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又碰了一鼻子灰
更新时间:2022-12-07 07:47:12 | 本章字数:3819
48 又碰了一鼻子灰
召开成立初级社大会,社里在学校操坪早就搭好了的一个简易戏台上,开始演花鼓戏了。小学操坪里这时早已人头攒动,操坪里大人小孩挤得拍满,一些从不出门的老头老太这时也从远远的山坳里赶了过来,听说还有社里的齐社长亲自上台演戏,燥得一夜都没睡好,赶黑早就等在操坪里了。
好容易等到社里开完会,咚咚将,咚咚将的锣鼓点子才热之闹之敲起来了。操坪里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一下就突然安静下来,全神贯注一齐把眼光盯到戏台上,等着戏里的演员登台唱戏。
陈劣牛没打算入这个社,当然也就不好意思进这个操坪,只在操坪外的围墙边像个幽灵般转来转去。他也是个戏迷,先前只要听到哪里来了草台班子,不管跑多远他都能一鼓作气来个先睹为快。这里好容易在家门口演,岂有错过机会之理。就把地里的活三下五除二干完后,一溜烟早早就跑到离小学不远的一个农户家坐下一边与人拉家常,一边慢悠悠吸起了旱烟。听到锣鼓一响,就急匆匆赶到了操坪的围墙外转悠起来,隔着朝门,他从门缝里瞄了几眼。令他惊异的是,彭二喜、王老五那几个不想入社的顽固派也喜气洋洋坐在了观众席里,正与村里几个积极分子谈笑风生,那模样就像当了劳模,受到了贵宾般的接待。坐的观众席也是正中最好的位置。
“狗日的好神气。”陈劣牛忍不住顿了顿脚。
彭二喜一早就跑到了他家,问:“今日入社报名你去不去?”
陈劣牛向他做了个鬼脸,挖苦他说:“要去你去吧,你的地都交给他们吧,你也省心了,省得自己操心了。以后你的地作不出来,也有人帮你作了,也不要我们管你的闲事了。你去报名吧!”
“齐社长说入了社好处多呢。”彭二喜不解地瞄了瞄他。
“要入你们入,我不会入的,凭什么我要把地交给他们去搞大呼隆?我的脑袋又没发昏。”陈劣牛不耐烦地对他挥了挥手,“你走吧,你去当社员吧,我这阵没工夫,没空跟他们去闹。”
彭二喜走了。陈劣牛还顿着脚在后面骂:“不晓得好歹的家伙!也跟着去瞎胡闹了。地刚分到手呢,就又闹互助组,现在又是初级社,看你们以后又闹出什么花脚乌龟来。呸!”
但过后他心里又痒痒起来,听说那戏还好看呢,牛海砍樵,他早就想看那出戏了。就心急火燎忙把土里的活干完后,一溜烟跑到小学来了。
锣鼓咚咚将敲起来后,陈劣牛已急不可耐在朝门外门缝里看了好一阵。
花鼓戏终于开场了,桂珍一脸涂得像猴子屁股一般通红,穿着一套用花被单改成的戏子衣扭着大屁股,正与扮牛海的齐先枫在对唱。桂珍唱:“牛海哥,你是我的夫罗呵呵。”脸上涂得花里胡哨,也穿着一套用白被单改成的戏子衣,背着纤担,装扮成牛海的齐先枫也扭着腰唱:“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罗呵呵。”俩人在台上边唱边扭,还使着媚眼儿,惹得台下一场哄堂大笑。
齐先枫据说也是个戏疯子。土改前他还在家里当机匠时,就常趁他爹不注意,跟在草台班子后面跑,也闹着要学唱戏。见他总是缠着,草台班子就收他当了几天学徒,吹拉弹唱也略知一二,也能在台上当当配角,跑跑龙套。土改当了干部后,管的虽是政府的大事,但对唱戏似乎兴趣不减。走村窜户下去做群众工作时,先不问群众的吃喝撒拉,只问:“这里有不有会吹拉弹唱的?”有人介绍桂珍会哼几句花鼓戏,福来没死那几年,过年过节她还打过地花鼓呢。齐先枫一听,眼就亮了,桂珍他是见过多次的,不但模样儿百里挑一,还天生一副好嗓音儿,从她嘴里哼出来的山歌颤颤的,悠悠的,像鸟儿啁啾,像山泉叮咚。他一听心都颤了。他的心颤或许不光是听到她唱歌,还有她那会眉目传情的丹凤眼,时不时会暗地送给他几个秋波,还有那时不时在他面前扭几下的水蛇腰,和随着腰肢扭得颤动的肥奶。
自从他同福来有了工作上的关系后,他同桂香的接触也多了起来,他常要找福来研究工作,特别是拆庙的那段时间,还在福来家里住过几天。与其他是找福来研究工作,还不如说他是想更多的接触桂香。桂香也对这个常来找福来研究工作,实际上常向她投来火辣辣目光的土改工作队队长也热情洋溢起来。听到说他爱听她唱山歌,特别是爱听她唱花鼓戏,女人哪会失去这个能表现的机会,只等他一进屋,就又颤颤的、悠悠的唱起来,把个齐先枫逗得心痒难耐。总忍不住拍拍几下手掌,与福来谈得正浓的话题就不得不中止,全神贯注在女人那颤颤、悠悠的歌声,亦或是那扭动的腰肢上了。而脾气有些火暴的福来偏不爱女人露出这一手,见她总喜欢在齐先枫面前卖弄风情,就忍不住一声大喝:“唱,唱你娘个尸,滚一边去!”
女人仗着有齐先枫在欣赏、撑腰,并不把福来放在眼里,还故意说:“我就要唱,你敢把我怎么样?”
