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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舍己救人

更新时间:2024-05-19 21:25:20 | 本章字数:11906

    公元一九四九年,中华民族的历史翻开了光辉灿烂的新篇章。腐朽沒落的蒋家王朝奄奄一息,岌岌可危。这一年四月二十一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国民党号称固若金汤的长江天堑防线被攻破,英雄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秋风扫落叶追歼负隅顽抗之敌,于四月二十三日攻克南京城,正式宣告国民党南京政府倒台。

    铁骑滚滚,万马嘶吼。英雄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以’’宜将剩勇追穷寇’’继续挥师南下,以气吞万里河山磅礴气势,消灭国民党垂死挣扎之敌,同年八月四日,湖南长沙和平解放。大大的推进了解放全中国的的进程,蒋介石残余势力在大陆已是日薄西山,苟延残喘。他们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从海上和空中向台湾仓皇逃命,追随蒋家王朝的王公贵胄,官僚买办资本家,也纷纷逃窜海外,尚未解放区的人们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羊城的上空,不时地传来沉闷如雷鸣般的飞机声,街头上乱糟糟的难民,拉黄包车的穿着邋邋遢遢,穿梭在街头。歪戴着国民党党徽军帽的伤兵,拄着拐杖,裹着绷带,吊膊缺腿的在街头随处可见。乞丐成群结队在街上乞讨,穿着旗袍打扮妖冶的妓女招摇过市。街头上的哨声’’嘟’’’’嘟’’不时地响起,穿着一身黑皮,戴着大盖帽手持警棍的警察在追捕着小偷,社会秩序混乱,街上肮脏纸屑灰尘到处飞扬。车辆经过处,气浪扬起灰尘如喷着一团黑烟,街角边到处是垃圾,整个广州城,满目疮痍,一片萧条。

    ‘’买报吧,买报吧!快来看新闻,衡宝战役国军节节败退,已逃往广西和西南大山。’’穿着黑背衫,头发蓄着刘海,背着一摞厚厚的报纸走街窜巷高声地叫卖,他是从承德直街一直叫卖过来的。躲在街上荫凉处的乞丐和从前线溃败下来缺腿少手的残兵,横七竖八或坐或躺着在街边臭乞熏天,一群群苍蝇像蜜蜂赶花汛般落在肮兮兮的身上,饿殍遍街,惨不忍睹。

    这时,从永汉南路向北步伐矫健走来两位神清气爽,器宇轩昂的士官生,他们就读于黄埔军校在校学生。其中戴着眼镜的士官生操着湖南口音,眉清目秀,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问;’’志远兄,你爸昨天来信说了些什么呀?’’他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放慢了脚步。

    ‘’时局不好,委员长去了台湾,又回到重庆来了。’’他警惕的眼睛环视一下四周,声音很小。然后,整理-下戴在头上的士官帽,俩人继续往前走。

    ‘’你爸是他身边的红人,誓死效忠民国政府,也会跟随校长去台湾吧?’’罗青好奇地问。

    ‘’我爸要我作好去台湾的心理准备,罗青兄与我一块撤离去台湾吧?’’他邀请罗青操着有四川的口音,他脱下手中帽子,用军帽当扇子偶尔搖两下,俩人边走边聊。

    罗青见问,沉吟半晌回答;’’去台湾,背井离乡,我沒有考虑这个问题。’’他坦然地回答微笑着。俩人谈得投缘,太阳很酷烈,便解开衣领上的风扣,街头上热浪扑人,风不时地卷起灰尘飞扬,还不时地飘来难闻的异味。张志远侧着头望了一眼并肩走着的军校战友;’’你不去台湾?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去台湾也未必是好事。’’他言下之意,有种无奈和失落感。

    ‘’我的思想很传统恋家的,沒有志远兄的鸿鹄之志。’’罗青讪讪地笑着。

    ‘’罗青兄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也是我爸的意思,他戎马一生,跟随蒋校长征讨军阀,南征北讨,抗击日寇的侵略,日军溃败投降后,又与共军开战,现在国军兵败共军得势,其父不择二主,这是军人本色。宁愿战死,也不当亡国之将。’’

    ‘’君父忠心可嘉,我父是个乡绅,沒有彪炳的战功,哪能与君比?所以,不想涉水远渡。’’

    张志远轻声地笑着;’’罗兄是个孝子,将来围在罗伯父身边,尽儿孝道。但现在国难当头,将来这天下都是共产党的,不闻共产公妻吗?你家里的财产田地都要分给穷人成为穷光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如给自己谋条出路,投到我父亲麾下谋个一官半职。’’

