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罪魁祸首”

    晚上，章吉帮神秘兮兮溜进了齐先枫房里，将调查来的情况一一向齐先枫作了汇报。据他观察，有作案嫌疑的有七八个。如一贯讲怪话，出集体工懒洋洋，搞自留地劲头十足的王老五，那天夜晚拖拉机开到撮箕坳绿豆、黄豆地里时，他带头躺在拖拉机前面，还大叫大喊，要耕地就先从他身上耕过去，迫使拖拉机只好停了下来。还有拿锄头打拖拉机的社员罗大海，边打还口出狂言，别说是这铁家伙，就是齐先枫来了，也敢挖他一家伙。还有向拖拉机上扔石头的妇女罗仙凤，甚至还有一个浑名叫懒猫的后生，还偷偷甩了一包猪屎粪在拖拉机驾驶室，害得那个司机一老阵开不得车。队长彭二喜虽没明目张胆反对，表面上装老实，但在背后也煽阴风点鬼火，还有……”

    “够了，够了。”齐先枫听着听着有些不耐烦，把一根还只吸了一半的烟头对地下一甩说，“就凭他们这几个胡揽蛮缠的泥腿杆子还能写出那样的稿子来？这些人充其量只是闹闹，动笔墨的功夫他们还没这个本事。这个人应该是有头脑，有文化，能写几句狗屁文章，平时对我成见很深的人。这个人其实我也掌握了，只是要你再去了解一下。”

    “有文化的，会写狗屁文章的？哦！有！有！”章吉帮连忙又把那些读过初中、高中的中青年又一一排队，又列出了五六个。把名单交给齐先枫看。齐先枫看着看着突然盯住了一个人，眼睛一亮说：“你还东找西找干什么？这个人你这几天在村里看见过他没有？”

    章吉帮见他点着财旺的名字，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呀！齐书记眼光真厉害，你不说我心里也一直在怀疑呢。这个人一贯就是个剌头儿，你在蠡施村办点的那些年，我就从没听他说过你一句好话。他爹走资本主义道路，公社把他搞到台上批斗那几次，他还又哭又闹，对社会不满。特别是公社把农技员这个名额给了我后，他就一直牢骚满腹。我一直跟你在蠡施村办点，他从农校毕业还是当个农民，没当上农技员，他还能规规矩矩会听你的？那天开会你提出要挖了那块绿豆、黄豆地，他就公开提出来反对。再说那些绿豆黄豆良种也是他从农校搞来的，他从中捞没捞油水我不知道，耕掉那块地他肯定心怀不满。耕地那两天也没见他人影。对！写这个的除了他，没别人了。”

    齐先枫就又咬牙切齿，捏紧拳头，对桌子上狠狠一擂说：“这个家伙就是罪魁祸首。他那个劣根性与他爹没有两样。原来我还想让你转正当上国家干部后要他来顶替你，上次我还找他谈过一次话，要他表现好点，积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紧跟公社党委，这个农技员非你莫属，名字我还要阳秘书报到县里去了，本想等你到党校去学习时，要他到公社报到。谁料这家伙这么不争气，背后还戳了我的烂窝子。他这几天还没回来？”

