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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又是漏眼

更新时间:2023-04-04 07:42:47 | 本章字数:4277

    164   又是漏眼

    闸子边的漏眼还在不停地冒水,而且越冒越大,逐渐由碗口粗冒到小水桶般粗了。洪正清赶走孟觉豪、成小妹后,没敢离开这里,而是继续留在闸子边指挥。为了堵住漏水的管涌,洪正清找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农商讨了一阵对策,有说要丢草袋子的,有说要用棉被堵漏眼的,都试了,不管用。装了泥土的草袋子一扔下去,就被涌出来的洪水冲得无影无踪,棉被虽然拿来了好几床,但没人敢下去堵。有几个后生冒险跳下去试了试,汆入水中还没看个究竟,就慌忙爬了上来,连说搞不得搞不得,水太大了,搞得不好,连命都会丢了。

    “难道就让洪水从这里冲进垸子来?我们连这两个漏眼也堵不住。”洪正清急得在岸上乱跳,他是个旱鸭子,年纪也大了,还有心脏病,只能望着干着急。急了就在闸子边顿脚舞手大喊,“有本事的都站出来,共产党员带头,谁堵住了漏眼,一定重奖。”

    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洪正清只好点名:“黄雨生!你是党员,也懂点水性,你下去试试。”

    叫黄雨生的一个中年汉子忙摸了摸肚子说:“我懂什么水性,平常只到家门口那口水塘里玩过几次水,这大江大河里莫说下水,望一眼我还心惊胆战呢。这几天夜里值夜班,受了点风寒,还有点感冒,还没好呢。我敢下水么,你喊别人下吧。”

    洪正清又怒喝:“要你这个党员有个屁用,关健时刻就当逃兵了。出来混一个夜班,得了工分,还得了补足,下不得也要下。”

    黄雨生突然就哼哼起来,说:“工分、补足我不要了好不好?这水我无轮如何下不得,我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万一死在了这闸门口,谁帮我养他们?你能保证他们都能活下去吗?”

    说着就躲到一个山角落里去了。

    洪正清又在人群中搜索,眼睛又盯上了一个后生,就厉声喊:“刘汉春!你出来,你也是才宣誓不久的新党员,又是民兵营长,你来上,堵上了漏眼,我跟你记一大功。你是村里的接班人,以后换届选举,这个一把手以后还不是你们这班后生来担任么,来!上吧!还犹豫什么,立功的时候到了。”

    刘汉春正悄悄坐在人群中想躲过洪正清的眼睛,但终未躲过,不禁吃了一惊,刚想说,他的脚刚才被竹桩子剌了,流了一摊血,下不得水。见洪正清正用两眼盯着他,还许诺下届换届选举还有可能选上一把手,就鼓起勇气说:“上就上吧,只是我这脚被竹桩子剌了一下,还走不得路呢。”

    就一瘸一拐走到了闸子边,对不断冒上来的那股混浊的管涌看了几眼,吸了口冷气说:“天呢!水还不小,就怕我这一下去,这一百多斤就会塞进那个漏眼里了。”

    洪正清就为他壮胆说:“怕什么,后生子,当年我抗美援朝时,枪子儿像蝗虫般在身边跳来跳去,敌人的坦克也轰隆隆地冲上来,虽然明知道危在旦夕,死多活少,我们还不是也要冒死冲上去,终究还是把敌人消灭了。现在这里不过就是个管涌嘛,还不至于会要你的命吧。再说你这是为保全垸几千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呀,就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人们也不会忘记你的。下去!下去!还犹豫什么,上面有这么多人盯着,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后生虽有些犹豫,想了想,就悲哀地说:“我这个水性也不行呀,这水至少有三米多深,不汆入水底,又怎能堵得住漏眼。上次发生管涌,还是孟觉豪下去堵住的,他的水性好,这次为何不要他来堵?偏要把他赶回去了?”