    ‘’志远兄,共产公妻这都是诽谤之词你也信?你爸是国民党高级将领,与你爸的不少同事被共军俘虏了都宽大处理都被量才录用。若共产党失民心怎会得到百姓拥戴?我们的军队不堪一击,溃不成军?我俩是青年一腔热血报国,不如你也留下来一道投奔新中国。’’

    ‘’你…….你参加了共产党被赤化了?这是要抓起来杀头的。’’张志远刹住脚步,瞪大双眼盯住罗青,仿佛成了陌路之人。

    罗青哈哈地坦然笑着;’’志远兄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看我像共产党吗?这都是以事论事讲,上一次教导员给我们上军事课有学生提问,他不也是这么回答的吗?你又何必较真呢?’’

    ‘’我只与你开个玩笑,罗兄何必认真呢?听说在我们军校也有共产党渗入,关麟征校长在训导我们时也警示过,两党之争内战,百姓遭殃,看到街头这些伤残国军令人心寒。’’

    ‘’志远兄这个玩笑开得太重了,我担待不起,若被军统便衣听到了,就要锒铛入狱,甚至小命不保。’’他俩说话声音很小,不时地注意身边来往的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祸从口出,军统是无孔不入,言行稍不如意就被他们盯上惹火烧身。’’俩人边走边小声地交谈,眼光不吋环顾四周,警惕来往的陌生人经过。

    ‘’天气这么热,你看这大街上人影稀少,哪里来了这么多伤兵依偎在街边?’’罗青皱着眉头,空气里传来说不出的怪气味,可能都是从那些肮脏的伤兵和乞丐身上散发出来的。街上到处是垃圾和随地小便散发的异味,恶心极了。

    ‘’湖南和江西等地国军与共军双方对垒,四处打仗,溃逃的伤兵都来到这里成了避难所,唉,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张志远解开衣服,煽着帽子,他触景生情,轻叹着气自言自语。

    ‘’这场战争的胜败已成定局,很快将结束。这场同室操戈的内战,百姓受苦受难。’’两人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眼光不时巡逡,注视着周围一切。

    ‘’买报吧,{{新华日报}}爆炸式新闻,衡宝战役国军大伤元气,退往广西贵州。’’报童的喊卖声打断了两人的闲谈。

    ‘’来,给我来份报纸。’’罗青叫住报童,他拿出钱买了一份报纸。

    ‘’也给我来一份。’’张志远也要了一份报纸。报童拿着钱数着。两位拿着报纸看着新闻,站在街边一棵大榕树下乘荫。几个身上臭熏熏满身龌龊的国军伤兵一拥地围了过来讥讽地问;’’两个少爷兵看什么奇闻?’’一股汗臭和臊味刺鼻而来,张志远皱了一下眉连忙把手中的报纸递过去;’’你们拿去看吧。’’一个瘦巴巴高个儿兵手疾眼快,一把夺过去先睹为快。

    ‘’罗青兄,走吧。’’张志兄催促着轻轻地拽了他一下衣袖。罗青收起报纸,冲着张志远微笑地邀请问;’’张兄,与我一块上我姑妈家去做客吧?’’

    ‘’你姑妈住在哪里?’’张志远把帽子扣到头上饶有兴趣地问。

    ‘’我姑妈家在石井桥头,那边的风景很优美。’’张志远迟疑一下坦然地说;’’你姑妈家太远了我不奉陪,你与我一块去我表叔家吧,在前面不远的双石底。’’他用征询的眼光望着罗青。

    ‘’谢谢张兄一片好意,我去姑妈家有点事儿。’’俩人便在街口分了手。罗青经过百乐门时,见到黄包车停在那里等客一字排开,车夫用破旧草帽遮着脸有的坐在车旁,有的坐在车柄上打瞌睡,有的站在车旁东张西望等客人来坐车。罗青直走过去坐到一辆黄包车上对车夫说;’’老兄到石井桥。’’拉车汉子穿着黑色背心,下穿圆桶短裤,戴着一顶旧草帽,肩上还搭着一条揩汗旧毛巾,露出的肌肤如桐油油过乌黑发亮,三十出头,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他望了望坐到黄包车上的英俊青年,他清秀文静,一身毕挺的军装,白皙的脸上还透着稚气,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形象。他呲开嘴唇笑着说;’’军爷坐好了。’’他拽开大步,健步如飞地拉着黄包车穿街串巷直往石井桥飞奔而来,罗青坐在黄包车里摇摇晃晃,坎坷不平的石板街上,轮子压在路面上咔咔作响,不时地颠簸荡起屁股酸麻麻的。拉车的汉子身上的汗水浸湿了背衫,强烈的阳光蒸发着汗水在黑色的背心边缘出现白色汗晶。拉车汉子脖颈和肩颊上汗水涔涔,快到石井桥,罗青忙叫;’’老兄停车,停车。’’车夫听到叫唤,立即刹住脚把车柄往上一抬,双腿弯成弓步,把车稳稳地停下来。

