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久天神龙 第十一章 再见故人
更新时间:2021-08-04 17:56:33 | 本章字数:4417
辰胤先继二年冬月廿六日夜,河阳城。
皑皑大雪中,十四岁的高伊玲陪着年迈的爷爷高仕优坐于廊下赏雪。这是两年来高伊玲第一次回家来看望爷爷,只是两年的时光对于孩子而言不过是增添了许多欢乐记忆,但对于老人家而言却是多了几年苍老岁月。
高氏一族,自她爷爷高仕优起,人丁逐渐兴旺起来。但高伊玲自小于江南归乐谷长大,很少有机会回家探望。因远离朝堂,故而她身上沾染了些许江湖人的习气。此夜陪爷爷赏雪,或多或少都是免不了遭受一些责骂的。
但高仕优毕竟已然八十七岁高龄了,坐的时间长了免不了身体渐渐乏了。
在高伊玲的记忆之中,爷爷自神龙二十四年奶奶去世后,便辞官归隐河阳城,如今已然十年过去了。她还隐约记得小时候自己陪在爷爷身边的样子,但那时候爷爷是不会这么轻易犯困的,更不是如今这般沉默寡言的。
高伊玲一念至此,又望向对面围炉火而睡去的爷爷,幼小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丝丝不忍。
她方欲唤起爷爷,管家胡叔却过来禀报。
“二小姐,有客人到访。”
未等高伊玲反应过来,高仕优突然由睡梦中惊醒,微微一笑道:“来了么,是不是吴老将军他们到了?”
“禀老爷,正是吴老将军。”
“那快请进来。”
“是。”
管家胡叔退下之后,高伊玲却没有看到爷爷准备起身回客厅见客的样子,心中不禁疑惑,便询问道:“爷爷啊,您睡醒了?那咱们进屋会客吧。”
谁知,高仕优微微笑道:“丫头,咱们就在这里会客,顺便看看雪景,也精神些。”
“可是爷爷……咱们在这里待客,将军爷爷会不会觉得咱们待客不周呢?”
高仕优笑道:“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吴老将军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再说今夜必有贵客与他一同到来,想必那贵客也是欢喜这样的招待方式的。”
“还有贵客一同来么?”
就在高伊玲疑惑间,管家胡叔已引来客人。
走在前面的白发老人正是吴隐育大将军,满面笑容,虽然年过七旬却依然步伐矫健。而走在后面的也是一位白发老者,穿着朴素,远远望去略有儒者气息。
此儒者模样的老者,却是高伊玲不曾见过的。
“文国公近来安好啊?”
吴隐育老将军迈步行来之际,便微笑着向高仕优问好。
高仕优听闻,急忙起身迎客道:“还好还好,却是身体比不得你宁远侯了……”
话音未落,高仕优却是愣住了,只他因瞧见了吴隐育老将军身后的白发老者。
“子长兄,多年不见了。”
那白发老者行至跟前,作礼道。
“瑾房兄,怎么是你?”
那老者微微笑道:“子长兄,这三十多年未见,怎地一见面我倒是感觉自己在你这里不受欢迎呢?”
“不是的,瑾房先生。正如你方才所言,你这三十年完全是毫无音讯,你的这突然出现都令我诧异许久,更何况子长兄呢……方才我便说了,你还不信,现在看到了吧,子长兄可是比我可是更诧异的。”吴隐育老将军解释道。
高仕优拉着老者的手落座,又邀吴隐育老将军落座。
“瑾房兄,你这当年的一退,可是想煞兄弟我这三十年了啊。”
“子长兄今见瑾房先生意外吧?”吴隐育老将军言毕,便是大笑不止。
“意外,当真是天大的意外。”
那老者微笑着,深色似有些难堪,缓缓说道:“我知子长兄挂念的不是我,而是连兄弟,故而我欲沾连兄弟的光不请自来了。你可不要下逐客令才好啊,要不然我一把老骨头可是要抱怨你终生了。”
“伊玲丫头,两年不见你又长高不少,漂亮了不少嘛。”吴隐育老将军则望向立于高仕优身侧的小丫头高伊玲笑着说道。
“孙女见过将军爷爷。”
吴隐育老将军见高伊玲乖巧地行李,心里可是乐开了花,便出言又问道:“就是不知道,你在归乐谷这些年偷懒了没有,功夫长进了没有?”
