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神秘的伍道长

    一向勾着腰走路的了陈劣牛自从孟虎父子到他家吃了喝了，觉豪还说了那一通令他高兴了好几天的话之后，腰板一下就挺直了。

    原来出门，他老勾着腰，咬着牙，阴沉着脸，嘴巴像嚼豆子般嚅动，像是对谁有刻骨的仇恨，一路骂骂咧咧。别人像看怪物般对他指指点点，他也从不看别人一眼，只埋头走自己的路。现在他突然把腰杆子挺了起来，头高高昂起，见人还呲牙咧嘴一笑，还主动找人搭讪，使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孟副专员到我家来了，你晓得么？”他逢人就说。

    “谁是孟副专员？你是在讲梦话么？”别人不信。

    “就是以前在黑岩头打过游击，他爹滚地龙还当过土匪的虎子呀。”

    “呸！我还以为是谁，原来还是那个土匪的崽。你只怕是想癫了，来了又怎么样？还能让你继续搞单干？嘻嘻！神经病。”

    别人仍然只把他的话当怪话听。

    那天伍长来了，他脖子上仍挂着一条念珠，一边走一边手捻念珠念念有词：“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见到陈劣牛，他定睛瞄了他一眼，把他拉到一边说：“劣牛，你遇上贵人啦，整天看你笑得像个笑菩萨。”

    “地区孟副专员到我家来了，你认得么？就是……”

    “认得，认得。”不等他说完，伍长就打断他的话，“不就是当年在黑岩头闹得沸沸扬扬，杀富济贫的匪首滚地龙的崽么？他倒好，当土匪倒还闹出了名堂，在黑岩头同一伙人操几杆汉阳造打家劫舍，倒成了英雄，现在还当了大官，这都是他的造化呀。你劣牛呢，当初为了几亩地，不愿同他入伙失去了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现在也因为为了几亩地不入社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还被人当靶子，上斗争台。这都是造化、命运呀。别看他们这阵没惹你了，那是看在孟副专员的面子上，你终躲不过这一劫的。”

    “那照你说……”陈劣牛暗暗吃了一惊，知道这伍长能识天文，看地理，还能赶尸过阴，跟亡人对话，道法非常。他陈劣牛的一举一动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是自从搞人民公社后，他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了，他已被大队的民兵暗暗管制起来了。虽没戴帽，但也属于二十一种人之类，是不法分子。因信迷信，作法术，还参加过几次陪斗，只许他老老实实，不许他乱说乱动。念记他年事已高，已八十多高龄了，不能参加集体劳动了，就按时定量每餐同那些孤老一样，只准吃二两米的双甑饭，少了的就用瓜菜代，自己到外面去扯些野菜充饥。伍长对这些并不以为意，他独居一间小茅屋，每天除了念经打坐，并不干其它事。打坐从早上一直坐到傍晚。只在傍晚出来看看天象。饿了也不到食堂里去吃那二两米的双甑饭，而是自己从山上扯来一种只三片叶的三叶草，饿了就含到嘴里嚼几根，喝一碗冷水。众人不解，这种草也能充饥么？也去山上扯一把来放在嘴里嚼，却无甚滋味，反倒说苦，不能下咽，忙吐了。伍长却说，这是苦其心志，饿其筋骨。他是信教之人，多年的修炼，已不在乎食人间烟火了。

    他的功法十分了得，也是人们有目共睹的。赶尸过阴自然不用说了，还能呼风唤雨。有一年村里遭旱，久睛不雨，田里干得冒起了烟，眼看就要绝收，有好事者请他作法，唤点雨或从洞庭湖里引点水来。他只挥挥手说：“去吧，去吧。田里有水了。”人们跑到田里一看，果然见到一股涓涓细流正从洞庭湖里往上流。只见过水往下流的，哪见过水往上流？这水一直流到田里灌满为止，使村里免遭了旱灾，这里的稻谷才顺利收获进仓。

    那一日公社要开批斗会，伍长也名列其间，要他去陪斗。民兵来抓他时，他正在茅屋里打坐念经，喊他去公社参加批斗会，他也只挥挥手说：“你们先走吧，我就来就来。”别人不好催，老人德高望重，平常还受人尊敬，也想暗地保护他，不让他受皮肉之苦。加之还要走十多里路，怕他吃不消，等他慢慢走吧。谁料他们到会场一看，老人已捷足先登，早已站在那些地富反坏份子一起了。他怎么会走得这么快，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人能解这个谜，伍长也从不告诉别人。

    伍长这阵突然出现在小路上，而且还同陈劣牛谈起迟早他躲不过那一劫，陈劣牛心中就咯噔了一下，就问：“是现在么？昨日先福就把了信我，公社要开批斗会了，要我作个准备。我怕个卵。孟副专员还到我屋里来同我喝了酒，孟副专员也把了信给齐先枫，别对我做过了份。如果还批斗我，他们就不怕我到孟副专员那里去告他。”

    伍长瞟了他一眼说：“你躲不过的，只是时候未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不要怕，福人自有天象，我看你面带福象，以后你必定会大福大贵的。你晚上到我那里去一趟吧，我有话要对你说。我见到宁宗了。”

    “你还见到了宁宗？他不是已圆寂了，还化成了灰，你到哪里见到了他？”陈劣牛大惊，不知他又在使何法术，伍长有些神秘莫测，他不能不信。

    “他肉身已化，但英灵仍在。”伍长说完嘴里仍念念有词，“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一边念一边又兀自捻着佛珠往前走了。

    再定眼一看，明明见他走上了大路，却一下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