    ‘’军爷,你不是要去石井桥吗?去石井桥还有一段路程。’’拉车汉子满脸茫然地问。罗青己窥伺到车夫心思便轻声地笑着;’’钱照样付,我下来走一走。’’他下了车,把钱付给了车夫。车夫接过钱数了一数,眉开眼笑,把钱放在胸口边一个褡裢袋里,掉转黄包车迈开大步沿来路快步地踅回去。

    罗青慢悠悠地往石井桥而来,他一步步地走上桥,石桥柱上镌刻着’’好进仙人履,能通四马车,彼岸逢黄石,横江映白虹。’’他凝望着石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字沉思。蓦地,’’砰’’’’砰’’地两声枪响传来,走在桥上的行人神色惊慌,如鸟四散。罗青也悚然一惊,他望了望桥头两端,枪声是从桥头对岸传过来的,但他是个军人,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恐惧吓倒,还要亲冒枪林弹雨,冲锋陷阵浴血奋战,想到自己是个军人,还要身先士卒,过着刀头舔血,兵戌相见的日子,这又何足为惧?他整了整腰上的皮带戴正军帽,迈着坚实的大步往前走下了石井桥。他沿着一排低矮房屋巷道前走,过了这巷道那边的一套四合院子就是他姑妈的府邸。他走着走着来到墙角旮旯处,一堆乱放墙角的干稻草里伸出一只带血的手来,罗青大吃一惊,退后一步定了定神,又立即走上前去,俯着身子轻声问;’’先生,你受伤了?’’

    ‘’是的,请君救我,我是被军统追杀,若你去邀功就把我抓回去。’’他望着满脸正气一身军装的罗青。罗青定了定神,立即镇定下来弯下腰小声地问;

    ‘’军统为什么要追杀你?你是不是………’’罗青心里突然明白,他是被军统发现的广州地下党,正在这时,从巷口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搜索的叫喊声。

    ‘’请你不要说话他们来了,我把他们引开。’’罗青迅速把受伤的地下共产党用稻草和干枯的秸秆掩盖好,他拿着报纸边看边慢腾腾地往前走,搜捕的便衣还有城防军人有七八个蜂拥而来,看到罗青慢步走在看报纸,为头的走上前上下打量他客气地问;’’你是军校的吗?’’

    ‘’是的。’’罗青放下报纸,抬起头昂首挺胸响亮地回答。

    ‘’你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背带裤,留着小口胡绅士打扮的人吗?’’罗青见问,急中生智回答;’’哦,好像有一个这样的人,被一辆黄包车拉走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罗青指着另一个巷口的方向。

    ‘’给我快追。’’一群人如野狗逐食追了下去。

    罗青见他们走远了,忙把躺在杂草堆里受伤的地下党搀扶起来,他三十多岁,面色苍白,裤子上都是鲜血满面痛苦,罗青将他背在肩上往姑妈府邸而来,他铆着劲背负着伤员健步如飞走出巷口来到姑妈大门前,大门紧闭着,他拍着大门的铜环焦急地叫着;’’开门,快开门。’’他叫了两声,听到门内急急的脚步声,一个丫头把门打开,一看是罗青背着一个受伤陌生人走进来,她大惊失色惊恐地问;’’罗少爷,这是……’’

    ‘’你不要问这么多,赶快把门关上。’’罗青急忙地制止了她。

    丫头不敢怠慢,‘’咿呀’’一声大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赶快帮我准备一间干净的房间。’’罗青以命令的口吻对丫环张柳青说,她沒有吱声快步地走了。他驮着负伤的地下党快步地朝着府邸后院而来。

    罗青的姑父是个绸缎商,富甲一方的商贾,他在广州;佛山,香港等地都有他的公司,他的家资殷实,腰缠万贯,宅院深深,院子成方印型。院内回廊曲折,廊外是莲池和花苑,府邸四周围墙高深坚固厚实。墙边高大深茂芭蕉树,巍峨挺拔榕树,还有芒果树交替相映,莲池边生着倒垂的的柳树,从走廊上有一条石板小路直通到花园莲池旁的亭台。曲栏尽头有三排房子,前排房子是客厅,厢房,中间一排是主人的卧室;后排房子是厨房,仓库和佣人的住房,每排的房子都有十几间,院内地面都铺盖着平坦的石板,石板上人走得少,都生着一层薄薄的青苔,在太阳照射下晒得像干焦枯燥的菜叶。

