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王氏当歌
更新时间:2022-07-29 12:33:52 | 本章字数:3710
要离虽然同情姑娘,但他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姑娘独自一人,让她去哪儿呢?他想来想去,只有到自己家中方能安全,可孤男寡女又如何对外人解释呢?一想到这儿,要离的脸又憋得通红。
姑娘见他沉默不语,脸涨得红红的,便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了。她目视前方,已经日落西山,大路之上也没有了人,自己能往那里去呢?
要离看出了姑娘的为难,便咬咬牙,说:“姑娘,我刚才就你所站的方位给你占了一卦,你该往西走,才能躲过此难。”
姑娘问:“往西走能走到哪里?”
要离站起来,说:“你只管往西走便是了。”说完,便离开了。
姑娘迷迷茫茫地顺着大路往西走,走的天黑了,见前面有一片村庄,有心找个落脚处,但举目无亲。自己又是个姑娘,倘若遇到歹人,岂不是刚脱虎口,又入狼窝?她在村头徘徊犹豫了好大一阵子,忽然见前面蹦蹦跳跳地有一个小人影,她吓得忙往树后躲。那个人偏偏就站在大树边,咳嗽一声,说:“姑娘莫怕!”
姑娘一听声音耳熟,再仔细一瞧,正是庙会上相面的小先生。
姑娘忙问:“先生为何在此?”
要离说:“这便是我的家。”
姑娘顺着要离所指的一所宅院往前看,里面点了火把,姑娘一见此景,不由得想起了家,立刻感到饥饿、身体疲惫。
要离说:“姑娘若不嫌弃,可到舍下休息一夜,明日赶路不迟。”
姑娘一听这话,如同见了救星,也顾不得许多,便随要离进了家。
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又正值青春年华,男女之事便如一张薄纸,一捅即破。姑娘虽然觉得要离丑了点、矮了点,但她无处可去,心想:“嫁一个丑男人,终归是有了依靠,比卖给别人为妓还要强上几倍呢。”姑娘第二天便再也不提走的事了。
村中人人皆知要离一夜之间便娶了个漂亮媳妇,都觉得奇怪。过去人们迷信,便谣传说,要离不是凡间之人,王氏也不是寻常女子。从此,都对要离有了三分敬意。但时间一长,人们对王氏的来历开始有所了解,便也不觉得神秘,反过来又讥讽要离,说其母貌美不贞,王氏又会怎样呢?要离又陷入自卑之中。
娶了貌美之妻,要离并未改变人们对自己的轻蔑,他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一定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以矫正人们的认识。
与伍子胥的相识,他开始意思到,英雄并非无用武之地,他一定会等到这一天的。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了,要离咬咬牙,强忍疼痛,爬起来,端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吃着。
中午时分,狱卒又送饭来了,而且还端了一碗汤药,要离料定这是子胥派人送的,心里不免一阵感慨就这样数十天过去了,他的伤口也渐渐好转起来。有心问问妻子王氏的下落,但又不忍心知道她死亡的消息,所以干脆不问也好,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虽然明知这是自欺欺人,但也只能这样来安慰自己了。
要离的伤全好了,他开始想脱身之计。这天中午,狱卒把饭端进来,便走了。要离拿起筷子,觉得不对劲。原来这不过是两节竹片,非常粗糙。再仔细一看,只见一根筷子是刻了一个字:逃;再看另一根筷子上刻了一个字:卫。要离一下就明白了,这定是子胥所为。他迅速拨拉几口饭,用手推开狱门,原来锁是假的,一推即开。见两个狱卒醉倒一边,要离个子小,再一低头,一猫腰,轻易地逃出牢狱。当他走到大门口,时值中午,看门军正倚在门边打盹,要离拉开门缝,一挤便从门缝钻了出去。待看门军发现,要离已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都是子胥有意安排的,门军们一边吃喝一边追,但都是虚张声势,要离知道子胥所写“卫”字,便是要他去卫,想必庆忌住在卫国。于是他一直向北边而逃,门军却奔南边追去。
要离一口气跑到北门,忽然见前方站着一堆人,都仰头望着城门。要离也抬头望去,只见城头旗杆之上挑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分辨不出男女。要离悄悄问旁边的人,这是谁被挂在那里,犯了什么罪?一个老妇人答道:“听说她丈夫得罪了大王,她被杀死后,又被火烧了。现在在四门之上轮换悬挂示众。”
要离一把抓住老妇人,问:“她丈夫何人?”