    洪正清见他还在犹豫不决,还提起孟觉豪来,就气得又怒骂起来:“死了张屠夫,不吃连毛猪,就只有他孟觉豪能堵,你们就不是条汉子?我偏不要他堵,非要他好好跟我反省。你下不下?不下,我另外找人。谁会下水的,都站出来,不站出来,就轮班下,这个漏眼今晚是无轮如何也要堵上的,不堵上你们谁也别想走。”

    听到他要喊别人,刘汉春正求之不得,急忙溜了。那边人群也突然少了一半,留下来的都是不会游水的旱鸭子。没人敢下,洪正清只好叹了一口气,吩咐快用泥沙灌草袋,灌好了就不停地往漏眼处扔。扔了一阵,管涌才稍有减弱。这样一直闹腾到半夜,水势才逐渐平稳下来。洪正清总算松了口气,抹抹头上的汗水说:“除留下几个值班的,其余可以回去休息了。值班的还不能松懈斗志,还要严密注视这里的险情,那两个漏眼还没堵死,随时还有发生管涌的可能。”

    大家干了大半夜,都有些疲惫不堪,听到喊可以暂时回去休息了,除了几个点名留下来值班的,都一哄而散,回去睡了。

    洪正清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也回了指挥部。洗了澡,刚准备上床,那个幽灵般的章吉帮又在他床前出现了。

    “才回么?洪部长,辛苦了呀。”章吉帮笑着,还递上来一支烟。

    “你,怎么还在这里?还没睡?”洪正清没接他的烟,只瞅了他一眼,就拿把芭蕉扇在蚊帐里扑打蚊子。他很厌恶,恨不能像驱赶蚊子一样把这家伙赶走。他从不参加防汛,老是在这里神出鬼没,像个幽灵,又像个驱之不尽的这湖洲上令人防不胜防的蚊虫,洪正清早已对他看不习惯,只是碍于他是区里派来的,就忍下了一肚子怒火。

    “我在等孟觉豪的反省材料呢,我要拿到后赶到区里去。他见我来了,把门关得紧紧地,我看他一定在伺机顽抗。不行呀,明天我就要把材料送到市里左市长那里去了。”章吉帮说。

    “我怎么知道他写没写呢?我总不能日夜专守着他吧。堤上防汛这么紧,刚才闸子边又发生管涌了,我们都在全力以赴堵塞那两个漏眼,万一堵不上就要出大问题了,我们是一分钟也不能松懈呀。你一没防汛,二没回区里,你在干什么?你就不能督促他?区里要你来,就只能坐在这里等?还要供你的茶饭。”洪正清也没好气。

    “我怎么是只坐在这里吃茶饭?我从区里跑到这里来二三十里地,又没车搭,只能骑单车,也不容易呀。为督促他写这份反省材料,我来回跑了好几次了。洪部长,你也要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嘛。你看你看,这份反省材料写了多久了,差不多半个多月了呢。”

    “那,就去看看。”洪正清不耐烦地把蚊帐放下来掖好,对章吉帮挥了挥手,他已经几个通宵没睡个安稳觉了,这阵正哈欠连天,头昏脑胀,想合一下眼,偏这瘟神又赶来闹了,他想从孟觉豪那里拿到反省材料后,赶快把他赶走。就带着他走到孟觉豪住的那个房间里来了。

    走到孟觉豪房间前,见房里还亮着灯,洪正清一喜,说:“你看,都转钟两点多了,他还没睡,这阵可能还在写。我跟他下了死命令,防汛的事也不要他插手了,只专门坐在屋里写,不写好你就别出来,他还能不听。我喊喊他。觉豪!觉豪!你还没睡,还在写么?”

    见里面悄无声息,洪正清又喊:“你睡了?”