    罗青姑妈家大业大,但常住在这府邸的人很少,房子都空置着冷冷清清。常年居住在这里只有两个打扫院子修剪花草俩口子,还有干厨房的徐妈四十多岁精明强干,她原是罗青姑妈嫁过来陪护的丫环,她做得一手好菜。还有贴身丫头张柳青,她生得水灵,人也聪慧。

    姑父在外边还有两个姨太,一个住在香港,另一个居住在佛山,这三个女人之间都以姐妹相称。姑姑为正室,她也不与两个姨太争风吃醋,守着这深深宅院养尊处优。

    姑姑生了一男一女,儿子大南开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女儿小还在中山大学读大二,她与罗青是同庚。表兄不在姑妈身边,她把罗青视为己出。罗青也把姑妈家当作自己的家,他背负中弹受伤地下党气喘嘘嘘,满身是汗,如牛负重朝客房走来。

    柳青己打开门,把床铺开设好;’’快帮我扶他躺下来。’’罗青已筋疲力尽,满身大汗淋漓,柳青手脚利索,两手挟着伤员的两腋,两人把伤员扶到床上躺下。

    姑姑身穿一飘柔软款华贵的绸缎,高贵典雅,风流犹存。她款敖地走来问;’’青儿这怎么啦?’’她皱着双眉,望着躺在床上衣服裤子上留下一大块已凝固的血迹伤员责问。

    罗青拉着姑姑的手恳切地说;’’姑姑等一会儿我给您讲,叫柳青姑娘赶快叫大夫来。’’

    ‘’柳青,你听到了吗?少爷叫你去请大夫。’’她望着身边的丫环叮嘱着。

    ‘’夫人,我马上去。’’柳青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穿着蓝花色短袖,下穿着紫红色绸裤,身材苗条,织着两根大拇指粗的辫子,一双秋水剪瞳的大眼,矫健得如轻灵燕子一般,转身离开房间。罗青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追赶出去对她说;’’你去请大夫有人问起你,你別说请大夫来治伤,只能说府上有人病了。’’他以防万一,担心军统那伙特务如苍蝇闻到血腥味再缠上来,那不但危及自己,也害了姑姑一家。柳青是个聪明机灵的姑娘,她知道其中利害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公子放心,这点轻重我是知道的。’’她说完撒腿而去。

    罗青返回来,姑姑满脸庄重严肃地问;’’青儿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拉过一把椅子满面笑容地对姑姑说;’’您坐下来,让侄儿细细地道明。’’他把在府邸外巷里所发生的一切详细地说了一遍。

    ‘’青儿,你也太草率,在路上萍水相逢一个陌生人受伤就轻易带回家?’’姑姑原以为带回来的人是他朋友,现在把一个毫无相干的人带入府,有几分埋怨。

    年轻人在昏迷中,听到罗青姑姑话似乎清醒了一些,挣开眼睛挣了挣身子欲挣扎爬起;’’兄弟,我不给你添麻烦了。’’他有气无力掺扎爬起,却力不从心又躺下了。

    ‘’你说哪里话?我姑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你放心躺下治伤。’’罗青安慰扶着他躺下。

    ‘’多谢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微笑又昏睡过去。

    ‘’你快去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洗一洗,我去叫厨娘过来协助你。’’姑姑吩咐一声,摇着扇子往外走了。他目送姑姑离开后,察看了被救人的伤势,沒有工具药品也束手无策只有等大夫。

    罗青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伤员见他闭着眼睛,不想打扰他养神,离开房间,拿出平时放在姑姑家的衣服,一件白绸衫短袖,一条白色长绸裤,走进澡堂里,把弄脏的军服换下来用水浸泡在盆子里洗涤,洗完衣服他换上轻柔软绵的绸衣,轻飘飘的舒爽惬意,他又把头发梳光,抹上头油更加油亮,他俊美仪表堂堂,如女神中梦魅的白马王子。

    他晾完衣服走出房子,恰逢柳青请来大夫挎着药箱而来,大夫五十岁左右戴着太阳帽,个儿高高的瘦瘦的,穿着直布裰衫柳青打着一把遮阳纸伞,她一见面就对罗青说;’’少爷,大夫请来了,我帮你去洗衣服。’’柳青是个讨人喜欢的丫环,很机智灵活。

