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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如此反省

更新时间:2023-03-31 07:13:49 | 本章字数:4529

    160    如此反省

    孟觉豪来这里也不是头一次了。这个巴山垸自从修好后,每年各乡都有防汛、冬修任务,而且任务繁重,就像压在各乡每个村民身上的一个沉重负担。不溃垸还好,一旦溃垸,不但要帮助修好堤垸,恢复生产,溃垸灾民的生产、生活也要为他们负责到底。巴山垸因是蠡山岛自行修建未在国家规划之内的小垸,一旦遇到灾害,各种困难都只能自行解决,上面也没救济粮、款拨下来。单靠村里、乡里解决的那么一点,塞牙缝也不够。灾民因此怨声载道。孟觉豪以前对修这个小垸曾极力反对,但挡不住当时的左副县长、蠡山公社的党委书记齐先枫二人一唱一和,口口声声要学大寨,要向湖洲要粮。在震耳欲聋的高调声中,这座小垸终于以全区数千劳力,三年苦战的代价终于修成。孟觉豪作为当时县委办的一个秘书,看到这里已成既成事实,也不好再站到对立面,只好一声长叹,愤愤地离去了。调来阁老乡后,看到自己那个乡也有移民安排到这里定居、生产,己别无选择,只能以这个小垸为家,一心一意在这里创业了。他也只好鼓励他们安心搞好生产,建设好小垸。每次他光临这个小垸,总是抱着极大的期望,希望这里某一日能起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不想看到因人类违反大自然的规律终有一日遭到了惩罚,因惩罚只会给老百姓带来灾难。但这惩罚终究还是没躲过,还是来过两次啊。每遭到一次惩罚,带给老百姓的都是一次极大灾难,这灾难没个十年八年难以恢复。今年已不同于往年,特大洪峰已接二连三从这里经过了,由于上游接连几次强暴雨,沅水的洪峰己汹涌而下,而澧水由于受长江洪水的影响,也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特大洪峰汹涌而来。估计就是最近两天,是这两股水系在巴山垸堤外汇合的关健时刻,小垸现己像一叶浮在水面的孤舟,正摇摇欲坠。由于被洪水浸泡过久,堤下己不断出现了管涌,大堤随时都有撕开一道缺口,让洪水铺天盖地冲进来的危险。前两次倒垸,洪水还远远小于现在这个规模。看到这个情景,上堤防汛的干群,无不忧心忡忡,前两次倒垸,才刚刚恢复一点元气,如果再遭一次倒垸,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望着堤外咆哮而过的洪水,孟觉豪又忍不住一声长叹;“老天爷又要报复了。可不能再又来个第三次倒垸啊,广大人民群众已经不起这个折腾了。”

    走在后面的洪正清很不高兴地咕咙着说:“还提以前的事干什么?修这个垸当时我也是很怀疑的,好好的一条河道、湿地绿洲为何偏要围成一个垸?这不是破坏生态还劳民伤财吗?但这个事是区委反复研究决定的,还请示县委批了,田书记也表了态,说只要有利于发展生产,增加粮食,就一定要办。山区田土面积少,人多地少粮食不够吃嘛,不找湖洲要粮,还找哪里要粮?区委一声令下,就雷厉风行开始行动了。谁料真遭了报应,唉……”

    “如果再发生倒垸灾害,我们都是千古罪人啊。”孟觉豪又说。

    “千古罪人?哈哈!觉豪呀,这事齐先枫可是始作俑者,当时我可是……”话一出口,洪正清觉得在一个正接受检查、反省的干部面前说这种话有些不合时宜,还有同流合污之嫌,就忙住了口。尽管他对齐先枫的一些作法并不赞成,而且还激烈反对过,同齐先枫始终都是处于一种紧张关系,在对待孟觉豪的问题上,也有过争论,但对孟觉豪的男女作风问题,在看过章吉帮的调查材料,还有成小妹的亲笔签字后,他对孟觉豪的态度一下就转了个急转弯,自然而然就站在齐先枫同一条战线上来了。男女作风问题在他眼里,那是不可原谅的,那是干部腐败的导火线,他不允许有干部在这个问题上有半点瑕疵。虽然他自己同堂客的关系已视同水火,在防汛抢险这些天,他离自己的家近在咫尺,都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但他觉得自己不进家门也有他的理由啊,防汛太紧张了嘛,哪能只顾自己的小家。有知道的就会说,他那个家也像洪水猛兽那般可怕呢。不信你就看他堂客王菊花,暗中与那个情夫何良才勾搭也罢,还三天两头跑区法庭、市法院,离婚报告交了一份又一份。见了洪正清就追在他屁股后头指着他的背脊痛骂:“你这个没卵用的货,还缠着我干什么?早些跟我把离婚手续办了的好些,不然你会讨不得好死。”