“待来日,孙女向将军爷爷讨教一番便知。”
“丫头,怎么还是这样和你将军爷爷说话,没大没小的。”
吴隐育老将军见高仕优如此责怪孙女高伊玲,便打了圆场说道:“子长兄你我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要把我们那些陈旧繁琐的礼节观念强加给他们年轻人了可好?谁人不知伊玲孙女打小为人豪爽仗义,颇有巾帼之气啊。难不成你还想自个家里,多一个像你这样的文秀书生,说话酸驺驺的?”
高仕优似并不理会吴隐育,转而望向孙女,说道:“伊玲,过去见过你周爷爷。”
“是。”
高伊玲应声,便走近向老者周良行李。
待礼毕,周良用手捋了捋自己的白须,微笑道:“好好好。关中高氏一脉文有文国公,看来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出一位女将军了。”
“瑾房兄见笑了,这孩子久在江湖自然是缺少了管教。”
“子长兄言重了,你这话要是让郭老谷主听见,他可是一百个不乐意了。”
老者说着便笑了起来,然后看向高伊玲,说道:“孩子起来说话。周爷爷我此次来河阳匆忙,故而身上并没有带什么物事。不过我这里有一辑残破书籍,本是江湖友人重托之物,此物想来日后对你对我辰胤都必有裨益。”
周良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本残破的书籍递了过来,其间文字却是在场几人都看不懂的古文字。
高仕优见状,面露肃然,急忙推却道:“瑾房兄……此物乃是你毕生呕心之作,如此赠与丫头恐过于盛情,实不应当。”
周良笑道:“子长兄你误会了,此物赠与孩子,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为何?”
“这是在下的老友侠盗圣手于枫当年从归乐谷取来之物,后来是交到了先帝和连公子手中,几经辗转便又回到于枫手老弟中。但于枫老弟三年前仙逝了,故我将此物交于孩子,也当是亲手交于郭老谷主,了于枫老友的一个心愿吧。”
高仕优听言,不假思索,便道:“既是如此,谢过瑾房兄了……丫头,来,给周爷爷叩首。”
“是。”
周良连连罢手,说道:“不必了……”
谁知话音未落,高伊玲行到周良身前,竟是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那吴隐育则是在一旁大笑道:“该的,该的……毕竟咱们江南奇谋瑾房先生难得收到这么一个欢喜的传人嘛。”
“孙女谢过周爷爷。”
“孩子起来吧。”
周良待高伊玲站起身来,便将残书交至于她。高伊玲接过书籍之后,又是感谢了一番,欢喜极了。
但她小小年纪,却是不能知道自己手中的残卷是何来历的。
那可是归乐谷至高无上的修行法门——归乐无疆!
大家一番言谈之间,管家胡叔已经吩咐下人上了茶点,并端上了两个火炉。
吴隐育老将军突然说道:“子长兄,你这文国公府邸可是我辰胤朝廷的招牌,不过你这……也太节俭了些吧,这大冬天的怎么没有上来一壶好酒取暖什么的呢?”
高仕优和周良听言,两人不仅相视一笑:“大将军海涵,老朽真是老糊涂了,当真忘了你这一生就好这一口。”
随即,高仕优便指示管家胡叔,胡叔退去不久便端上酒来。
而高伊玲也已退下,藏身在廊下尽头,远远望着爷爷他们喝酒谈心,偷听他们之间的说话。
然高伊玲还未偷听得几句,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伊玲妹妹,你躲在这里偷听什么呢?当心我告诉爷爷他们去。”
高伊玲转身,却见一华服男子立于身后,身材高挑,眉清目秀,极是俊朗。
高伊玲见来人,突然心中一喜,问道:“方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吴方,乃是吴隐育将军之孙,户部尚书吴腾之子。
那吴方看向廊下几位老人促膝之处片刻,便转过神来对高伊玲笑道:“我怎地不能来了,我知道你从归乐谷回来了,便特意让我爷爷带我从帝都长安赶来的。难道你一点都不欢迎我,不想看见我么?”