    ‘’谢谢柳青姑娘,我的衣服自己洗了,请你等会帮伤员大哥换下衣服洗净。’’罗青感激地说,他领着大夫来到客房给伤员治伤。大夫放下药箱,走到床前来检查伤员伤势。罗青急忙地关心问;’’大夫看他伤势怎样?他还在昏睡中。’’大夫猫着腰仔细地查看伤口。’’这时受伤的伤员突然醒来,罗青面带笑容高兴地说;’’先生,我请大夫来了为你治伤。’’

    ‘’哦,谢谢。’’他痛苦的脸上微笑地点了一下头。

    大夫仔细地看了看伤口,直起身子说;’’一颗子弹正伤在大腿上毫厘之差,便伤到大腿动脉,子弹还在里面,马上要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他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珠。

    大夫在进行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他从箱底里拿出一个包从包里拿出手术刀和器械,镊子绷带和纱布,却忘却了带麻醉药和消炎药,他皱着眉头一副犯难的样子。

    ‘’大夫,手术有什么麻烦吗?’’罗青察颜观色问。

    大夫迟疑一下尴尬地笑着说;’’刚才几个便衣到我医馆查看,走得急忘记带上了这些药,不妨叫辆车送他到医院去治疗。’’大夫架着一副黄铜框眼镜,脸上有几颗黑麻子很醒目,鼻梁上涌着几颗泪,他搓了一下手似乎束手无策。这躺在床上的伤员听大夫之言,十分警惕起来恳求坚毅地说;’’大夫,只要您把我伤口里的子弹取出来,这点困难我能克服,別去您医院麻烦了。’’并向罗青递着眼色叫他求情。因为麻醉剂和青霉素这两种药品都是紧俏物资,受政府严厉控制。私人医馆哪里有?就是在公立大医院也供不应求紧缺货,年年兵连祸接,大批伤兵如蝼蚁涌进城市信天由命自生自灭。从国外进口的药品也是杯水车薪哪里能满足病人需要?不少危重伤员和病人没麻药和青霉素死在手术台和病床上。意志坚强的手术未死,但伤口发脓感染也难逃劫数命丧黄泉,而且谁也难包这大夫不向军统告密?

    罗青会意对大夫说;’’令他坚持一下,还是手术吧。’’大夫见主人执意要帮伤者手术;’’好吧,叫你的佣人把这些手术器械拿去煮沸用开水消毒。

    罗青接过大夫手里的器械,健步如飞地朝厨房奔去,他路过姑姑的房前时,听到房内莺吟燕语般的娇笑声,是表妹玉霜回来了他一阵惊喜,立即朝姑姑房间而来,一脚跨进门高兴地问;’’表妹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回家脚还沒站稳,你就来了,表哥手里拿什么东西?’’表妹一双深情的大眼望着他好奇地问,满面春色,含情脉脉。

    ‘’这是手术器械,送到厨房里去消毒。’’罗青笑吟吟地打量表妹,长身玉立,眉黛青山,秋水剪瞳,出落得如清水芙蓉般的妖艳,亮丽迷人。

    ‘’表妹回来正好,我在来你家的路上救了一个受伤的人,请来了一个大夫需要做手术,你可以去助他一臂之力。’’玉霜饶有兴致高兴地问;’’一个什么样的人,走,我去瞧瞧。’’她热心地转过身欲走。白玉霜是中山大学医科生,说到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表现很热情。

    ‘’少爷,你把这东西给我到厨房去煮。’’柳青很勤快灵活机动,是个逗人喜爱的丫环。罗青把用盒子装好的器械交到她手中说;’’快拿去煮好消毒,大夫在等着用呢?’’柳青匆忙走了。

    ‘’玉霜看你现在与我站在一块,表哥自愧形秽,不敢相视了。’’他风趣地笑着。

    ‘’看表哥说的又来奚落妹了,让妹羞愧难当,表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冠如美玉,娘常夸赞你呢。你去我学校,我的学友也对你称赞不绝。’’白玉霜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

    ‘’我被你这番赞美脸都红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他笑容满面望着表妹问。

    ‘’我的时间很充裕,明天上午回学校也行。’’她望着表哥俊美的脸蚕笑得很甜美。

    白玉霜芳龄比罗青只小一个月,她对罗青读军校很羡慕崇拜,两人见面比亲兄妹还亲,姑姑常说要把玉霜嫁给他。虽然,这是句玩笑,有悖伦理,但在这对才子佳人妙男信女心里,像春风吹拂他们的人心湖泛起涟涟的清漪。

