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满腹狐疑

    章伯桃倦缩在灶屋的一个角落里，像一个被人遗弃和鄙视的乞丐一般，没人理他。连一个喊他喝酒的人都没有，仿佛他并不存在似的，这在他的自尊心上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开头他还指望张大贵会像奖赏其他团丁那样，也会给他一点奖励，没奖励，安慰话总会有一点吧，而张大贵好像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就算张大贵忘了，罗大棒棒总应该记得吧，而这个罗大棒棒也是个看主子脸色行事的家伙，见张大贵没把他看在眼里，他也像是目中无人，并没把他当回事。只顾自己吃吃喝喝，全然没理会灶屋角落里还有一个曾为抓这班强人出过力的上乡佬。嗨！都是一班势利眼，黄眼狗。章伯桃忍不住暗暗在心里骂。当然他不敢做得太露骨，没人理还算是幸运的，就怕他们突然又心血来潮，说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呢，这个姓章的不就是他们一伙的么？也拖出去杀了。那岂不是更加糟糕。刚才他亲眼见到滚地龙那一伙被他们拖出去杀得血肉模糊那一幕，谁见了不心惊胆战？那简直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惨不忍睹，章伯桃不能不心存愧疚，这都是他带来的后果呀。倘不是他因迷上了那女人，不同腊香来告密，滚地龙和他手下那十多个弟兄怎会遭此惨祸，活蹦乱跳的人转眼间就砍了头去了阴曹地府，以后还不知他们的鬼魂会不会来找他算帐呢。滚地龙死之前就当面警告他了，他的儿子孟虎还在带着一队人马，小心会要遭到他们暗算，也会讨不到好死的。他不能不提心吊胆，忧心忡忡起来。

    而现在连张大贵、罗大棒棒这些人也没把他看在眼里了，这让他又如何想得通。他有点黯然神伤，独自蹲在门角落里抽着叶子烟，看着那些人花天酒地，不得不提心吊胆下一个又要轮到他。虽然他此时正饥肠辘辘，也希望讨到一口酒水压压惊，当看到他们个个都喝得昏天黑地，闹得恨不能把房顶也要翻个面的时候，他不得不愁肠百结，忧心忡忡还在想自己的后路，哪还有心思想讨口吃喝？肚里哪还会感觉到饿呢。

    他的眼光总是在恐惧的盯着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罗大棒棒，生怕他因喝得酒醉熏熏之后，又心血来潮，又想吃人心了，眼光又盯上了他，又抽出那把牛耳尖刀向他一步步逼来。他越想越后怕，不得不把乞怜的眼光盯上了那个同来的腊香身上。

    腊香此时正同她老公张大福忙前忙后，为罗大棒棒和那伙团丁筛酒，还同他们嘻嘻哈哈打情骂俏说些痞话。罗大棒棒色迷迷的盯着腊香鼓鼓的胸部，喷着满口酒气对弓着背，哈欠宣天正来了鸦片瘾的张大福嘻嘻笑着说：“二当家的，屋里放着几房美若天仙的姨太，看！身旁这个更是嫩鲜鲜的不管，偏天天跑到龙嘴街去找那个窑姐儿，你那杆枪还好使么？”

    张大福咧开包有两颗金牙的嘴，呵呵笑着说：“你是说的哪杆枪？你二爹还有一杆烟枪，只要这个搞定了，不管她是嫩的还是肥的，我都吃得消。”

    “哈哈哈！”那些正吃在兴头上的团丁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望着为他们筛酒的腊香嘻皮笑脸，动手动脚，“腊妹子！他那杆枪真还作得用？”

    腊香把一坛酒狠狠对桌子上一顿，剑眉倒竖，大骂：“什么东西，老不正经，谁不晓得你是那银样腊枪头，还有脸说好使呢。你那本事全装在嘴上吞云吐雾了。这次如不是我同那上乡佬来报信，你家里就被洗劫一空了。”

