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又是一条惊天新闻

    章吉帮把一张报纸拿在手里，一边扬着一边喊：“齐书记！报上又登了你呢。”

    齐先枫一喜，抢过报纸嘻嘻笑着说：“还上省报了？呵呵，好事呀，我的事迹还上了报纸，快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那些人早几天还在攻击我，怎么样？报上还登了我的事迹呢，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反击。嘻嘻。”

    章吉帮苦笑一声说：“齐书记，你好生看看。报上是在骂你呢。”

    报上第二版果然登着一个醒目的标题；《搞了瞎指挥，还批评不得》。齐先枫迅速浏览了一下，脸色一下又由红变紫，由紫变白。齐先枫看完，张口结舌。那里面把他搞瞎指挥、耕掉十多亩绿豆、黄豆的事提出了尖锐的批评，群众反对不但不虚心接受，反倒还采取不正当手段追查检举人，进行打击报复。这样恶劣的行为实属罕见。如不好好检查一下自己，这样的领导最好趁早下台。就像有个人正指着他的鼻子在痛加斥责，齐先枫看着看着，脸上就冒出了虚汗。接着就把报纸狠狠对地下一甩，大声吼起来：“好呀！又冒出来一个，简直翻了天了。这又是谁的手笔？有落款没有？”

    章吉帮说：“你没看见？那上面不是写了是群众来信。”

    “群众来信？什么鬼群众来信，我看就是那伙人搞的鬼。你估计是何人在操纵？”齐先枫两眼发绿，又厉声问。

    “唉，难说。”章吉帮面有难色，“现在在搞四个现代化了，上面对这个事抓得很紧，我也说不准到底是这伙人干的还是县里也有人在插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那批人还没查出眉目，这里又钻出个群众来信了，在报上一登，你看，这不明明是在往你齐书记脸上抹黑么？这个人啦，我猜个八九不离十，就是你先前怀疑的那个人。你说呢？”

    “对！我晓得了，晓得了。肯定是那个财旺，有他的音信么？马上派人把他抓到公社来，一分钟也莫迟疑了，抓到他，要狠狠整一整。”齐先枫有些气急败坏，牙巴骨咬得格格发响，恨不能此时就将他碎尸万段。

    章吉帮说：“齐书记，我也知道你此时心里不好受，但也急不得呀，只能慢慢想办法对付。你是知道的，现在形势不同了，县里既然对这事引起了重视，广播站一播，报纸上一登，已家喻户晓了。如果再明目张胆去抓他，肯定又会引来媒体对你的舆论，对你很不利呀。还是三思而行，向左县长请示一下，他会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的。”

    齐先枫想了想，点了点头。就把章吉帮拉到自己的房里，悄悄窃窃私语了一阵。

    之后，齐先枫像个没事人一般，照样乐呵呵下村串村走户，照样在大会小会上慷慨陈辞。只是那面色比先前和善了许多，再不动不动就黑着脸训人，骂得翻天覆地。只是人们心中都清楚，虽然当面齐书记前齐书记后，笑脸相迎，但转个背就要悄悄议论，还人模狗样呢，都上报批评了。还有什么资格骂人？

    这日的省报在蠡山岛突然一下就成了俏货，人们都在争相传阅，而且像遇到喜事一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拍手叫好，有的幸灾乐祸。也有为这个写这篇来信者提心吊胆，知道这齐先枫非等闲之辈，你写了他会有好果子你吃？你就等着看，下面就有好戏看了，过去那些年，齐先枫在大会小会上斗人打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连三岁的小孩都要吓得战战兢兢，只要他站在台上一声喊；把谁揪上台来！这人就要九死一生了，不用楠竹杈子抽得你皮开肉绽，就要你跪在台上被批得狗血淋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写批评报道的角色，哪一日一旦落到齐先枫手里，不整得你九死一生他怎会罢休？

    但齐先枫那一向出人意料之外的显得格外平静，既没骂，也没吵。并没有像开头听到广播后那样气势汹汹。虽然下面大队有些情绪异常，当面还为齐先枫愤愤不平，还发动人去收缴那天发行的报纸。上面也有人对这事表示关切，也打来电话询问。但齐先枫好像显得很大度，常笑着对人说：“登了报好事呀，我齐先枫这一辈子还没上过报呢。”但说着说着，又大吐苦水，好心没好报呢，我也是想为群众办几件好事呀，想把粮食生产搞上去，一个连吃饭都没过关的穷队，要他们多种点粮食有什么过错？这个家伙也做得太过份，夸大其词，虚构事实，只几亩地，说成是十多亩。绿豆、黄豆只刚出土，还是苗苗，就说是丰收在望，只等收获了。还说群众提了意见，我还打击报复了。怎么个报复的？是关了他，还是打了骂了他？这不是天大的冤枉么？大家都天天看到了的，哪天我没下大队、生产队同大家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我骂过没？吵过没？