    ‘’表哥,难道你今晚不要回学校?’’白玉霜亮晶晶的双眸中闪烁着迷人的光彩问。

    ‘’我…….表妹回来了,明天早晨去学校吧。’’他脸上泛起一层羞红话语吞吐。

    ‘’你们军校不是纪律严明吗?’’她怀疑地望着他微笑问。

    ‘’现在时局动荡,风雨飘摇,解放军都快兵临城下了,我们军校学生哪里还有心情读书?我告诉你呀,我们军校毕业生不少都上了前线与解放军作战,死的死,俘的俘,投的投降…唉别说了,南京攻陷政府穷途末路苟延残湍。’’

    ‘’我在学校也听了不少传闻,解放军的大炮马上就要打到广州来了。上次我爸回来说,国民政府已是奄奄一息,准备举家迁屣往香港,那是英国殖民地,解放军不会去攻打。’’

    ‘’你也准备去那里?’’罗青望着一脸庄重严肃的白玉霜关心地问。

    ‘’我还沒有毕业,妈说她要守着这宅子,等我毕业再说。’’她用手撩了一下齐耳的学生短头发,系着束腰的绿色裙子,上穿开扣的短袖白色绸衣,一身富家小姐的装扮。

    ‘’少爷器械消毒好了。’’柳青用湿帕子包着消毒的金属盒子走进来,罗青忙接过消毒器械。

    ‘’我俩只顾说话,走,一块去看大夫作手术。’’罗青与白玉霜一前一后往客房而来,大夫正在用酒精给伤员擦洗伤口消毒。

    ‘’大夫,器械消毒好了,准备给他取子弹吧,我还给你找来了一位助手。’’大夫抬起头看了看活泼大方美丽天使白玉霜淡然一笑;’’这个手术就不劳烦千金小姐了。’’罗青见他一屑不顾的样子,坦率地笑着;’’大夫,你别小觑了她,她是中大医学系学生来向您学习取经。’’

    ‘’哦,我有眼不识泰山,真对不起。’’大夫忙站起来堆出一副笑脸。

    ‘’他伤在哪里?让我瞧瞧。’’白玉霜趋步上前,关心地问。

    ‘’怎么是你?……’’白玉霜惊讶地,躺在床上受伤的年轻人忙使着眼色制止她,她只吐了半截话就咽下去了。

    ‘’你们认识?’’一旁的罗青诧异的神色好奇地问。

    ‘’不…不认识。’’白玉霜想掩饰撒谎,她敷衍地回答很别扭。

    ‘’准备做手术了,沒有麻药你要忍着点。’’大夫提醒他,他戴着手术手套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锋利的刀。

    ‘’请等一下,上次柳青生疖子我帮她动手术还剩一支麻药我去拿。’’说着她如轻盈的燕子走了。罗青给大夫倒杯凉茶,大夫接过饮了两口放下杯子坐到椅子上万事俱备。他打开器械盒子,从箱子中拿出一块洁净白布,把手术刀剪刀镊子注射器缝伤口的银针和细线都陈列在上面。这时,听到门外一阵轻悄的腳步声,白玉霜飘然而入,他手里拿着一支麻药和一瓶云南白药催促说;’’药拿来了准备动手吧。’’

    大夫给伤员伤口皮组织下注射一支麻药,接着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把伤口切开,白玉霜在一旁当助手,帮大夫递器械,用药棉擦净从伤口流出血,子弹进入腿里有几寸深差点伤及骨头大夫左手用钳子将切割的伤口切开,右手伸进镊子把钻进肉里的子弹挟住,尝试了三次才把沾满血的子弹取出来。然后,把伤口清洗干净敷上云南白药,再用皮线缝缝了伤口,手术共用了半个钟头才算大功告成。

    罗青付了大夫的手术费,大夫收拾完手术器械背起箱子往外走,罗青送他走出院子关上门才踅回来。白玉霜正在陪刚做完伤口手术的齐昊天说话。他流血过多,身体虚弱,脸色苍白,白玉霜对他不但热情又关心。

    ‘’你们是同学?’’罗青走进来好奇地问。

    白玉霜点了点头,嫣然一笑。

    ‘’我在这里可能会连累到你们,这个大夫形迹可疑。’’齐昊天顾虑担心地说。

    ‘’齐昊天你难道是…….?’’白玉霜惊疑地只说了一半又咽下了。齐昊天望着这一男一女满脸正气的两个进步青年,心想组织上已指示他要在大学里发展思想进步,爱国热情拥护共产党的青年为党员发展,迎接广州市的解放便坦诚地说;’’我是中山大学中共地下党员,以学生身份为拥护,有人出卖了我,军统正在到处抓捕我,你们赶快把我转移。’’