    章吉帮说：“没见到他呀，只看见队里有人三五成群在一起窃窃私语，还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忍不住暗笑。那个叫懒猫的后生还故意问我，吉帮，听说县广播站这次对齐书记又吹上了天，那篇稿子该不会又是你写的吧？你原来就常写吹捧齐书记的广播稿，我都听得耳朵快起老茧了，每次听都恨不得用棉花团把耳朵堵上。昨天听到的那一篇倒听得我心花怒放了，写得好哇。想不到你的文章越写越好了。我一听，就一声怒骂，放屁！哪是我写的，我会写那样的狗屁文章吗？你这是对我的诬蔑。懒猫又嘻嘻一笑说，我逗你的，谅你也不敢写，写了你这农技员还靠得住吗？你还想要升迁，还想转国家干部，还能不伴齐书记的大腿溜，怎还会得罪他。我就骂，懒猫，这篇稿子谁写的，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一定也是其中一个。懒猫说，谢谢你的恭维，我如果有这个水平，只怕早就写了，还会等到今天。谁写的，我不告诉你，告诉你了，你好去邀功请赏是吧？我告诉你，我没写，名还是签了的，不但我签了，队里的人都签了，那个写的人是群众要他写的。怕个卵！耕掉那块绿豆、黄豆谁不气愤？好端端一块绿豆、黄豆，眼看就要收获了，偏要耕掉插晚稻。明明早稻只收到一把稻草，全干死了，又要害得你插晚稻，晚稻会有收成么？没水干死了，你齐先枫会赔偿吗？你当国家干部的旱涝保收，月月有国家发的工资，农民颗粒无收，你拍拍屁股走了，损失不了你一根毫毛。还慌报政绩，向上面汇假报，还能提拔上升当官。我气不过，对不起，也向拖拉机上甩了一团猪屎。我就骂，你这不干好事的懒猫，总有一天齐书记会要找你算帐的。懒猫说，我怕他么？大不了开除我的社员籍。早就不想当这个社员了。不但我不怕，全队的社员都不会怕。不瞒你说，县广播站播送那篇大快人心的报道时，队里还放了几挂千字鞭，夜里还打酒喝开了庆祝会呢。那篇稿子谁写的你也别乱猜，队里的人都签了名。说着他还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对我扬了扬。”

    齐先枫一下又睁圆了眼：“纸，什么纸？你看清没有？”

    章吉帮说：“我要他给我看看，懒猫高低不肯。他说，把你看，你好记住这些人的名字了向齐先枫告密，让他来打击报复是不是？谁不知那个齐先枫打击报复立竿见影是出了名的。他想整一个人总会想方设法搜罗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就向他保证，说只看看，不会告诉齐书记。他这才让我看了一眼，是写的耕绿豆、黄豆的检举信，下面是一长溜人的签名。至于写那篇报道稿这些人是不是都参加了，估计懒猫是清楚的。”

    齐先枫又睁圆了眼；“那赶快把派出所王所长喊来，我有话对他说。哦！还有，你把看到的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等下我交给王所长。”

    章吉帮就一个一个全记上了。把名单交给齐先枫后又忙去派出所喊王所长了。

    王所长急如风火赶来了，进门就问：“齐书记，有什么事喊得这么急，我们还有个重要案子正在组织破案呢。”

    齐先枫说：“你先把那个案子放放，这里这个案子也很重要。昨天我就跟你讲了，蠡施村有少数坏分子写报道攻击我们党委，情节极为恶劣。通过反复调查，现在基本上有了一点眉目。你看看，我这里有个名单，那些带头闹事的人都已记在这上面了。你赶快把这几个嫌疑人都抓到公社来审查审查。一定要查出那个为首的罪魁祸首，决不故息。”

    王所长接过名单看了看，说：“就是这几个人写的广播里播出的那篇稿？这是属什么性质的案件？刑事的还是民事的？”

    齐先枫说：“属恶毒攻击，不能心慈手软。”

    王所长抓了抓脑壳，有点不知所措：“啊呀！一下就牵涉到这么多人。这个，这个……”

    齐先枫说：“也不是要你个个都查办，只抓为主的，胁从不问嘛。先一个个审，尽量缩小打击范围。不查出那个罪魁祸首，我们也是严重失职啊。你这个派出所所长也有责任嘛。你赶快把那些人一个个都抓到派出所来，你要亲自审问，只管放狠点。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就先抓来问问。”