    这事当然也反映到了左县长那里，左县长连续打来几个电话到蠡山公社，办公室主任也按齐先枫的意思照实说了，也为齐先枫大鸣不平，哪有这样的事呢，是一小撮人对现实不满在瞎闹呢。有人要追查，齐书记没同意这么干，说事实胜于雄辩，是好是歹，以后大家自然会知道的。左县长说，哪能不查查呢，你们这是正不压邪呢。你喊齐先枫同志接接电话。齐先枫就在电话里又向左县长大吐苦水了，左县长沉思良久，只说了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的所作所为县里还会不知道，是不是其中有人在弄虚作假，这事我们还要调查调查，对一些歪风邪气还要狠狠打击，你就不要有其他想法了，先安心把工作搞好吧。接着还说了一些安慰的话，齐先枫立即又精神大振了。

    没过多久，左县长果真就连续派来了几个调查组，先是下到蠡施村找干部群众谈话，懒猫当然也被找去问了。懒猫先是搬出一捆他保存下来的绿豆、黄豆藤给调查组的人看，接着就把被派出所民警打伤了的身子让他们看。那些人张口结舌，无话可说，悄悄走了。后来又来了两批调查组，说那个面积存在很大的问题，有水分，是虚张声势，想借此诬陷齐先枫同志。在绿豆、黄豆土里量过来，又量过去。七算八算，终于发现了问题，有三分五厘的差距。就通知派出所王所长立即把那个事实证明是始作俑者的财旺抓到公社来审问。

    财旺总算还是被抓到了。押到公社时，调查组几个人正严阵以待，进门那个为首的调查组组长就一声大喝：“你就是陈财旺？那个群众来信就是你写的？”

    财旺就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不错，是我写的，你们也不要东查西查了。”

    “你知道你做了一件什么违法的事吗？”组长又厉声问。

    “我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齐先枫乱搞瞎指挥，损害群众利益，造成了恶劣影响。群众意见很大，我只是照群众的意见为他们向媒体真实反映了情况，表达了他们的心声。”

    “你还狡辩！明明是虚构事实，无中生有，夸大其词，你还振振有词，还说是代表了群众意见，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哪里是虚构事实、夸大其词、无中生有？有事实吗？向党报反映群众的心声也是犯罪吗？”

    “你在信上说的十多亩面积我们派人下去量过了，含有大量水分，多报了三分五厘五。这不是事实吗？你还狡辩。我告诉你，只有老老实实坦白交待，承认错误，才是你唯一出路。我们这些人下来是干什么的？左县长一再向我们交待了，这事一定要作重点调查，严肃处理，”

    “哈哈！还严肃处理呢。你们量的那个面积我也早已掌握了，你们不要拿那个大帽子吓人。我会怕么？三分五厘五，亏你们还算得这么精确，那块面积我们队上早已量过多次，不信，你们到队上再去查查，那多出的三分五厘五，是包括土沟，山边上那一线面积，为了不浪费面积，社员把那些地方也种上了绿豆，你们量地时，只量了正面积，还有不出差错的。再说就这三分五厘五，你们还能鸡蛋里挑骨头，否认毁掉了的那十多亩？如不相信，还可以再去查。如讲了半句假话，我负全部责任，抓我坐牢，我不讲半句多话。”

    见财旺严言厉色，脸不红，心不跳。调查组几个人虽你一言我一语，轮番向财旺发起了攻击，还不惜把一顶顶大帽子向他压来，但财旺仍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口若悬河，一一把他们驳斥得无言以对。

    看看财旺这家伙像只剌猬般，没处下口，调查组几个人怕下不了台，只好对那个气得铁青着脸的组长暗暗耳语了几句。组长也觉得再说下去已毫无意义，只说了一句，我们还要调查，要财旺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把财旺使出了门。

    财旺在门前阶基上站了一阵，只听到里面几个人正在叽叽喳喳抱怨：“还说什么呢？还查个屁，就为这三分五厘地？还不会闹出笑话。让媒体知道了，又会大做文章了。”

    组长也叹了一口气说：“不做做样子，我们也没法向左县长交待呀。左县长说了，不管他们有不有理，也要维护齐先枫同志的权威。他是这里的一把手，他还要在这里开展工作呢。这样下去，那还得了。好好，就到这里为止吧。我们就先回去向左县长汇个报，就说事情已圆满处理了，那些人已深刻认识别了自己的错误。”

    几个人就悄无声息走了，连招呼也没打。公社食堂里为他们准备的一桌丰盛饭菜也没吃。

    只是财旺也没沾上光，县里农业局指名道姓要他担任公社农技员的事也泡了汤。局长特地来公社说过几次，财旺是县里少有的几个有农技师资格证的人才。但说破嘴也没用，齐先枫把了关，说还要考虑考虑，他爹还是个被追查的流窜犯，至今还没有下落，自己也表现不好，不能安排。局长也没办法，只好安慰财旺，就等下次机会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这年，齐先枫的工作仍然得到了县里的好评，还是调到区里任了二把手，任了区长一职。章吉帮也安排到党校去学习了一年。齐先枫暗地向他透露了一点风声，学习回来会有一个重要岗位，左县长还想他担任蠡山公社的一把手。章吉帮因此踌躇满志，信心满满的等待那个上任的日子。

    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调到蠡山公社来接替齐先枫书记工作的并不是他章吉帮，而是另有人选。据说这个人早就想来这里干一番事业了。一来，果然了不得，他要在这里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