    ‘’你是中共党员?怪不得同学们都说你神神秘秘的,是谁出卖了你?’’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玉霜已来不得半点耽搁,赶快想办法把齐昊天同学转移,否则就来不及了。’’罗青也感到问题的严重性,特务已经与他打过交道,若再次返回搜到这里来,他难逃一劫。特务必定会抓着他回去严刑拷打,说他通共甚至枪毙,还会牵涉到姑姑一家,他想到这儿不寒而栗。

    ‘’离这里不远,我家还有一栋老宅子多年沒居住,又偏僻清静很少有人去那地方。我们把齐昊天转移往那里去,事不宜迟我去拿钥匙。’’白玉霜也感到情况不妙转身欲走。

    ‘’好的,你赶快去还要保密齐昊天转移,最好让姑姑和柳青也到外面去避避风头,这事不可以掉以轻心,都暂住到老宅里去。我到后面院子里去推三轮车来。’’俩人分开行动,白玉霜风风火火地走了。罗青回到卧室院子里,把晾在外面的士官生军装也收起来,锁好门到后院里推出三轮车到客房前坪里,这时,白玉霜也挎着一只精美的包赶来,两人齐心协力把齐昊天搀扶上三轮车,并快速把房子床上被单都带到三轮车上不留下任何蛛丝蚂迹。

    ‘’姑姑和柳青呢?她们若不走,军统找上门来,柳青又请过大夫,大夫若是军统的眼线就难免祸及她们,你还是赶快去催促她们离开。’’罗青担心地说。白玉霜轻松地微笑说;’’你放心,我妈和柳青也在急忙收拾细软,她们会到城里我爷爷家去躲避。’’

    白玉霜迈开轻盈的步子在前面引路,罗青用力地踩着三轮车从后面门飞也似的离开府邸。

    ‘’我妈和柳青也从后门走出来了。’’在离开宅子不远处,白玉霜回头望见妈和丫头柳青也仓惶地离开府邸。罗青平白无故给姑姑带来麻烦心负愧疚。这条通往老宅子道路僻静,来往行人稀少,路面坎坷不平,大约走了四五里路,在一个人烟稀少的林荫中孤立着一栋老旧宅,白玉霜停下脚步爽朗地笑着说;’’就是这里,房子虽破旧一点你在这里养伤没有谁来打扰你。’’

    旧宅对面不远处是低矮破旧的居民房,街道是石板铺成,但也坎坷不平残破不堪。这栋旧宅是白玉霜祖父在一九四O年从一个商人手里买来的,商人去了南洋把房子卖给了白老爷。宅子周围用围墙围着,围墙边树木遮掩,墙上生着苔,房子虽然有些陈旧,但与周围那些贫民居住房子,就像一颗璀璨明珠撒落在荒漠中,鹤立鸡群了。

    这里幽静与城郊菜畦地相连,纵陌交错沟渠纵横,树木葱茏绿荫成行,这里没有市区繁华车水马龙,却像被人遗忘的城市角落,是修养生息的好住处。白玉霜来到院子围墙门前,把墙门打开,院子里荒草丛生,鸟声和鸣。从围墙门到台阶是用青石板铺垫的平坦路;她快步地走上石级台阶,从包里掏出一串锈迹斑驳黄铜钥匙,门上有两个铜环,一把黑乌乌的大铁锁,她把大门锁打开,然后走下台阶与罗青将齐昊天搀扶一步步慢慢走上台阶进了大宅。

    罗青健步如飞走下台阶来到院墙门边,警惕地环顾四周,四阒无人,他便关上墙门。又立即返回到旧宅,也把大门上闩关牢。这座院子不大,罗青与白玉霜来过两次,他很熟悉。院子座北朝南,进了大门便是天间,两边是厢房和走廊,东西对称。厢房的墙壁都是厚厚木板构成,墙壁木头有老鼠噬的痕迹和留在地面木屑。走廊上也是木柱子,长年累月风吹雨淬,木墙和柱子表面都陈旧得如抹上灰炭一般。中间的大天间,天间的地面上也是铺着青一色的石板,沒有人居住走动,石板上长着苔痕,石板的缝隙中生着一撮撮的野草,与天间相连的正北方是大厅。大厅两扇厚实的朱漆木质大门雕镂着龙凤花鸟,朱漆被岁月浸蚀剝落成一块块花斑,木梁上结着尘网,大堂神龛下的两把楠木靠椅也积着厚厚灰尘。大厅两旁是卧室,白玉霜与罗青搀扶齐昊天沿着走廊来到西边卧室,她拿出钥匙把一间卧室门打开,一股霉味刺鼻而来,倚在墙角边摆设着一间旧式的木床,床的一头对着北边窗户,床上铺着一床凉蓆,尽管多年前白玉霜一家搬到这里来住过,现在虽居住靠市繁华区的新府邸,但每一年她父母都要派人来这旧宅修缮;佣人也不定时来打扫卫生,偶尔,白玉霜也来这里寻找幸福的童年。

