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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樟抱腊奇观

更新时间:2022-11-24 07:41:56 | 本章字数:4197

    35   樟抱腊奇观

    范蠡庙被拆掉后,又接连发生了几件怪事,庙没了,和尚、尼姑都在学会作田种土,年轻的就真蓄了发,娶亲成了家,成了一介农夫。年老的就去投亲靠友颐养天年了。腊香被村里安排同媳妇、孙儿住在了一起。

    自福来发癫病死了之后,桂香母子孤苦伶仃,正希望有个老太相依为伴,顺便可带带孙子。无奈腊香因出家已久,已习惯了寺庙里的生活,不愿还俗,因已是耄耋之年,年老体衰,虽已还俗,但心还在庙内,一心只想皈依佛门。每日仍然像住在庙堂一般,早起就打坐诵经念佛,心无杂念,对孙儿也不管不问。当孙儿吉帮来烦扰时,就口中念念有词;“空了,空了,万事皆空。你爷将那包遗骨埋错了地方,吉帮!你爹遭此劫难,你要引以为戒。”吉帮听不懂,就跑去问他妈说:“奶奶念经呢,奶奶还骂我是孽种。”

    桂香本对婆婆这种异于常人的举动,对万事不管不问早已看不顺眼,正满腹怨气,几次找村上诉苦,本来她在庙里生活得好好的,每日念经拜佛,几十年都在那里待着,本可以在那里颐养天年,养老登仙,偏要逼着她们还俗,要她来养活,她孤儿寡母怎能担得起这个重担。村里也不负责她的生养死葬,这不是害了她吗?要他们为婆婆作个安排,她不想白养活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太。村里也感到为难,现在田土都分到了户,都要靠自己自食其力了,村里哪还有钱养闲人?政府要他们还俗,是要他们不迷信鬼神,要他们学会作田种土,参加劳动,自己养活自己。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她有儿孙,村里哪还会管。

    桂香跑了几次,得到的回答均要她自己负责,一怒之下,桂香回家就砸门摔东西,嘴里还恶狠狠骂:“全是一帮讨不得好死的害人精,明明她们在庙里生活得好好的,偏要把他们的庙拆了,男人逼疯了不说,还将婆婆也逼得还了俗,是该报应呢。那老天也不公平,只害了她一家,何不把那个带头拆庙的齐先枫逼疯呢?何不让这些和尚、尼姑全死光呢,偏要来害我。

    腊香虽每日只两眼紧闭,端坐床上打坐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并不耳聋眼花,媳妇在外面整日咕咕咙咙 她还是听得一清二白,听到后也并不反驳,只口中念念有词:“阿弥佗佛!阿弥佗佛!罪过,罪过。”从此就更加闭门不出,任媳妇、孙儿在外面哭喊,仍无动于衷。媳妇踢开门端来的饭菜、茶水也不闻不问,像死了一般。几天后,桂香慌了,急忙喊来村里人察看,果真见到腊香像泥塑木雕的菩萨一般,双手合十,两目紧闭,不言不语,任人们如何呼喊,总是不理不睬。终于引起了人们的惊异,有大胆的就上去摸了摸,这才发现身上早已冰冷僵硬,鼻翼早已没了气息。就一齐大呼:“腊香圆寂了!腊香已登仙升天了!”

    就喊来伍长,伍长说,腊香是寿终正寝,已到了她该去的地方,同她的情夫章伯桃去会合了。喜事啊。在生他们不能言正名顺成为合法夫妻,死后他们必成正果,双双会永结连理。不信你们就看,他们不久就会在村头双拥合抱,成为我们蠡山的一景。众人以为他在说谶语,只哈哈一笑,并不以为然。但伍长说的腊香圆寂应该按佛家规矩要用火葬。虽然腊香已经还俗,可以用土葬,但还是应与凡夫俗子有别,就安排搬来了一堆干柴,将腊香洗抹后按生前打坐时的原样端坐着,众人将干柴码在她周围,将腊香放在一堆码成平台的干柴上后,两个长者拿着引火的干柴,只等伍长做完法事,念完血盆经,一声令下,就引火。

    伍长身穿道袍,手拿幡旗,嘴里叽里瓜隆念完最后一道经,一声喊:“开路!点火!”