    洪正清一听,果然就血往上涌,脸色发白,一口气堵不上来,就气喘吁吁地蹲在一个墙角下,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瓶,倒出几粒救心丸丸子吞下,才缓过一口气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洪正清怕老婆,常被老婆追着骂,早已成为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公开秘密。有人同情,有人叹息,也有人漫骂王菊花是娼妇,偷人养汉把自己的男人不当人,洪正清迟早要死在这娼妇手里。他那心脏病已被那妇人逼得不带着那个急救药丸跑,随时都会有倒下去的危险。洪正清呀洪正清,你一世清白无私,最看不得男女乱伦,不料自家后院起了火,已烧得他焦头烂额了。在外头,他那张黑脸却始终还紧绷着,还要装出一副刚直不阿的黑包公面孔,他家里那本经又瞒得过谁的眼睛。

    孟觉豪也不禁同情起这个黑脸汉子来,他也想为他伸张正义,对那女人说几句公道话,或者劝洪正清从那个困境中解脱出来,世上何处无芳草,何必一定要同这个格格不入,水火不相容的女人同处一室?以致在他的眼皮底下让那女人嚣张跋扈。他是最见不得这种女人的。左佳就是因为仗着她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而不把他看在眼里,以至干了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事,使他不得不狠下决心斩断了这根情丝,却不料因此还引火烧身。而婚姻同样不幸的洪正清对于孟觉豪的敢恨敢爱,在婚姻的天平倾向一个乡村女子成小妹时,反倒认为是大逆不道,是乱伦,是作风问题,要严肃处理。孟觉豪不得不针缝相对地对洪正清说:“我们同样都是婚姻不幸者,对比而言,我要幸运得多,我还没有误入那个不幸的围城,而你却已误入而且还死守在那里面不肯出来。我追求美好地婚姻却还被人诬陷成作风问题,你说冤不冤?”

    洪正清一听,不禁怒火直冒,剑眉倒竖,很不满地对孟觉豪大声说:“我不许以后再说这样的话。觉豪,你不要再为自己狡辩了,你的那个问题性质如何,组织上还没跟你作结论,你还要好好反省。这次调你来参加防汛抢险,就是给你的一次机会,这次你能不能改过自新,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望着堤外滔滔而来的洪峰,孟觉豪只深深地叹息了几声,没有再作争辩,他知道此时的争辩,除了增加他的反感,已于事无补,不如先安下心来,投入抗洪抢险,待洪水退下来后,再心平气和向组织上申辩,他相信组织上终有一日会要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会给他一个正确评价,还他一个清白的。那些想把他一脚踩下去的居心不良者,也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没个好下场的。他就暂时默不作声,全身心投入了防汛抢险。那些日,他整天泥一身水一身,同其他防汛抢险的民工一样,挑泥巴,背草袋,堵管涌。白天干得筋疲力尽,晓上还要服从洪正清的安排,写一两个钟头的反省,还照例来检查,看他是真写还是假写。有几次见他一个字也没动,就毫不客气地批评他说:“觉豪,材料纸上怎么还没看到你写一个字?你是要写的,不写是过不了关的。我知道你白天在大堤上防汛搞得很辛苦,但这也不是你不写反省的理由啊,我们安排你来巴山垸的目的,不光是要你来参加防汛,主要还是边防汛边深刻反省,把自己的问题好好向组织上交待,让你轻装上阵,以后能更好地为革命工作。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能一个字都不写呢?”

    孟觉豪本想还要争辩,看到洪正清又剑眉倒竖,就向他拱拱手说:“好,我写,我写。我要把我要说的话都一古脑儿倒出来,我不想憋在心里了。”

    一连几天,孟觉豪一到夜晚收工回来,就刷刷一连写了好几十页。由于一连几天在大堤上没下火线,加上吃饭不应时,有时饿了、渴了,就随便捞点生冷食物充饥,喝点冷水解渴,还闹出了个急性肠炎的毛病,不停地跑厕所。几天下来,一身软塌塌的不说,人也瘦了一圈,眼窝也深深陷下去了。

    洪正清不忍,说:“干不了,别硬撑着了,你就坐在家里边吃药边写吧。”

    孟觉豪就一声苦笑:“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在家里坐着写文章,能眼睁睁望着洪水冲到院子里来?”