老妇人说:“听说只在朝做了一个时辰的官,就得罪了大王,姓什么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要离啊呀一声,差点昏了过去。他仰望着妻子王氏焦黑的尸体,欲哭无泪,似乎这泪水都变成了血,在眼里打转转,他腿一软,坐在了路边。这一切虽都在他的设想之中,但没想到事到临头却如此令人难以接受。要离在那里愣了一会,又伸手摸摸左臂,袖里已空空荡荡,他仰天长叹一声,然后哈哈大笑。
城中百姓都不认识要离,远看像个小孩,近看才像个大人,人们皆以为怪,便认定他是个疯子。他笑着,走着,跟在后面的只是一群看热闹的小孩。
要离发疯似的冲出城郭,向北方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才停住脚步。他现在只能义无反顾地去做他的事了。
城头旗杆上的尸体,确实要离之妻王氏。王氏自从与要离成亲后,不嫌他矮小丑陋,这倒也是要离的福气。时间一长,王氏发现要离很聪明,虽谈不上满腹经纶,但也可以称得上内藏睿智、勇敢过人。同时,王氏也渐渐发现要离常常心怀不忿,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她便劝他去朝中自荐,做个官也许能改变一下情绪。要离知道王僚昏庸无能,不愿保这样的君王,当然也苦于无人推荐。
自从侮辱椒邱诉以后,人们对要离渐渐有了新的认识,开始改变以往的看法。但王氏却感到,丈夫一定因此引火烧身。她深深了解丈夫,见他与伍子胥攀谈以后,突然变了个样,做事有了精神,与人谈话也能抬起头了。阎阎的即位,对要离是最大的震动,全国的黎民百姓把子胥和专诸传得神乎其神。要离便常常因此而激动得寝食不安。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样的人物。
要离盼来了这一天,王氏预感到这是最后一别。她看着丈夫上路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大户出身,对纲常礼仪非常重视,虽然有心劝丈夫不可贪名了,但又不敢启齿,只好眼看着他远离家门。王氏想到了要离的心中所想,但没想到自己也会因此而受诛连。丈夫为实现自己的志向,不惜杀身;作为妻子,付出生命也未尝不可。王氏终于也被吴国武士押到了大殿之上。
王氏低首跪倒,叩见阎阎。阎阎说:“王氏,你可知你丈夫犯了何罪?”
王氏说:“回禀大王,民女之夫顶撞大王罪该万死。民女愿以自己的命换回丈夫的命,求大王放了他吧!”
阎阎哈哈大笑,说:“没想到你一个小小妇人,心肠慈善,又有情义。寡人看你通情达理的份上,准你抬起头来与寡人讲话。”
王氏微微抬起头,她这一抬头可惊住了在朝的众臣和阎阎,人们情不自禁地唏嘘叹气。有的人说:“天下竟有如此美貌的妇人!”也有的人说:“这样貌美的佳人怎么会嫁给要离呢!”更有人说:“可信了这样的美人,片刻便会死于刀下!”
阎阎也看呆了,他见王氏虽不是青春妙龄,但形容体态却丰满动人。两只大眼睛黑亮亮地如含秋波,却毫无轻佻之意,比起嗲声嗲气的宫女王妃们,显得格外庄重大方。
阎阎惊呆了片刻,忘记了问话。这时他身旁有一个大臣,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个人就是就是伯豁。他喜欢阿姨奉承,但因自己刚入吴朝,立足未稳,什么事都有靠子胥,所以他从心中惧子胥三分。今天他见阎阎痴迷迷地看着王氏,为了讨好大王,他便凑近阎阎,俯身对他低语道:“大王,此女子长相非凡,待大王审问过后,再作处置也不迟呀!”
阎阎回过神来,一见是伯豁与自己低语,便以遇知音一般,心中有些感动。心想:“朝中这么多大臣,却都不如一个新来的大夫知我心意。”但是,阎阎脸上根本没有表现出来。他故作没听见,心里却想:“杀了这样的美人,实在可惜!寡人宫中虽然美女如云,但没有像王氏这样雍容大方之人。只怪我没有这个福分!”阎阎此时总算还有良心,王氏之夫为自己已经身残赴命,其妻若自己纳入宫中霸占,这与被人人耻笑的楚平王有什么区别。
阎阎想到这儿,便朝下问道:“王氏,寡人要处死你,你觉得冤不冤?”
王氏说:“不冤!”
阎阎又问:“为何不冤?”
王氏说:“民女不冤有三:第一,你身为一国之君,黎民百姓的生死皆由你掌握,你杀了谁,谁都不冤;第二,我夫触怒了大王,按吴国刑规,理该诛连于我;第三,若以我死换回丈夫生命,民女更不冤。”
王氏伶牙俐齿地这么一说,大殿内的人无不惊讶,阎阎更是吃惊非小。一个平常的妇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由暗暗佩服。他真有心不杀她,但又找不到借口;真杀了她吧,又觉得太可惜。他看看王氏跪在那里一副临危不惧之态,心里生出许多怜悯。再看看伯豁“鼓励”他的眼神,他嘴里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王氏,你想死还是想活?”
众臣都觉得这话问得稀奇古怪,王氏却看出了阎阎眼中游移的一丝邪意,她心中恨恨地想:“宁可死,也不想苟且偷生,阎阎,你看错我王氏了。虽然我从未享受过王宫荣华富贵,但也绝不会因此而失节!”王氏想到这儿,很干脆地说:“民女愿死!”
众臣听了个清清楚楚,阎阎哑口无言。
王氏被斩以后,阎阎心里尚存遗憾,伯豁又说:“大王真乃明君啊,看来投奔吴国,真是小臣的福分呢!”
阎阎说:“爱卿之言何意?”
伯豁说:“大王,世上没有不贪恋美色的人,身为九五之尊万人之上的大王,为所欲为更在情理之中,但大王却有仁爱之心,不占臣妻,不霸民女,这难道不是明君吗?”
伯豁一副巧嘴,把阎阎说得非常高兴。阎阎不由连声说:“还是伯爱卿知我呀!”从此,便对伯豁另眼相看。
王氏的一条性命换来了一代国君的名声,既荒唐又可悲。
要离强忍悲哀,一路向西北方向走去。他只能将悲伤化为力量,在心中默念着,不由辜负了自己,不要让妻子白白死掉!
一路之上,要离讨要为生,他见人就讲,逢人便说,使得人人皆知道了他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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