    罗大棒棒见腊香用眼狠狠瞅她老公，还说了本事全装在了嘴上那句话，就哈哈大笑，忙喊：“腊香！是真的么？我不信你那房就天天空着，二当家的鸦片吸足了，他那杆枪比我腰上这把驳壳枪威力还足呢。腊香，你说是不是？哈哈！只可惜，我堂堂男子汉，在江湖使枪弄棒也还算得一条好汉，偏那东西有力无处使。可惜呀可惜。”

    腊香也不示弱，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一路货色。你连人心都敢吃，还没玩足女人谁肯信？玩女人谁不知你是家常便饭了，讨了三四个，玩厌了就被你一脚踹了。”

    罗大棒棒说：“我玩得再多，哪有二当家的艳福，家里有三房细皮嫩肉的养着，龙嘴街姑娘哪个没让他先尝尝鲜。嘿嘿！我也不想天上的那天鹅肉，如果……”他趁张大福进里面屋里提酒去了，腊香恰好又来筛酒了，就趁机在她的大腿边捏了一爪，在她耳边悄悄说：“二老倌那东西我早知道是聋子的耳朵，只能配配相了，几时让我来试试？我不亏待你。”

    腊香打开他的手，怒骂道：“他再配相也轮不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知道，这罗大棒棒早就在打她的主意了，有好几次，他趁张大福不在家，悄悄溜进了她的闺房，要同她行不轨之事。还口口声声，二老倌那个老鸦片鬼哪样配得上你，不能跟你同房也罢，还把你不当人，跟着他你这一世糟蹋了。他整日鸦片馆进，婊子行出，把一副身子搞得像个骷髅鬼了。在阁老街、龙嘴街开的几家铺子，银子像水似的流进来，又像水似的流进了鸦片馆、婊子行。家里的女人他早没了心思，也没这个精力来讨你们欢心了。不如让我暗中保护你。你看你现在有男人像没男人一般，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腊香没答应他，只说，家里二姨太银秀不是在跟你好么？你别吃了碗里又瞄着锅里，你想把张大福几房姨太太全让你占有？想得倒好。罗大棒棒试了几次，都没占到便宜，讨了个没趣，只好又去找银秀了。

    银秀倒没拒绝他，而是喜孜孜抱着他像鱼得水，每日夜里都焦躁的等着他，偏这罗大棒棒是个采花色鬼，每晚溜进银秀房里后，一边同银秀缠绵，一边又拿眼盯着隔壁房里的腊香。常在银秀身旁叹惜，可惜呀，可惜，那房夜夜都空着，可望而不可及呢。银秀就揪着他的耳朵骂，你这讨不得好死的，有我夜夜供你享受，你还不满足，还要想隔壁那个，你如果想打她的主意，想把我甩了，我饶不了你。隔壁那骚货也迟早会有一天死在我手里。罗大棒棒就吓得不敢再花这个心思了。他知道这女人有几手功夫，倘若真到张大贵那里告上一状，他会要吃不了蔸着走，张大贵也会饶不了他。从此他也就收敛了些，不敢明目张胆了。

    但看到腊香那年轻貌美的身影在身边飘来飘去，他那股邪劲无形中又窜了上来，加上有腊香筛来的几壶酒喝了后，有这酒劲扛着，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但碍着面前有个张大福，虽然是个鸦片鬼，但好歹也是他们张家的一个大老板，还能不把他看在眼里？还有张大贵时不时也在拿眼盯着，好歹也是他们张家的媳妇，也不敢如何放肆。虽然心里燥得厉害，也只看得动不得。但那心还是没死，常暗暗在想，这娘儿几时让他来操一回，就是死也值了

    正想着，腊香从灶屋里为一团丁盛了满满一碗饭走了过来，边走边说：“灶屋里那个上乡佬为何不喊他来也喝口酒吃一碗饭？让他一个人呆在那里，还唉声叹气，好作孽呢。”

    张大福一听，也惊异地问：“就是同你一道来报信的那个？”

    腊香说：“是哩，不是他，你这一屋家伙不全抢走了，是他邀我一道来的。”

    张大福说：“那就快喊他过来，也来喝口酒，吃碗饭吧。”

    腊香说：“我去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