    还是没人应声,洪正清就把门推开了。一看,里面已空无一人,床上也空着。桌上那刀纸还原封不动放在桌子上。洪正清上去翻了翻,写倒是又写了厚厚一叠,却没见有一个字是承认自已有什么错误,而是写的对当前推广承包责任制的几点意见,建议区委把这件事作为解放生产力,让群众尽快脱贫致富,逐步实现小康的一件大事来抓,现在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健时候了。后面还写了巴山垸存在的诸多问题,特别是洪峰过后存在的隐患及补救办法。并作重谈了那个多次发生管涌的闸子,前两次倒垸,都与管涌有关。由于巴山垸是上游带来的泥沙淤积而成,下面是一层厚厚的砂石层,堤垸又恰好处于沅、澧两大水系的汇合点,每年洪峰到来时,这里就成了两大水系夹攻的目标,大堤下面的砂石层因经受不住洪水的浸渍和巨大压力,加上浸泡时间过长,难免就要发生管涌,对大堤造成致命威胁。当时修建这个堤垸时,只看到了向湖洲要粮的一面,而没有看到破坏生态平衡后带来的极大隐患,这是个极大的错误。不但对蠡山岛没有带来益处,而且对整个湖区都带来了压力。这是历史造成的一件得不偿失的后果,对蠡山岛来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今后的结局很可能只能放弃,这是大势所趋,是大自然给你的报复,只能逼迫你走这一步了。还有那个闸子,同样也因为是建在一个砂石层的地基上,每到洪水季节,一旦受到洪水的冲击和浸渍,砂石层就会发生管涌,这也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上次出现的漏眼,我下水去堵上了,但还有两个小漏眼没堵上,这次那两个小漏眼又发生了管涌,如不及时堵上,终是个隐患。当时我就考虑到了想全部堵上,由于洪峰来势汹猛,十多里长的堤坝顾此失彼,到处都要顾及,就忽视了这几个小漏眼。不料水退后,这几个小漏眼就变成了大管涌。我发现这个情况后,就想一鼓作气将这几个漏眼全部堵上,因成小妹的到来打乱了这一计划,洪正清同志对此事极为反感,其厌恶的程度远甚于洪水猛兽。非把我们拆散,赶跑她才放了心。我们不得不放弃了堵漏眼的行动,被迫只好回到了指挥部,按照他的指示写所谓的反省了。其实成小妹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为我送药来的。我同她纯粹是一种很正常的恋人关系,并非他们所诬陷的什么男女作风问题。这完全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的婚姻关系已事实存在,已很快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为什么区委某些领导一定要我反省承认我同成小妹的关系是男女作风,是强奸,承认责任承包制是非法的呢?到底是处于一种什么目的?唉,我不想再说了,我已申辩过多次,也没心思再纠缠到这个问题上了,这个问题到底合不合法,正不正确,历史会为我作出最好的回答。现在我最焦急的是那个闸子底下越来越大的漏眼,管涌涌进来的洪水时时刻刻都在嘶咬着我的心,别人都在舍生忘死与洪水生死博斗,而我却被逼着坐在屋里咬着笔头写反省,教我如何写得下去?我坐不下去了,我得马上走,要去那个闸子边看看。就是开除我的党籍,开除我的工作,我也要马上走,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大堤上去!!!

    后面还打了几个大大的惊叹号。洪正清看后,不觉大吃一惊,说:“这个孟觉豪啊,脾气还是这么倔,他还是跑了呢。”

    “他跑到哪里去了?他跑得了吗?要不要派民兵把他抓回来?”章吉帮也大吃一惊。跑了,他这几天死死守在这里不就白守了?明天就要送材料到市里左市长那里了,拿什么去送?就急忙拿起那叠材料纸翻了翻,看后也气得大骂,“这个狗日的,他真一个字都没写字呢,写的这些东西哪是反省,而是在批评区委齐区长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呢。这个顽固透顶的家伙,我马上要报告齐区长,赶快把他抓起来,要对他采取严厉措施了。”

    “他哪里是跑了,他是又上了大堤,是去防汛抢险了。我马上去堤上看看。唉!拿他真没办法。”洪正清不知是同情,还是愤怒,叹了一口气后,也不再回床上睡,立即也往大堤上跑去。临走还狠狠瞪了章吉帮一眼。

    章吉帮仍像个幽灵般,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走到快临近闸子边时,他听到大堤上已当当地敲响了铜锣声,那是大堤上出现了紧急情况,在报警了,人群已蜂拥着向闸子边跑去。

    章吉帮远远地跟在后面,也不觉加快了脚步。在小跑中,他被一堆杂物绊得摔了一跤,一身一脸弄得灰头土脸,一身泥浆。就恨恨地大骂:“孟觉豪,这都是你害的,我会叫你不得好死。”

    他摸了摸那堆杂物,原来是被打渔人扔掉的一张破渔网,把他的身子也缠住了,扯了一阵才扯开。正想走,突然又眼前一亮,或许这东西还有用处,就暗暗提在手里,悄悄向那闸子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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