    一下就抓来十多个。派出所那间并不大的审讯室里一下就站得拍满。王所长首先敲了警钟，只要说出了那个写假报道，攻击了齐书记的祸首，其余的人就马上放回家，不然都会要受到牵累，都蹲在黑屋子里喂一夜蚊子。然后……王所长虽没说下文，但大家都懂，那个然后后面还有五花八门令人胆战心惊的故事，不折磨得你九死一生，你别想从这里出去。来的这些人除了懒猫有次打牌被抓了现行，见过一次进派出所黑屋子的惊险场面，进门就先给你来个猫儿洗脸，给了他一顿野鸭子扑水，打得他一连好几天还躺在床上敷药，哼天哼地。其他人都只听懒猫说过王所长同他手下几个民警都是冷面杀手，进门都要先挨三板斧，再不交待，还有十八般刑具侍候。虽然有点令人胆战心惊，但王所长这次并没有拿出那手功夫，只劝他们识点时务，不要嘴硬，好汉莫吃眼前亏。见王所长态度并非传说的那么吓人，就都一个个大叫冤屈，他们都是大字不识几箩筐的作田人，哪知道写什么报道？至于广播里广播的那篇稿子，是谁写的，鬼才知道呢。王所长就一声冷笑：“不说是不是？不说好，拿铐子来！”

    立即就跑来两个民警，各拿来两副手铐，对他们晃了晃说：“先铐哪个？”

    “都铐上。”王所长突然一下脸由睛转阴，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你们不打是不会招的，先给他们一点颜色。”

    两个民警就走上前去，一人扫了他们几耳光。有几个打得两眼金星直冒，只好说：“耕了绿豆、黄豆呢，谁不伤心。怎么还打人呢。犯了哪条？”

    民警就把这人铐上，厉声说：“你们犯的就是这一条。”

    另一个民警抓住罗仙凤的手也要铐上。罗仙凤就大哭大叫：“我只向拖拉机丢了一块石头，也犯了你们的法？”

    民警上去扫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你还嘴硬，向拖拉机丢石头是什么行为你知道吗？是现行反革命。不但要铐你，还要判你的刑。”

    “天啦！判了我，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呢，谁来帮我养？”就呜呜大哭起来。

    王所长说；“谁带头签了字，只要坦白交待了，一律从宽处理。

    有几个怕连累到自己身上，凭白无故挨打，还要坐黑屋子。就众口一词说队上要上告，所以就签了字。自己还不会写，还是请人帮助写的。

    王所长说：“请人代写的也要追究。先都铐上再说。”

    “铐子少了呀。”一个民警铐上两个后，没铐子了。望了望王所长。

    “没铐子你们原来是用的什么？还要问我？”王所长不满地瞅了那个民警一眼。那民警说：“那就用绳子。”

    就找来一捆绳子，一个个用绳子把手捆住了。

    问到懒猫，懒猫脸上已被扫了几耳光，脸上火辣辣的还在发烧。民警问他为何要把猪屎丢到拖拉机上，懒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说：“你要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一块好好的绿豆黄豆，是你家的扯了你心疼不？”

    话没说完，屁股上又挨了几脚。懒猫就一屁股顿坐在地上，大喊大叫起来：“打人啦，我要告你们。你们打吧，打死我也要去喊冤。只可惜我不会写，我要会写，我要告到省里、中央去。”

    立即又是一顿拳头耳光打在他身上。懒猫的叫喊声也越发惊天动地。其他人见懒猫在叫唤，也跟着直哼哼起来。顿时，审讯室里哭喊声闹成一片。

    看看问不出什么名堂，王所长只好要两个民警把他们都押到一间杂屋里关了起来。接着王所长就到齐先枫那里向他汇报了审讯情况。面带难色地说：“这些人看样子都是只签了字，没写报道的，写报道的另有其人。这些人不能老关着呀，还是放了吧。”

    齐先枫说；“先打打他们的下马威，看他们还敢不敢跟着闹事。教训一顿就放了吧。那个财旺抓到没有？”

    王所长说：“这个人一直还没有露面，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们正在派人抓他。”

    齐先枫说：“这里就暂时先放放，等抓到财旺后再作处理。那个农技员另选一个人吧，这号人不能安排到公社来的。别以为他读了几天农校，就敢为所欲为了。他爹那本账还记在我这里呢，他也想走他爹那条路了？对这种人不要心慈手软，要狠狠打击。”

    正说着，章吉帮突然又拿着一张报纸大喊大叫从外面冲了进来，边跑边喊：“齐书记，不得了，你又上省报了。”

    齐先枫一听，就呵呵大笑着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