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五十六章          两小无猜怀大志

更新时间:2022-12-14 07:25:09 | 本章字数:4277

    56 两小无猜怀大志

    回到家,孟虎同陈劣牛还在兴致勃勃交谈,孟虎对陈劣牛的发家史仍在揣摩,察颜观色。当孟觉豪把他同财旺刚才所看到的景象和那些富有浪漫色彩的传奇故事一一说给他爹听,并说以后长大了一定要继承爷爷的遗志,要来蠡山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把蠡山岛建设成一个美丽富饶的宝岛时,孟虎连声叫好,说这才像我的儿子呢,有你们这一代人的努力,不愁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不会富强起来。

    说过之后,孟虎指指陈劣牛说:“我刚才同你劣牛叔交谈了很久,我要他敝开心怀,有什么心里话尽管对我说,有什么难处我会想办法帮他解决。他始终缄口不言,只说你们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我说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照样要把我拖到台上去批斗。我发现你劣牛叔还深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他不愿向我说呢。唉!这个人啦,解放这么多年了,他还不相信我们的政府,相信我们的党呢。说了又如何?我还会吃了你不成?那年我同你去掘了张家的祖坟,我们不也是患难与共,志同道合么?只是你没听我的劝告,要你参加游击队,你舍不得那几亩地,加上是你爹病了,我们就各走了各的路。现在虽然我是地区的一个干部,你是一个普通农民,但我们都是为了朝一个革命目标,为建设社会主义在奋斗嘛,我们只是分工不同,我当了官也为人民群众服务的官呀。我这次下来,就是想听听下面群众意见的。不想你就把我看生份了。”

    “嘿嘿!说什么哟,不说还是好些。”陈劣牛仍然只吧哒吧哒闷着头吸他的叶子烟。

    孟觉豪朝二人都瞄了瞄,就大声对他爹说:“还猜什么呢?你要劣牛叔这时候说,他是有顾虑的。你一个地区专员来到了这里,又是原来在一起干过事的,他敢随便对你说么?劣牛叔的秘密只有我知道,刚才财旺都说给我听了。爹!你就不要东猜西猜了,事实胜于雄辩,劣牛叔为什么能发家,能有吃有喝,就是因为他不想随风倒,他要坚持走自己的路,始终不渝坚持要作好国家土改时分给自己的地,不入那个所谓的一大二公,搞大呼隆的人民公社。为什么他能发家,而那些入了社的反倒要挨饿?事实不是很清楚了吗,爹你也看到了的,是搞大呼隆、搞瞎指挥、浮夸风带来的恶果嘛。你看看,齐先枫作为一个公社的党委书记,从来不深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还继续在瞎指挥、浮夸风这条道上越滑越远,亩产一万斤还嫌夸小了,还要夸两万斤,没粮食吃了,还想开发什么富贵米,要老百姓挖陶泥当粮食呢,这不是把老百姓往死路上推吗?劣牛叔不愿同他们同流合污,他认定作为一个农民,只有踏踏实实作好自己的地,或者去作点小生意,赚几个本份钱,这才是奔富裕之路的正道。他作的是土改分给他的地,有红本本土地证在他手里。当时土改干部也说了,这地永远就属于你了,他当然就有权掌握土地权了。不入那个人民公社就犯了法,就要批他斗他么?现在你也看到了,不入社的有吃有喝,入了社的饿得皮包骨头,这已是鲜明的对比了。劣牛叔他不想说给你听,你也应该理解的。”

    陈劣牛听孟觉豪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道理,心里不免像有只小兔似的咚咚跳了几下,他望了望孟虎,好像并无惊异的表情,只笑着向儿子点了点头,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了些。