    点火工正划燃火柴,刚把火伸向干柴,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喊:“慢着!慢着!腊香还有遗言啦。”

    众人一惊,定睛一看,远处大路上正一瘸一拐跑来一个身穿破烂袈裟,脚踏一双前面开了口露出了几个脚趾头的老和尚。老和尚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喊:“腊香有遗言,烧不得!烧不得!”

    伍长见跑过来的是范蠡庙的主持宁宗,就问:“为何烧不得?你们佛家弟子以前圆寂时不是都用火葬的么?为何她就不能用?”

    宁宗擦擦头上的汗,把一只快要脱帮,已露出了几个脚趾头的布鞋用手扯了扯,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阿弥佗佛,阿弥佗佛。腊香原来在佛堂时就有言在先了,她圆寂时不用火葬,要用土葬。按我们佛家的规矩,也不用棺木,只要两口水缸,让腊香双手合十坐在水缸里吧。出家之人,以善为本,一心向佛,她在佛堂吃斋念佛数十载,今日能顺利升天,也是我们佛门之幸。善哉!善哉!埋葬的地方她也早说了,她要埋在章伯桃一起。在生他们没有结合,死后只求得功德圆满。善哉!善哉!阿弥佗佛!”

    念完,就朝腊香遗体跪拜再三,又双手合十大声喊道:“腊香!你一路好走!在生你同我哥没有成为比翼鸟,死后愿你们成为连理枝。等些时日,我也会来会你们。阿弥佗佛!阿弥佗佛!”

    接着就又像发了狂一般,又疯疯癫癫一路念着唱着往前走了。

    伍长征征地望着宁宗远去的背影,深深朝他作了个楫,嘴里也念念有词:“佛啊,你就可怜可怜他,让他功德圆满吧,他在受苦受难了。”

    之后就吩咐把腊香的遗体从干柴堆上抬下来,放进已准备好的两口水缸里,让腊香坐在水缸里,然后又要人快去找章伯桃的坟地。

    众人一听又愕然,章伯桃当时被罗大棒棒剜了心,一阵乱刀 砍死后,就丢到了一个乱坟岗子,在那里日晒夜露,被野狗拖得七零八落,没人收尸,哪来的坟地?正议论间,突然听到陈劣牛大喊:“谁说他没有坟地?出了家的腊香见他惨遭杀害,死了还被丢在野外喂狗,有天夜晚就同宁宗和尚悄悄找到了我,还给了我十块大洋,要我帮他们买口棺材,好好把章伯桃埋了。当时我二话没说,就从我家后山里砍了两棵大树,想打一口棺材,但我娘说,才砍的新鲜树如何做得,也来不及了,要我把她那口棺材让给了他。娘那口棺材还是她五十多岁那年我爹帮她准备的,放了三十多年。我说,你也八十多岁了,说走就会走的,怎能动用你的?娘就叹息,章伯桃也是可怜之人,辛辛苦苦帮张大福碾了好多年米,最后还是惨死在他们手里,死后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就看在宁宗、腊香的面上,给他个厚葬吧。我的急什么呢,先让给他葬了,你另外再跟我做一口吧。我就依了娘的,把那口棺材让给了章伯桃,请了几个人,悄悄把他们葬在了我家那口水塘边。”

    众人忙跑到水塘边一看,那里一块平地上果真有一个坟堆,令人惊异地是,坟堆的正中间,不知何时还长出了一棵有水桶般粗细的大樟树,樟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覆盖了坟地十余丈的地方。就对陈劣牛说:“怎么让樟树长在坟堆上了?”

    陈劣牛说:“我也不知是何时长出来的,那些年,每年清明节上坟,我都砍了,不料砍后不久,又蓬蓬勃勃长出来了。长了又砍,砍了又长,生生不绝。我问过腊香,腊香说,这是天意,切莫再砍了,章伯桃魂下有知会要怪罪你的。这树是有来意的,轻意动不得。从此我哪敢再动,就让它长在这里了。谁料只几年的光景,这树就长得这般粗细了。”

    人们哪还敢多说,就手忙脚乱在那樟树旁又挖了一个深坑,将放有腊香遗体的水缸放进深坑里,刚要在缸上面又套上一口水缸,突然见两只正交配的青蛙哇哇几声鸣叫,母蛙驼着公蛙一齐跳进缸内,躲进了腊香打坐的膝下,再也不肯出来了。有人要拿棍子赶,被陈劣牛拦住了,说:“别赶了,赶也白赶,它们是青蛙王子王后呢,不会出来的,就让它们也伴着腊香升天去吧。”

    埋好,人们还隐隐听到,那一对青蛙还在缸内长鸣不止。

    人们于是叹息,这对生死不离的青蛙为何偏在这时要往那里奔呢?

