狠狠地说,但他没有想到,这还只是一个开头。
圆餐桌上一碗面条正冒着腾腾热气,面条上放着两个荷包蛋,碗边有两个小碟,一碟放着辣椒酱,一碟放着醋泡大蒜籽。赵惠兰站在桌边喊:“先利啊!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还不起床?面条都凉了。”
“吵什么?让我觉都睡不好,不呷!”李先利凶着赵惠兰。
“你对我凶什么?”赵惠兰委屈地说:“工人都上班了,财务室找你有事,你的手机又关着,这个印刷厂怕就要被你弄得关门了。”
“厂子关门对你有什么好,臭婆娘!”李先利的口开始不干净了。
“厂子关门对我有什么好?喝西北风啊。你这个厂长这样当下去,关门不是早晚的事?!”赵惠兰也不示弱。
“真烦人!”李先利说着爬起床,他想起赵惠兰讲财务室找他,心想,未必找伯父李一辉要的那50万到账了,他穿上衣服,手脸顾不上洗就跑出了门。
“吃面条啊!”赵惠兰喊着,李先利头也不回跑远了。
李先利进财务室,屁股还没有落座就问:“那50万是不是到账了?”
“是,不过我们进纸张要钱,发工资要钱,几笔该收回来的资金又没有收回来,资金缺口大呢。”女会计说。
“款不是派人收去了吗?工资再压压,你给工人们多解释,多说说我们的难处,这50万我另有用处。”李先利说。
“有什么用不都是用在工厂吗?纸张又要涨价了呢。”女会计继续说。
“是你当厂长还是我当厂长?”李先利大声质问,接着说“你说的这些事我都有安排,50万元你打到这个账上去。”他将一张写有账号的纸交给会计就离开了。
女会计委屈地接过账号,一脸的不高兴,冲着李先利的背影说:“凶,对我凶什么?”
李一辉一觉睡到第二天半上午,娜娜已经为他准备了早餐:稀饭、油条、糕点和咖啡,还有一小碟辣椒。望着这丰富又温馨的早餐,李一辉感动了。这么多年来他都是饱一餐饿一餐,都是在照顾着别人,心里想的也是他人。就早餐而言,他心中最清楚还是娜娜在公司那段时间吃得最好。他用感激的目光看 着娜娜,娜娜显然是刚沐浴过,湿润的长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真丝套裙衬托着她白嫩的皮肤和修长饱满的身材,给人一种高雅、富贵又亲近的感觉,李一辉觉得她就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肚子饿了吧,快吃。”娜娜知道李一辉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微微低着头用甜甜的声音说。
“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李一辉说:“我这帮战友啊就是这样,只要到一块就得喝几杯,不醉几个决不收兵。”
“没事,男人在一起有男人的玩法,喝酒醉酒正常。”娜娜说。
“你真是这样认为的?”李一辉咬了一口油条说。
“我错了吗?”娜娜反问。
“没,没有。”李一辉说着像想起什么事来,放下了手里的稀饭碗问:“你昨天一晚都在这里?”
娜娜点了点头。“咚咚,咚咚”是敲门声,娜娜忙去开门,战友来了,请他吃中饭的。
胖子带着他的一帮人在一起吃烧烤,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瓶啤酒,一个操外地口音的中年人问:“你们到他们的店里去了?”
“是呢,我撞倒了一头大象,哈哈,木头雕的。”
“是呢,我摔坏了一只花瓶,哈哈,也是木头雕的。”
“是……是呢,我坐在椅……椅子上摇……摇……,妈妈的……摇不烂……烂。”
“你还莫说,那里的货还都是真材实料。我是没钱,我要是有钱肯定上那里去买,特别是那里的大板,又厚又结实,摆在屋里气派还能当床垫睡觉。”
……
胖子一伙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这个我当然清楚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我只要5天时间,5天时间,钱好说。”那个外地人说。
“大老板放心,拿了你的钱我们就会为你消灾。事情我们会办好的,只是你要利用星期六和星期天,这休息日人也多些嘛。”胖子说。
“好,这个我同意了!”那老板爽快地说:“我有事先走一步,这2000元兄弟们就拿着开心去。”他把钱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张春霞依偎在李文新的怀里闲聊着,李文新向她说起早晨胖子带人在店里捣乱的事,张春霞并没有在意,夫妻想自己在外面又没有仇人,怕是社会上的小混混眼红自己,如果他们再来就好言相劝,给几包烟他们抽下,做生意和为上。李文新摸着张春霞的秀发说:“我听你的!”张春霞张开嘴想说什么,被李文新的嘴巴堵住了,接着俩人拥抱在一起打起滚来。
“爸爸,不准欺负妈妈!不准欺负妈妈!”女儿提出了抗议。张春霞笑嘻嘻推开李文新哄孩子睡觉去了。
李先利躺在床上抽着烟,他满脑子里都是易果的身影,他对自己的现状感到厌恶。伯父去深圳赚大钱把印刷厂交给自己,一个好几十人的工厂每月发工资都要10多万,更莫说到外面找业务、机械保养维护、釆购纸张原材料,县、乡、村和工商、税务、银行、安全等多如牛毛的检査应酬,他是巴不得自己有孙猴子的72变就好,可赚了钱呢自己还比李一辉少百分之二十,他觉得这非常不合理。相比之下,张春霞那红木馆就轻松多了,她迎客都是放的轻音乐,哪像印刷厂的车间机器一开, 声音震耳欲聋。工作量抵不得他三分之一,伯父太偏心,他越做觉得越亏。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工人越来越难管,这厂子他越想越不愿开了,他想进城找易果同她一起干。
“今晚孩子蛮听话,哄了一下就睡着了。”穿着睡衣的赵惠兰边说边向李先利睡的床边走了过来,她掀开被子上了床,故意用身子挤了挤李先利。不知为什么,近段时间她动不动就想对李先利发脾气,想起俩人刚结婚时吃饭都是你喂我我喂你,沙发、床上总抱在一起,现在俩人在一起多说了几句话都容易生气。她在为自己早上对他的态度不好而内疚,便想着补偿他, 想与他恩爱几个回合。想起恩爱她就有些春意盎然,带着孩子是有些不便,俩人很有一段时间没在一起了,前两天李先利还生过气吃孩子的醋,说她总抱着孩子睡觉。赵惠兰想起这事心里甜蜜蜜的,她撒娇似的张开双手要去抱李先利,按往日这时的李先利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别烦我,我在想事呢。”李先利伸出手推开了赵惠兰。赵惠兰转过头起了床同孩子睡去了。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