高伊玲噗嗤一笑,言道:“哪有,我知道方哥哥对我最好了,又怎么会不欢迎你呢?只是将军爷爷不会只为带你来见我,便大老远地来到这河阳城的吧。”
吴方微微笑道:“伊玲妹妹还是如以前一样聪慧,这些年你远在归乐谷不知,三年前先皇驾崩之后,每年的冬月廿六日,爷爷和一帮朝中老臣便会来到河阳城。说是来看文国公,却是我来看来又不像。”
“那和将军爷爷来的那位周爷爷呢……”
“你连他都不知道,看来你真是在归乐谷呆傻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南奇谋周良周瑾房啊?”
“你说他是瑾房先生?莫不是五十年前助我世祖高皇帝重建辰胤王朝的那位瑾房先生?”
“正是啊。想当时,他和你爷爷入仕辰胤后结成挚友,屡出奇谋,屡建奇功,深得先皇信任……但不知为何他却在天下方一统的时候,辞官归去,从此三十年间杳无音讯。”吴方说着不禁有些叹息起来。
高伊玲望着远处和爷爷相谈甚欢的老者,不禁言道:“那为何我爷爷他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有这样一位朋友呢?”
吴方听言,轻声一笑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爷爷倒是时常和我们说起他们以前的事情,他说那时候在先帝身边,文有周良、刘璟和你爷爷,武有景桓侯乔致远和五虎将……伊玲妹妹,你以后若有时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真的没有听爷爷说起过这位周爷爷。”
吴方见高伊玲如此犯难,便凑近她耳畔,轻声说道:“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这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
高伊玲正声问道:“谁?”
吴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你知道先皇为何终生不嫁么?”
“这不是为了保全辰胤天下么?”
吴方面露微笑,说道:“看来归乐谷真的是在尘世之外,竟是连此等事情都不让你们知道。”
“方哥哥,我以前发现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是什么样的人?”
“不仅爱八卦,而且说话像极了我爷爷,总是说一半藏一半,一点都没有将军爷爷那么痛快。”
说着,高伊玲便轻轻笑了起来。吴方知道他在取笑自己,便不自觉地和她闹了一阵子。
良久,吴方才说道:“言归正传,那么五十多年前的神龙山一役你听说过吧。当时有一位男子用剑刺向先帝,但先帝毕竟是真龙天子,他又如何伤得分毫!”
高伊玲听吴方说着,轻轻点了点头,毕竟这些往事虽然时隔久远,但是在江湖上还是偶有人谈起的。只是当时究竟如何,却是当真谁也说不清楚了,故而内容各样。
“而据说当时拔剑刺向先帝的男子,正是先帝的未婚夫。”
“方哥哥,这些话可是万万不可胡说的。”
“伊玲妹妹你放心,这些往事若是放在过去可是万万不能说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吴方话锋一转说道,“其实当时替先帝挡剑的是终南山上的一位姑娘,她为救先帝舍了自己的性命。”
“你说的这些,我大概也有些了解。但是你说的这些,又和那位周爷爷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辰胤国中遭逢巨变,前朝林氏勾结外邦北方谷国、西方魔国和南疆图我朝疆土,朝中人力应接不暇,据说是瑾房先生向先帝献策方才解了此危……而当时出使西方魔国的使者却是当时拔剑刺向先帝的男子。”
“为何?”高伊玲惊奇一问。
吴方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他既然与先帝有如此深仇大很,又何以孤身西行解辰胤危难。而据说当时极力劝说他西行解辰胤之危的,也是我们眼前的这位号称江南奇谋之首的瑾房先生。”
听吴方言至此间,高伊玲似乎是明白了这位瑾房先生当年隐退的原因了。
“那他后来回来了么?”
吴方望着远处的三位老者,默默说道:“也许,今夜我爷爷和你爷爷,还有那位周先生今夜聚首在此,便是在等他们曾经的那位故人吧。”
“他们共同的故人么?”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先帝的未婚夫和你爷爷是八拜之交么?”
“什么……八拜之交……可是为何我没有听爷爷说起过呢?”
“也许是因为往事不堪回首的缘故吧,毕竟那些往事对他们而言确实是太过伤感了。”
吴方言毕,高伊玲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他,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方哥哥,几年不见我发现你当真是变化了不少,说话越来越深沉,像极了个老人家。”
“哪有!”
“那我的那位爷爷叫什么呢?”
“他本是这河阳城首富连府的二公子,连城杰!”
“竟然是他!”
待高伊玲心中的惊诧归于平静后,转面望向了南山上的那处成片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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