    多年之后,那棵樟树又长得能装两担水的水缸那么粗了,令人惊奇的是,在樟树的分杈处,竟然又长出一棵与樟树迥然有别的小树苗来。长着长着,人们又不禁大呼,那个分杈处长出来的原来并不是樟树,而是一棵腊树呢,腊树怎会与樟树生长在同一棵树上,还共生共长,枝繁叶茂,成为当地的一大奇观?后来,这两棵共生共长的树越长越大,两棵树都树高十多米,青翠茂盛,微风掠过,声若丝竹齐鸣,枝节粗壮挺拔,直立锋如利剑,斜枝横出宛若游龙,樟、腊两树紧密相连,长得就像俩个相依相偎合抱着的情侣,此情此景竟轰动了蠡山岛内外,引来无数人的围观,还上了县里编的蠡山岛志。有好事者还据此浮想联翩,说这是腊香同章伯桃又相会结合在一起了,那棵樟树就是章伯桃,腊树就是腊香。生前他们只能偷偷摸摸,章伯桃因此还死于非命,腊香被逼得出了家。从此二人阴阳两隔,谁料死后还竟以此方式又结合在一起了。看着看着人们终于想起伍长曾说过的一句话,死后他们必成正果,会永结连理,这不,还真成了事实。

    后来人们就把这里叫成了樟抱腊,是章伯桃抱着腊香呢。章伯桃被罗大棒棒剜了心,含冤而死,至死也没同腊香结为夫妻,腊香虽已遁入空门,但对章伯桃的感情仍坚贞不渝,死后他们二人终于得以团圆,就一个化为樟树,一个化为腊树,从此他们就相依相伴,永不分离了。也有人说,这哪是章伯桃、腊香呢,这明明是范蠡、西施二人的化身嘛。虽有人如此说,但没人会认同,范蠡、西施又怎会在章伯桃、腊香的墓前会合呢?明明是章伯桃同腊香神灵的再现嘛。章伯桃、腊香合葬那墓虽然青草如茵,树木葱郁,但牛羊从不啃食,就是有人牵着牛羊走进墓内,也要吼叫着要冲出来,就有好奇者要挖开腊香的墓想看个究竟,不挖则罢,一挖又使人大吃一惊,腊香埋葬多年,竟然还端坐在水缸中栩栩如生,肉身未腐。就又照原样埋好,坟前还立有一块石碑,上书腊香佛祖之灵位云云。多年后,这里又发生了一件奇事,县里有几个专家学者来此考察,竟然在这里发现了几块状如刀斧般的石头,后经省里考古研究所专家论证,确认这几块石头系十万年前这里的古人用过的石器。这里十万年前就留下了古人的足迹,就愈加显得神奇,游人也愈加多起来,这是后话,暂仅不提。

    再说范蠡庙自从被拆后,好像就一直没安静过,先是人们总是在黑夜里看见一道道鬼魅黑影,围在那里绕圈子,还有阵阵诵经念佛声不绝于耳。被赶出庙门的众多和尚虽已还俗,但仍还念念不忘那块神圣之地,常要去那里转转、看看,像失魂落魄般,大多神情恍惚,说话疯言疯语,行动怪异。特别是那个主持宁宗和尚,赶出庙门后,逼其还俗,村里还交了一头水牛给他看管,分了一小块土地让他耕种,他哪有这个心思看牛种地,年龄大了不说,那个精神状况早已被神所牵引,手里虽牵着牛绳,心里却还想着佛门,口里还在不停地念叨:“阿弥佗佛!阿弥佗佛!”后来索性就把牛、土地交给了陈劣牛,自己整日就披着一件千补百衲、破破烂烂的袈裟,穿双露出了几根脚趾头的破布鞋,漫山遍野疯疯癫癫地跑。口里一会念阿弥佗佛,一会又胡言乱语喊:空空空,万事皆空。那模样,除了手里没拿一把破芭蕉扇,与济公没有两样。

    他走到这一步,也并不容易,想起那年他同哥哥章伯桃从上乡千辛万苦来到蠡山,遁入空门,他忍不住就要心酸地流下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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