福来就气得扬起了拳头,但还没打过来,齐先枫就一声大喝:“福来!你还想搞大男子主义?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女平等了,今后不许你欺负女人。”
福来扬起的拳头只好又放了下来。气得喘不过气来的福来只好等齐先枫走了后,才敢对桂香大施淫威,拳头雨点般撒在桂香身上。桂香当面不敢反抗,只好背地里向齐先枫哭诉,说她同福来过不下去了,要齐先枫帮她想个办法。齐先枫就笑眯眯的摸了摸她那柔软的腰肢,同情地说:“我会批评教育福来的,一个革命干部,怎能这么不尊重妇女的权利呢。这样下去那是不行的,你就先忍忍吧,晚上来你家我找他好好谈谈。”
当然并没谈出什么结果,虽然当面也批评了福来,要他多关心关心桂香,她在家里操持一个家也不容易,还要带一个孩子。桂香哪样配不上你,不但长相百里挑一,还能歌善舞,工作也积极,是个培养对象。今后我还想培养她当妇女干部呢。
听说齐先枫还要培养她当干部,福来气顿时也消了,还呵呵笑着说:“我那一阵喝多了点,手忍不住就痒痒了,打了她几下,并不是不爱她呀。”
齐先枫说:“手痒了就要打女人,就不会用在革命工作上?”
福来自知理亏,说不过能说会道的齐先枫,就拍拍刮了自己两个耳光,说下回不再打女人了。还对桂香嘿嘿地傻笑了几声,躲到一边去了。齐先枫见福来出去了,就又摸着桂香的肩膀说:“好了,福来也认错了,不气了吧。嘻嘻!”
桂香也多情地瞅了他一眼,说:“不是看在齐队长的面上,我哪会饶他。这家伙活脱脱就是一个二百五,我瞎了眼呢,找了这么一个不通情理的家伙。要是像齐队长这样,我哪会……”
后面的话她没说了,齐先枫懂那意思,就又把手放在她腰上说:“唉呀,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呢,我家那位如果也像你,我哪会常常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齐先枫的老婆是他爹包办的,不但个子矮得像个冬瓜,而且脸上的五官配置得也很不恰当,属于歪瓜裂枣那一类。每次齐先枫回家看到那模样,他就有一种像吞下了一只绿头蝇般的感觉。所以他参加土改工作队后,总是借故不想回去看那张使他恶心的脸。而自从与桂香接触之后,他又像焕发了青春,内心那一坛死水像又被激活了,像落水濒临死亡的人又捞到一个救生圈一般,他想紧紧抓住不放了。但他碍着福来,自己又是土改工作队干部,毕竟不敢如何放肆,只在心里暗暗替桂香婉惜,多好的一个多情女人,这朵鲜花为何偏插在了福来这堆牛粪上了呢?
福来终于还是死了。不知是婉惜,还是庆幸,齐先枫长长地舒了口气。他逢人就说,福来不该死啊,丢下桂珍孤儿寡母,桂珍也是社里的妇女干部,我们当领导的要多多关照一下她们。从此他就理所当然常来桂珍家里嘘寒问暖了,到蠡施村也来得更勤了,工作的重点也放在了这个村。他向区里左书记说,他要在蠡施村为全区搞出个样板来,不拿出点狠劲是搞不出名堂来的。
左书记很欣赏他做事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当即就点点头说,你就在蠡施村办一个点吧,互助组你们走在了前面,初级社也轰轰烈烈搞来了。一定要全面开花,户户都要参加,千万不能留死角,个别顽固分子,先做好思想工作,讲清道理。万一……
左书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知是因为被茶哽住了,还是感觉到万一遇到犟脑壳该要采取何种措施,他还没想明白该采取何种措施好,后面那句话他嗯嗯了两声后就没有了下文。
“是呀,会遇到顽固分子不想入社的,就拿蠡施村的陈劣牛来说……”齐先枫抓了抓脑壳,仿佛陈劣牛就像头上的虱子一般,总要使他闹心,又拿不出彻底消灭它们的办法。
“如果个别人思想硬做不通呢?”他见左书记仍在喝茶,就又问。
左书记说:“你是说那个陈劣牛么?上次成立互助组他不想参加,最后还是没参加是吗?这次成立初级社他哪会还犟着。你不是说过他还是土改积极分子吗?他还会翻身忘了本?问题可能是你工作没做到家。初级社对于我们国家来说,还是个新生事物嘛,群众哪能一说就通。不是常说没有落后的群众,只有落后的干部么。你再去深入细致的跟他说说看。这是个很重要的工作,马虎不得。既然你要在那里搞个样板,怎么能还有个别户留在社外呢,这是不可能的。你去做好这个思想工作吧,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齐先枫满腹狐疑地去了。
一到蠡施村,来不及去桂香那里看看,就先到了陈劣牛家,反复劝他参加初级社,好话说了一箩筐,还许诺副社长还是个空位,不愿当副社长,当个社会计也是奈得何的。现在选的那个陈先福,虽然上衣口袋里常插着一枝只有笔帽,没有笔筒笔尖的钢笔,仅上过两年小学,写的字比鸡脚叉好不了多少,当副社长或社会计怕难担下这个担子。但陈劣牛说一千道一万,口口声声不想当官,只想种好自己那几亩地。尽管齐先枫把入社的好处说得唾沫四飞,陈劣牛仍没把这当回事,一句也听不进。还口里喃喃念,他这阵没工夫呢,田土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弄得齐先枫又差点下不了台。
陈劣牛站在小学朝门外隔着门缝看了一阵戏,见到桂珍扭着大屁股与齐先枫一个喊你是我的夫,一个喊你是我的妻,就气不打一处来,在院门外放肆顿了顿脚,就气哼哼地走了。
路上他还在骂:“一对骚货。呸!我会入社么?想要我把地交给你们么?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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