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请神梦游

    母亲陶二秀听到阁楼上传来儿子劣牛一声大叫，慌了手脚，忙喊醒媳妇秀娥，说：“秀娥，你到阁楼上去看看，劣牛莫是又患病了？刚才在阁楼上叫了一声，你快去看看。”

    秀娥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爬上阁楼，见丈夫劣牛直挺挺倒在楼板上，两眼紧闭，口中还吐出一些白沫。立即慌了手脚，忙对楼下喊：“妈！你快来！劣牛只怕是中了邪了。天哩！深更半夜的，你跑到阁楼上来干什么？是邪气上了身么？”

    陶二秀也不管自己身子不便，颤巍巍慢慢爬上楼来，见儿子果真直挺挺躺在阁楼上范蠡、西施神像前，就忙双手合十，喃喃念到；“阿弥佗佛！阿弥佗佛！只怕是范大圣人显灵了。”就对秀娥说，“你快去喊伍长来，只有他才懂得这里面的诀窍，我是不懂的。”

    秀娥说：“妈！你不是也会念咒语，会过阴么？你就去请请瓜瓢姑儿神看看。看劣牛是不是突然过阴了。他嘴里是常常叨念范大圣人的。还常拿着一本《西藏度亡经》看得像着了迷。说是只要看懂了这本书，就能过阴见到亡人了。他是想见见范大圣人的，想要他再跟他指点指点迷津，问问那几块地他还能不能收回来。”

    陶二秀就顿脚：“这个劣牛啊，脑壳里那根筋总转不过弯来，现在地都归集体好多年了，你还想收回？做梦去吧，趁早死了这条心。当真过了阴，还不知他能不能回来呢。如果他真会到了范大圣人，范大圣人告诉他，地永远也收不回了，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就不会再回来了。他还回来做什么呢？他早就不愿天天去挣那六分工了。他想自由自在，想在阴间去开辟一片天地，那里有地，范大圣人还会教他去经商赚大钱，快活像神仙了，他怎会还想回来呢。”

    “啊呀！那怎么得了？劣牛！劣牛！你真的想丢下我一家妻儿老小走了？你好狠心啦。”秀娥就嚎陶大哭起来，“你要走，也要带上我走呀。”

    陶二秀说：“你也想走？你们都想走，财旺呢？还有我呢？别哭了，别哭了，我要请请瓜瓢姑儿神看看，看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如果是过了阴，我要把他请回来。”

    秀娥就止住了哭，问：“你能请回来？”

    陶二秀说：“能！你快去准备瓜瓢、灶灰、筷子、香烛钱纸吧。”

    “我知道，以前年年都请了的，那一套家什我都收藏好了。”

    秀娥说着就忙下楼去拿了。

    一会，秀娥就从灶屋里拿来一只舀水的瓜瓢，半瓢灶灰，瓜瓢把上还绑了一根筷子。陶二秀就从楼上一只木箱里拿出一对蜡烛，一柱香，一叠钱纸，还有一把桃木剑。然后就跪在地上，把蜡烛、香点燃，地上摆开一张黄表纸，上面写有陈劣牛的生庚八字。还要秀娥请来的一个邻居老太婆帮忙，同秀娥反手一人抬一边瓜瓢。坐下后，陶二秀烧过钱纸，就对着瓜瓢念起咒语来：“瓜瓢姑儿瓜瓢神，今夜请今夜灵。劣牛劣牛你听清，这阵你是不是过了阴，如果这阵过了阴，你要赶快返回程。娘和你堂客好着急，不能留恋阴间会亡人。”

    念着念着，果然出现了神奇的一幕，那瓜瓢真动了起来，绑在瓜瓢把上的筷子不停地在灶灰上写起字来。秀娥同邻居老太婆虽没读过几天书，但还依稀认得几个，仔细看灶灰上画出来的印痕，上面画出来的那几个字已显露得明明白白，秀娥不禁吃惊的大叫起来：“妈！你快来看，劣牛还真的过了阴呢，你看，他已写出字来了。”

    陶二秀不认得字，就急忙喊：“他说什么了？快告诉我，那上面是写的几个什么字？”

    秀娥说：“他说他已到那边会范大圣人去了。”

    “天啦！他还真的去阴间了呢。”陶二秀就惊得张大了嘴，不知是喜还是忧，泪珠就簌簌流了下来，“怎么又去会他了呢？他不是在梦中已会过他了？那年上面逼他交地，他情急之下要去会他，范大圣人在梦中跟他说了什么后，他就犟着死也不肯交地了。公社要开他的批斗会，他得信后，夜里对范大圣人又是哭诉，又是叩头，那次也听到他一声大叫后，也是不醒人事。醒来后，就对我喊，他会到范大圣人了，范大圣人要他走为上，一走了之，会有贵人相助。他自己不就是帮助越国灭吴后就辞官走了么，还到外面经商发了大财。劣牛就想学他，那几年走到外面，虽没发大财，扫了几座厕所，干的是城里人都不愿干的事，但对比在队里出集体工，挣那六分工强了不知好多倍。好是好事，只可惜好景不长，最后还是被民兵押了回来，差点没斗死，还坐了牢，落下了残疾。你胳膊还能犟得过大腿？劣牛啊，你这劣性不改，怕还会吃亏呢。这次你又去会他，这个范大圣人这次该不会又要你去犯上作乱吧？千万别再学那范大圣人了，他有官不做，偏要带着一个叫西施的女人到处去流浪，做生意，不务正业，要跟皇上作对。我家劣牛也要学你的样，他有你范大圣人的本事么？劣牛！你还是回来吧，老老实实跟着队里的人挣点工分吧，别人过得，你还会过不得？劣牛！你听我的，还是回来吧！在阴间有什么好呢？你爹在阴间就常托梦给我，他说他在那边又在帮阎王爷在碾房里推磨了，碾的不是米，而是有罪之人，张大福、张大贵，还有罗大棒棒都放在碾盘里碾了，碾得血淋淋的，碾房里整日鬼哭狼嚎呢。劣牛！你还是回来吧！”

    陶二秀又烧了几片钱纸，边叩头边呼喊。正在这时，秀娥同老太婆托着的瓜瓢又剧烈地抖动起来，只见绑在瓜瓢把上的筷子又在灶灰上龙飞凤舞起来。一会，停了。秀娥仔细看灶灰上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又惊呼起来：“妈！你看，你看，他说了，范大圣人要留他多住几天，他舍不得回呢。他说他看到了二千多年的越国，还看到了古时的蠡山岛，范大圣人和西施要留他在那里作客。”

    陶二秀一听，又顿脚嚎陶大哭：“我的儿呀，你过阴也罢，怎么一下就到二千多年前的越国去了？你还回得来吗？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能见到你么？我的儿呀，你是想逼死我么？你如果不回，我就一头撞死算了，也到阴间会你和你爹去。秀娥，那个瓜瓢姑儿神就别请了，你快去请伍长来，要他作法，一定要他把劣牛从越国赶回来。他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回呢。越国，越国究竟到哪里呢？”

    秀娥就放下瓜瓢，也流下了泪，说：“我哪知道有什么越国，那是外国呢，我只听说过有美国、英国，没听说过有越国。”

    “呀！呀！那就更不得了了，是到九洲外国去了。莫碍了，你快去喊伍长来，人命关天啦。我的儿魂魄出了窍，到九洲外国去了。”陶二秀又急得流起了泪。

    秀娥怎敢怠慢，丢下瓜瓢后，就急如风火般赶到伍长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