    白玉霜连忙打开窗户通风透气,她安顿齐昊天。

    ‘’齐昊天你就在这里养伤,我每天叫人送饭过来,卫生间就在隔壁后间。’’随即她又拿出毛巾吩咐了一番。

    ‘’多谢白玉霜同学仗义,这位兄台的大名?’’齐昊天声音很小,有气无力地询问。

    ‘’我叫罗青,与她是表兄妹,你放心在这里好好养伤,我要回军校去,有空我就会来看望你。’’罗青真诚地微笑对他说。

    ‘’这次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多亏你和你表妹一家舍命相救,我才沒有落入虎口。’’

    ‘’齐昊天你刚手术取出子弹受伤流了不少血,身体虚弱,我回家去给你准备点补品送来,让你早日康复。’’白玉霜是个兰心蕙质美丽善良的富家千金。

    ‘’你现在不能回家,以防被特务盯上顺藤摸瓜找上门,不能为了救我而牺牲你们。’’

    ‘’齐兄言之有理,我们要提高警惕,不能功亏一篑,救了齐兄也要有自我保护,玉霜你在这里照看齐兄,我去买点食用东西来吃。’’罗青说完大步流星而去。

     他来到城郊边缘的街上,有两家食品店,他在店里买了包子,煎饼,米线装了一大袋,他环顾四周,见街上行人稀少沒有可疑人便走出店拽开大步往回走,他的警惕性很高,回来的路上不时地拐进路边树下看有沒有人尾随,而且他没有原路返回旧宅,为做到万无一失他迂回走了很远路确信没有危险才安心地回到旧宅。

    他急冲冲地走进卧室,满头是汗地说;’’你们都饿了吧,赶快吃。’’他把买来的食品打开,一股香喷喷的味道引人嘴谗。

    齐昊天虽然枪伤没伤在致命处,动了手术精神状态慢慢恢复。罗青扶着他坐起给了他两只包子,白玉霜又为他倒杯开水莞尔一笑说;’’齐昊天真对不起,只能将就吃填肚子。’’这顿別有滋味的用餐,虽没有美酒佳肴,却三位志同道合年轻人吃得津津有味,谈笑自若。

    ‘’你俩这份深情大义,我无以为报铭刻在心。’’齐昊天十分感激地说。

    ‘’我和你既是同学,你现在被特务追踪负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学医的宗旨是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你好好休息,我和表哥回去了,明天会有人送饭来。’’

    ‘’罗公子等一下,你我素不相识,但你今天不顾自己生命危险救了小弟,无以回报,这块玉是我父母给我的平安符,我一直戴着沒有离身,玉上刻有我出生年月日和名字,望笑纳。’’

    罗青一惊;’’我怎能受齐兄这份厚重礼物?这是你家的传家宝,我不能夺人之爱,小弟不能领受,若遇上这不平之事,齐先生也会舍命相救,何足挂齿。’’

    ‘’若你不收下这珮玉就是小觑我,既是你我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眼下广州解放在即,你是军人也许要赴前线与我军交战,军命难违,若将来遇到什么困难,可找兄为你助一臂之力。’’齐昊天真诚坦坦荡荡地说。

    ‘’表哥,齐先生既然是诚心美意,现在时局动荡,风云变幻,今日不知明天的事,你就收下吧。’’白玉霜在一旁相劝。

    罗青迟疑一下;’’好吧,齐兄盛情,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了。’’他接过馈赠礼物,看了看这块珮玉,呈葫芦状,通体碧莹又浮有紫玛瑙色,罗青珍藏好,将自己随身刻着名字的钢笔相赠他,以作纪念。

    ‘’齐先生,你在这好好养伤,我会叫厨娘明天送饭来,将你这衣服换下洗了,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开口,我会吩咐下去,我还要回学校抽空会来看望你的伤。’’

    ‘’齐先生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祝你早日康复。’’俩人紧紧握手告別。

    罗青与白玉霜离开时,依然锁好大门和院墙门,察看周围动静沒异样,才放心地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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