    洪正清就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也是,我见你这几天每晚都写到深夜,也写了蛮厚一叠了嘛。不错,如果白天太辛苦,夜里也不要搞得太久,身体搞垮了我可负责不起。”

    孟觉豪把桌子上那一叠已写得满满的材料纸拿在手里对洪正清扬了扬说:“我把要说的都已写下来了,有时间我还会要写的。只是这两天,我的肠胃炎毛病还没好,每天从工地一回来,浑身没一点劲了,一倒在床上就不想动,这两晚就写得少了点。”

    洪正清望了望他那腊黄的脸,就说:“硬是支持不了,你今天就不要上堤了,去卫生院搞点药来,我准你的假。”

    孟觉豪又一声苦笑:“那边闸子又在冒水了呢,我还要赶到那边去看看。我带了几粒丸子在身上,边吃药边干得,你放心。”说完,就又往大堤边跑了。

    洪正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这后生还是棵不错的苗子啊,只要他这次反省写好了,他还要向区委、市委提提建议,还是要他重返阁老乡担当起那个重担来的,不能就这样把他一棍子打死呀。

    “洪部长,这一向你搞辛苦了?天天泥一身水一身的,还没休息?”

    听到一声喊,洪正清忙回头一看,原来是章吉帮不知何时像幽灵般出现在了他身后,手中还拿着一刀纸。

    “你怎么来了?是来参加防汛抢险的?”洪正清对这个穿得像公子哥儿,只会仰齐先枫鼻息,一味巴结讨好领导,没什么真本事的后生没什么好感,见他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在这里,有些惊异地问。

    “按理是应该参加的,我这一向也忙呀,齐区长要我抓紧把阁老乡那一段时间分田到户造成的恶劣影响整理出来,交给左市长,还要我来看看孟觉豪的反省搞得怎么样了。”章吉帮眨了眨眼,看洪正清有何反应。

    “他天天晚上都写了嘛。白天他要参加防汛抢险,夜里有时也要出去看看,每天睡没睡好,吃没吃好,还得了肠胃病,你还能忍心逼着他写反省?”洪正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刚才到他房间里拿到他写的这份反省材料,仔细看了看,这哪里是什么反省,完全是在向组织上示威喊冤叫屈嘛。不信,你看,这也是反省?”章吉帮把手里拿的那叠材料纸对桌子上一搭。

    洪正清不信,拿过来翻了翻,看了头几页,不禁又怒火直冒了,那上面果真没有一句反省、检查的话,果真句句都是在鸣冤叫屈,向组织上申诉他没犯错误的理由。不看则罢,一看,他也傻了眼,不禁在心里暗暗骂,孟觉豪啊,孟觉豪,你要我怎么为你申辩,你这是在倒我的牙齿嘛。就把材料纸对桌子上一搭说:“想混水摸鱼,蒙混过关,没那个好事。你是皇帝老子的崽,我也不会放过你。等下我就要他回来,老老实实坐在屋里写,外面的事都不要他参加了。不写好,写深刻,他别想走出巴山垸。”

    章吉帮也鼻子哼了哼说:“左市长已催了齐区长好几次了,要他把孟觉豪的材料这几天马上送到市委,你要抓紧呢。”

    “你走吧!走吧!是防汛抢险重要,还是要他写反省重要?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的主要任务是要保大堤呢。你走吧,这里不关你的事,我会处理好的。”洪正清厌恶地向章吉帮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要赶他走。

    章吉帮瞄了一眼他那像黑雷公似的脸,知道再跟他多说,除了会讨一顿顿脚舞手的骂,沾不到什么光,就知趣地嘿嘿笑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但他并没走远,绕了一个圈子后,又到了北堤,钻进了洪正清屋里,王菊花正坐在自己房里痴痴地瞄着窗外的大堤边那一片柳树林出神,那里正是何良才经常驾着一条小机帆船从那里上岸,然后偷偷从她家后门边钻进来会她的地方。

    见章吉帮来了,她忙把他迎进来,递来烟,筛来茶,然后就滔滔不绝向他倾诉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楚。

    章吉帮听得心花怒放,这正是他所希望得到的材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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