    这些年来,他硬着头皮顶着,常把胸部拍得劈拍响,对那些上门要他入社的干部说,要地没有,要命有一条。老子手里有红本本土地证呢。话虽说得硬帮帮,但心里仍像揣着一只兔子般,咚咚乱跳,连夜里躺在床上也提心吊胆。眼看周围的左邻右舍一个个都先后入了社,甚至全蠡山岛,全国没哪一处不闹得轰轰烈烈,都由原来的村民成了人民公社社员。整日高音喇叭唱着三面红旗迎风飘扬,大跃进闹得就像要把蠡山都要翻个底朝天,独独只有他是个异类。走出去,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还在背后指指点点,还是个单干户呢,你说怪不怪?还有人免不了来几声惊叫,他是吃了雷胆吧?他仗的谁的势?就不怕批斗打背心?不怕判刑坐牢?干部见了他,也用一种鄙视的眼光,像看一个天外来的怪物般,没对他说过几句好话。他浑身就火辣辣的不自在。就尽量少出门,只整日围着自己那几亩地转。就是出去找点副业,也是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收工又偷偷溜了回来。虽挺不起腰杆,但地里的活摸得还有板有眼,集体的地亩产从没超过三百斤,他的却上了四百八十五,离五百斤只差那么一点点了。亩产红薯集体的地只不到二千斤,他的却上了五千五。养的猪、鸡鸭也吃不完还有偷偷拿到镇上去卖掉的。曾把一些左邻右舍羡慕得直咂嘴,还偷偷把他拖到一边问:“劣牛,你不入社,家里还搞得那么好,那年拆庙你是不是把那个喜财神范蠡和西施神像收藏在自己屋里了?”

    陈劣牛只笑笑说:“收是收了,不收藏起来,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它烧了。”

    “你天天把他们供在神坛上烧香磕头了?”

    陈劣牛又点了点头。

    “难怪他胆子这么大,原来有喜财神范蠡在显灵保佑他呢。”

    “当然,没喜财神显灵保佑,我敢么,我会发家么?”

    乡人们一听都大惊,一时在村里村外,传得沸沸扬扬,说原来陈劣牛是中了邪,有菩萨显灵他才有这么大的胆呢。就因为他检了个范蠡、西施神像在自己屋里,一家就搞得活泛溜了,公共食堂还要找他借米下锅呢。有人就骂,入什么鬼公社,越搞越穷,一个个饿得做鬼叫。你看人家劣牛,搞单干越搞越发了。尽管富足了,但骂名还是背上了。还常被当成公社的反面教材,被齐先枫大会小会都点名骂。比那些被斗得臭不可闻的地富反坏右还要可恶。陈劣牛也自知自己现在已成了过街老鼠,就整日像只缩头乌龟似的,只龟缩在撮箕坳那个山沟沟里,一心只埋头作他的田土,养他的鸡鸭。山高皇帝远,你骂也好,咒也罢,由你骂去。只要乌龟肚里有肉就比什么都好。

    这阵他听到孟觉豪竟然还当着他爹的面夸他,说他作得好,他就惊异得差点向那小子下跪磕个头了。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只用佩服的眼光对他上下瞄了瞄,这小子比他财旺才大一点点,就有这么高的眼光看问题了,不简单啦。就忙点点头说:“觉豪呀,我劣牛叔还从没听人夸过哩。那些干部见了我,就像见了瘟神一般,把我看得比妖魔鬼怪还可恶,今日我才听到有人夸我,你说你劣牛叔做错了么?”

    孟觉豪忙大声说:“劣牛叔,你没错,你在走一条中国农民该走的那条路。作好分到的土地,一心奔发家致富的路,又错在哪里,何罪之有?那个大呼隆,大锅饭终究是个短命鬼,必然要没落的。事实证明而且必将证明,你没走错。我们要干的社会主义决不是现在这个模式。这样干,只是一些人的头脑发昏,想一个晚上就进入天堂,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吗?这些人的见识简直还比不上二千多年前的越大夫范蠡。范蠡急流勇退,辞官不做,偕西施还来过蠡山岛,指导当地农民耕作养殖,做生意,说明他很有眼光。据说他还在这里的蠡施村居住过,那边还有一个村叫苎萝村,那里的苎麻种植全国都有名,据说就是范蠡来蠡山后带领那里的村民种植起来的。范蠡辞官后,重农经商,还仗义疏财,为老百姓致富办过一些好事,所以现在的人们都称他为喜财神,为了纪念他,还跟他修了范蠡庙。却不料范蠡庙现在只剩一堆瓦砾了。可惜呀,蠡山岛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这么好一个地方现在弄得连饭也吃不饱了。我同财旺已拉了勾,我长大了一定要来蠡山岛,来这里当个乡官,带领全岛的人民群众好好把这里的建设搞好,要开发成旅游区,把它建设得像花园一样。爹,你说呢?”

