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逃之夭夭

    不一会，万佑云果真就带人搞来一桌饭菜，还搬来了蚊帐、被子，说是要安排他到会议室睡两晚。等区里那边处理好了，再另作安排。孟觉豪也不管他，并没有再跟他们争辩，肚子里这阵正饿得慌，就狼吞虎咽先吃饭。等万佑云等人替他开好了铺，就说：“铺也开好了，饭也吃了，我也走不了了，就安心睡在这里算了。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夜里不怕吧？要不我还喊个人来跟你打伴，夜晚没味，也跟你聊聊天。”万佑云还不放心，想搞个人来守住他，又怕他总是担心外面的事，又说，“我已派人到区里去了，巴山垸也增派了几个劳力。到区里去的那几个人已把齐先枫闹得下不了台，口口声声质问，你们区里这么多干部，乡里也有，为何偏要把孟觉豪派到巴山垸去？是不是另有意图，想陷害他？如果是这样，就要告到地区、省里去。这是打击、陷害改革派。齐先枫见他们来势汹汹，对他们也没客气，拍桌打椅骂他们反了，调干部到防汛第一线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与你们何干？你们是不是孟觉豪在背后唆使来的？如果是这样，他就罪加一等了。这事我们还要调查。你们赶快回去，再闹，就报派出所抓人了。一会，派出所果然就来了民警，他们看看闹不出什么结果，就暂时先回旅馆里。等机会再去闹。”

    孟觉豪一听，又暗暗叫苦，齐先枫这人疑心极重，肯定会认为是他唆使人干的，且他半途又确实到万家村来了，偏这时又出现群众上区里闹事，以后这事不但他脱不了干系，连洪正清也会受到连累。就忙对万佑云说：“你快去把他们喊回来，这样闹下去不好，区委调我去巴山垸，也有他们正确的一面，我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呀，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去闹呢？再说，我也不会长期待在那里，只等水一退，我还是要回乡政府来的。”

    “你这个傻瓜呀，你还蒙在鼓里呢，连我们下面的群众都知道了，你还在做以后还要回乡政府的梦。阁老乡的工作都已交钟力农在管全面了，早已把你撇到了一边。他们的意图已很明显了，趁此机会把你调开，还要借口你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把你置于死地，让你的改革半途而废，你还在想回阁老乡实施你的改革第二套、三套方案呢。他们如果这样，我们全乡人都不答应，会要联名上访。你就安心到这里休息几天吧，外面的事不用你管，由我来应付。”

    万佑云把这里安排好后，就又把门一带，锁好后出去了。

    孟觉豪吃完晚饭，冲了一个冷水澡。看看天已黑了，外面已没有什么动静，就悄悄把后门打开，提了自己的行李，蹑手蹑脚刚迈出房门，只听到外面一声喝：“谁？你想干什么？”

    孟觉豪一惊，忙又缩了回来。原来万佑云早防备了他这一手，还在外面派人放了哨。就又在房里坐了一会，直到外面确实没什么动静了，这才悄悄向外溜了。

    还好，外面放哨的那家伙可能大意了些，睡着了，或有什么其他的事去了，放松了警惕，让他钻了空子。孟觉豪一路小跑，总算走上了大路。一摸，身上已被汗水湿透了。想到那些好心的群众一心想挽留他的情景，他心里不禁涌上来一股别样的滋味，是恋恋不舍呢，还是因为没有完成那未竟的事业而心生愧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心里是清楚的，群众希望他在这里多待几年，希望他把这里的改革更深入一步，搞得更彻底。这是群众的心愿，也是他的心愿啊。特别是那个刚刚才兴起的阁老集市，小荷才露尖尖角啊，以后当真他不在这里了，那里还办不办得下去？是不是会半途夭折？谁说得清呢。他走了，群众的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按理，他是想在这里多干几年，既使干一辈子他也毫无怨言。谁会想到，才刚刚有点眉目，就遭到了重重阻力，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今后的路究竟怎么走，他还能不能回阁老乡，他预感到怕是件很难的事了。他不由得一阵心痛，边走边不由得心事重重起来。

    走到半路，想到群众还在区里闹事，还是先去趟区里，把那里的群众劝回来。就决定还是先去区里一趟。把事情原由先向区里说清楚，然后再去巴山垸。他是希望能在群众的压力之下，区里那些人脑子会开开窍，让他继续留在阁老乡。只是这希望已极渺茫，但不管如何，还是去看看好。

    经过阁老乡政府，机关里那一长排干部宿舍都还亮着灯，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虽待的时间不长，但几百个日日夜夜在那里进进出出，与那里的干部和周围的干部群众已建立了深厚感情，如果他此时突然在那里出现，除了热烈对他表示欢迎，可能还会有另外种种猜疑，他怎么突然又回了？回来干什么的？不是区里已决定调开他，还在作反省检查么？在这种情况下，他岂不是更加尴尬？不如不去惊动他们。就只朝那里望了望，就又朝企业办走去。企业办他又看到了成小妹那间温馨的房间，他同成小妹曾推心置腹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夜晚的地方，留下了他许多难忘的回忆。此时他如果突然又出现在她门口，成小妹一定会惊喜得热泪盈眶，情不自禁扑到他怀里，将他搂得紧紧地，无轮如何也不想他再走了，既使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他走。他当然也希望在那温柔之乡待上一晚，相互倾吐一下分别这些天来的感受。走着走着，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已移到了那窗下。

    成小妹正坐在窗下书桌旁，泪水涟涟地看着一张照片。他定睛一看，正是他的那张放大了的全身照。那是成小妹从他贴身的一个日记本里翻去的，还拿到照相馆去放大了，说把他的相经常放在她身边看看，就好像有了一种幸福感。既使孟觉豪不在自己身边，只要看到了这张照片，她全身就像有一股幸福的暖流流遍了她的全身。反之，心里就觉得恐慌，总像失落了点什么。孟觉豪这一向突然被通知到区里开会去了，还传言他犯了错误，要调走了，特别是那次章吉帮来她这里取证，她稀里糊涂签了字，她就像掉了魂一般，全身一下就瘫软了，一天到晚总打不起精神。此时，她一边看孟觉豪的相，一边暗暗流泪。孟觉豪知道她此时心里一定很痛苦，特别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孟觉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既使他待在乡政府也好呀，只要隔窗一望，或是听到他一声咳嗽，她心里也会十分舒坦。但这时她身边仅有这一张照片，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流下了泪，嘴里喃喃地说：“觉豪，觉豪，你现在在哪里？我在念你哩。你现在是去了巴山垸，还是在区里？还在独自把你关在那间小黑屋子里反省吧？这次把你害苦了呀，我偏又受了他们的愚弄，还签了字，我不该呀。”说着说着，又嘤嘤地大哭。孟觉豪也忍不住一阵心酸，想到同她多少个夜晚促膝谈心的情景，几次忍不住想冲过去，安抚她一下。既使说几句贴心的话也好呀，但即刻又忍住了。不能进去，一旦进去了，一定又会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这个时候了，还怎能儿女情长，形势已不允许他这样了。就心一横，任泪水在眼眶里转着，猛地一转身，一下又冲进了茫茫黑夜中，头也不回往区里那条大路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