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闸口悲歌

    洪正清听到闸子边闹哄哄地，知道那里一定又出大事了，就急忙急如峰火一路小跑赶到那里。

    闸子边已闹哄哄围上了一大圈人，正对着闸子一边探望，一边大声疾呼：“人呢？人怎么还没上来？”

    “下去这么久了，该上来了呀。”

    “一定是下面出现问题了。快救人！不得了！人可能遇上危险了。”

    洪正清忙挤进来问：“是谁下去了？下去多久了？”

    “还有谁，孟觉豪呗，他一冲到闸子边，看到管涌像烧开了的滚水般直往上涌，就连喊坏了坏了，再不堵，马上就会要堤毁人亡了。二话没说，就急忙跳下去了。下去一老阵了，还没见上来。”

    见洪正清赶来了，人们都涌了过来，向他诉说刚才发生的情景。

    “啊呀！这么久还没上来？”洪正清急了，忙用双手扒开人群，挥着手喊，“赶快下去救人呀，还站着干什么？”

    正说着，水势突然小了许多，像滚开水似的水泡不见了踪影，人却没见上来。

    洪正清问：“他下去带东西没有？”

    “就带了一床烂棉絮，一跳下去就没见了踪影。”有人说着就呜呜哭了起来。

    “那快些，快救人，肯定遇到了危险。”洪正清头上冒出了冷汗，连忙挥手大喊，“谁会水的快下去！”

    正喊着，突然从远处又飞快地跑过来一个人，边跑边哭喊着：“觉豪！觉豪！你怎么又跳下去了？你还在生病啊，你不能走啊。”

    跑到闸子边，人们还没看清她的模样，只见她纵身一跳，也跳入了水中，一下也没见了踪影。岸上的人又急忙大呼起来；“谁跳下去了？像是个女的。”

    洪正清又顿着脚喊：“怎么让一个女的跳下去了？你们是干什么的？快下去救人，快！快！”

    接着就见扑咚扑咚跳下去几个，在水里闹了一阵，终于将两人从水里扯了上来。几个火把也跟着照了过来，不看则可，一看都大吃一惊，两个拖上来的人已死死缠在了一起。那个男的全身裹着一张破鱼网，早已没了气息。女的虽身子还有点温热，几个后生连忙进行人工呼吸，却没见再醒过来。人们都忍不住大喊起来：“那男的不就是孟觉豪么？女的原来是成小妹。孟觉豪身上怎么会裹上了张破渔网呢？这是谁丢下去的？是不是想故意害死他？”

    “呀！真是一张破渔网呢，这里没有渔网呀，是谁拿来丢下去的？”

    “肯定是有人想故意害死他，趁人不注意丢下去的。孟书记呀，你死得真冤啊。”

    洪正清走过来一看，地上摆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的是孟觉豪没错，女的是成小妹，两人还紧紧搂着呢。洪正清一下慌了，大喊：“成小妹！我把你轰回去了，怎么这时候又来了？两人还死在了一起，这是何苦呢？不该呀！”

    有知情的就说，她哪真的回了，她就待在附近一农户家里，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还说死也要同孟觉豪死在一起。

    洪正清就摇头长叹：“问题再大也不该死啊。我不是讲了，只要把问题搞清楚了，组织上也会宽大处理的，会要给他出路的，何必一定要寻死路呢。我看了他写的材料，他说死也要死在大堤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他真的做到了呢。还有这个成小妹，不也做到了么，同他死在了一起。”

    好在此时闸子边的管涌突然一下已风平浪静，冰销无事了。有人说，这是孟觉豪舍生忘死才堵住的。

    有人说，拉孟觉豪上来时，他的头还塞在那个漏眼里，整个身子都差不多塞进去大半，还能不堵住。那个成小妹一跳下水，也死死抱住了他，俩人搂得紧紧地，人们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两人分开，这真是千古绝唱啊。至于罩在孟觉豪身上的那张破鱼网是如何丢到那里的，始终是个谜。

    哭声、哀叹声、骂声惊天动地。矛头还指向了区委那班人，洪正清自知理亏，暗暗也感到自责，羞愧，深深懊悔自己不该对孟觉豪那般残酷无情。虽然有区里齐先枫的压力，章吉帮也为虎作伥，但自己因对男女作风疾恶如仇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在深深忏悔和考问自己，他们到底是爱情还是男女作风？最后他终于醒悟，怎能把这二者混为一谈？岂不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个结果已是很明显了，他们明明就是爱情，而且是坚贞不渝地爱情嘛。他的改革，率先推行的责任承包制也是在新中国大地上唱响的自土改以来又一首改革的赞歌。自己为何就犯了糊涂，也跟着齐先枫那些人一唱一和，公然对孟觉豪无形中下了毒手，把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罪过呀，罪过。洪正清在孟觉豪、成小妹灵前不禁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他要直接去找章吉帮问问，他三番五次像幽灵般在这里出现，意欲何为？

    他直奔指挥部，章吉帮正准备离去，慌忙从孟觉豪房间里窜了出来，要拿走孟觉豪写的那刀材料纸。洪正清一把夺过那刀纸，两眼圆睁，怒目而视，问：“你想拿了又去齐先枫那里邀功请赏是吗？孟觉豪、成小妹就是被你们活活害死的，你逃不脱对你的惩罚。”

    章吉帮大惊，慌忙争辩：“我害了他什么？我不过是遵照区委的指示要他反省自己的错误，他的死与我有什么相干？你不要血口喷人，人命关天，说了你要负责任的。”

    洪正清说：“他们的死你脱不了干系，你昨晚是不是去了闸子边？那张破渔网是怎么到了闸口的？”

    章吉帮脸色大变，用手指着洪正清嘴唇颤抖着说：“我一直待在指挥部，什么渔网？我什么也不知道。”

    “有人在闸子边看见了你的身影，还见你向水里撒下了东西。”

    “我要告你诬告。好，我不同你说了，我要马上赶到区里把这件事向区里汇报，孟觉豪明明是对党、对区委不满，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

    章吉帮忙不迭推出单车，骑上车后，一阵猛踩，很快就消失在那条垸中的土路上了。

    东方渐渐显露出鱼肚白，闸子那边已灯火通明，鞭炮声一阵阵从那边传过来不绝于耳。听到鞭炮声，洪正清又心跳加快，胸口一阵阵发闷难忍。他知道自己刚才因受到剧烈剌激，心脏病又发作了，就急忙从衣袋里掏出“救心丸”来，吞服了两粒，胸口才渐渐平缓。他已急不可耐，要赶到区里去汇报，要安排孟觉豪、成小妹的后事，还要为他们申张正义，他要以铁的事实为孟觉豪申诉，他同成小妹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作风，而是实实在在的情真意笃的真实爱情，他的改革也无可非议，他是一心一意扑在为人民办实事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是当代杰出的英雄啊。他无轮如何要为他去呼喊，申冤，他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在九泉之下，还要蒙冤受屈啊。

    尽管胸口还在心跳加快，闷胀不适，他还是马不停蹄往区里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