    孟觉豪说完,还冲他爹一笑。孟虎正一边吸烟一边凝神倾听儿子的高谈阔论。他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在家时,他们父子俩也常为当前的时局、形势产生过一些争论。孟虎作为一个中层干部,很多事当然只能按上面的精神,照文件上说的执行。儿子有时却要反驳,总说父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俩人常闹得面红耳赤。最后是做父亲的说好,你说得对这才罢休。虽然并不赞成,但暗地里还是称赞,儿子在一天天长大了,懂的事也一天比一天多了。有些知识,不但在课堂上学,还暗地搜寻来许多书籍只身一人躲在阁楼上苦读。有时也独自下乡作一些调查工作。他的一些深邃的见解就是那么摸索出来的。有些见解虽然他不敢苟同,还认为他还只是个初小生啊,怎能懂得那么多,还正是长身体长知识的时候,尽管如此,他从不大声呵斥,让他一吐为快。为什么要扼杀他的不同见解呢。

    这阵他也同样一直望着他说完,听着听着,他觉得他并没说错呀,他这次下来调查,就是针对这些问题来的,他还没理出个头绪,儿子就已把他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大声说出来了。

    孟虎就笑了笑对陈劣牛说:“听到了吗?他在肯定你的作法了。直到现在,你还对我不大信任,还神神秘秘像个天外来客。你耍的那些花招我还漠然无知,其实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了。这下你不会隐瞒了吧?”

    “我,我……嘿嘿,我就怕你同齐先枫那些人一个鼻孔出气哩。”陈劣牛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怩怩,还是不敢理直气壮。

    “只是你现在搞单干,我还不敢放肆鼓励你。按理,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不搞违法乱纪的事,搞得富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是这个趋势,都要一大二公,你能逆转吗?劣牛啊,暂还不能对着干,你还是灵活些好,不然你会要吃亏的。”孟虎尽管觉得他并没有错,但还是语重心长劝导了他。

    陈劣牛脸又拉长了,心里又疑疑惑惑着,这父子俩究竟是在唱哪出戏哩?

    孟觉豪看出他有了一点心思,就对他爹说:“劣牛叔现在处境肯定不好,爹,你要帮帮他。不然你前脚走,后脚就会有人在暗算他了。”

    “这个,这个问题嘛……唉!”孟虎见儿子对他射来犀利的眼光,好像有点为难,就结结巴巴地说,“这个问题,我不敢说对,也不敢说不对,这要让历史来作结论,怕会要等相当长一个时期才会有定论的。现在谁敢逆潮流而动?总之一句话,我们的党制定的一些方针政策还是想一心为人民造福,快步进入共产主义,里面出现一些问题也是在所难免,不能因出现的一点差错而全盘否定,你们说呢?”

    “那也不能犯急燥情绪呀,快步,是如何个快法,不切实际的空想么?”

    见儿子联珠炮般又向他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孟虎似有些招架不住,就扬扬手说:“好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时间不早了,那边还有公社一行人在等我们呢,我们还是先走吧。”

    就起身,陈劣牛和财旺把把他们送到了大路边。

    到了大队食堂,那行人也吃完了,桌子上杯盘狼藉。没吃完的一点饭菜,彭二喜早在门口等着了,见饭钵里还剩了一点鸡汤和几片菜叶子,就忙不迭倒走了,边走边一古脑儿全倒进了肚里,连骨头也没丢下,用舌头还把碗碟添得干干净净。

    一行人见孟副专员来了,都毕恭毕敬站了起来。齐先枫忙吩咐李桂珍快去筛茶。

    孟虎对齐先枫说:“不喝茶了,我们现在就回地区。老齐,陈劣牛这个人不简单啦。”

    齐先枫显得有点难堪,脸上扭曲了一下后点了点头说:“是哩,是哩。”

    “你要好好对待他,不能犯急燥情绪呀。”临上车时,孟虎似乎记起了儿子说过的那句话。说完就吩咐司机开了车。

    齐先枫回公社后,一直在啄磨孟副专员这句话,夜里他久久没有入睡。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
评论本书
评论标题:
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