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深圳西开出的列车经过了46个小时的连续运行，终于在第三天的早晨，停靠在兰州火车站站台旁。

    王娟拿着随身携带的行李箱子下了车。火车上长时间沉闷的空气与方寸逼仄的卧榻，早也使她力倦神疲。她站在站台上，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不由自主地又伸了一个懒腰，拖着行李箱子，随着旅客人流走出了站口。站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没有目标的她感到茫然。她站在那里思索了半天，决定先找一个旅馆住下来，然后再做打算。打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师傅拉着她来到了华联宾馆，开了个房间，临时性的住了下来。

    稍事休息，王娟就从宾馆里出来，在附近找了个帐篷摊点，吃了一碗地方特色小吃兰州拉面。然后又去附近的新华书店里，买了一本甘肃地图带回宾馆里，坐在床上仔细翻看起来。

    敦煌，这是一个文化历史名城，在那里有闻名世界的莫高窟，享有盛名的月牙泉，还有最美的胡杨林秋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要去这几个地方好好看看。

    当敦煌这个名字跳入她眼帘的时候，她决定要把自己的最后终点定在敦煌。

    二

    到达敦煌的时间是第二天早晨，走出敦煌火车站的时候，她长舒了一口气。根据地图上的标识，她直接让司机拉着她去了莫高镇。

    “你是想去参观莫高窟吧？那可是世界文化遗产，每天来参观的人多达三千多人次呢！”带着墨镜理着平头，显得很精神的中年司机自豪地介绍着。因为王娟人长的太好看，说话间隙，他不时地斜目一下王娟。

    “我想在这里找个教书的工作。参观莫高窟并不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请你把我拉到附近的中学去。”王娟告诉司机师傅。

    “哦，我就是莫高镇的，我的叔父就是烽火台初级中学的校长，学校现在还没有开学，我带你到他家那里去看看吧。”司机陈善仁热情地说道。

    十几分钟后，在陈家庄上王娟见到了陈善仁的叔父陈学文。陈学文五十出头的样子，瘦瘦的脸庞瘦长的身躯，看起来显得有些单薄。他带个眼镜，文绉绉的，看得出来是个教书人。

    “陈校长，我是近海市木阴县人，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我也在教师的岗位上，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年头，这次我来您这里，是想在您这里谋一份教书的工作，您看看是否能给我行一个方便？” 见到了烽火台中学的陈校长，王娟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明了来意，并拿出了自己的履历表与学位证书，各种表彰证明材料。

    “我们的学校是缺少一个数学老师，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来，明天我去一趟教育局，把你的资料上报上级，争取把你留在我们学校里任教。”

    陈学文看到王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又有多年教学经验，还获得过省级特级教师称号，心里非常高兴。

    第二天晚上，从教育局归来的陈学文告诉王娟，开学就可以在烽火台初级中学正常上班了，并兴奋地告诉她，领导见到她的履历资料，很激动，想把她分配去敦煌中学的，经过他一再请求，才答应把她留在烽火台中学任教，还说他们真的是很幸运，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就捡到了一个宝贝疙瘩。

    “只是，我们这里是欠发达地区，工资没有沿海地区高，每个月仅有2600元，可能要委屈你了。”陈学文告诉王娟。

    “不用那么多，给我1200元就足够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教育。”王娟面带微笑，又不失郑重地说。

    “那怎么能行？这是公家给你的钱，本来就不多，你也可以适当地改善一下生活，我们这里风景名胜古迹很多，你抽时间也可以去参观一下，这些也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陈学文道。

    一番交流后，陈学文在烽火台中学给王娟安排了一间宿舍，又带着王娟去市场上置办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总算是在新的环境下安顿下来了。

    三

    在烽火台初级中学任教的日子里，王娟尽责尽职，学生成绩提高很快。在生活上，她也很节俭，发下来的工资，她都尽可能拿出一部分去帮助贫困学生完成学业。她的善举赢得了学校师生的普遍赞誉。有时候在孤寂的夜晚，她也会想到她曾经的恋人岳小明，不知道他是否也找到了自己中意的另一半。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出走，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在精神上给他的打击伤害那是肯定的，经过这些变故，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相信爱情，会不会因此而怀疑人生，会不会在萎靡堕落中从而游戏人生。

    有时候她静静地看着落山的太阳，猜想着岳小明现在的各种状况，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孑然一身，在远方默默地思恋着她？在义无反顾地等着她？到处发疯一样地寻找着她？不能爱了，所以才决定远离，她远离的目的，是让自己所爱的人能够活得更幸福，他幸福了才能使她感到安慰，她出走的目的才能达到。如果真是给他精神上情感上造成了困扰，而让他为此痛苦不堪，陷在感情的漩涡里走不出来的话，那她就是一个伤害自己最爱的人，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每想到此，她内心都会有一种不安，烦躁，一种愧疚之感，禁不住潸然泪下。

    她想忘记，可是烦恼和担心总是在空闲时候袭来。这种煎熬般的痛苦，折磨得她常常失眠。半夜里，她再一次披着衣服，走出房间，仰望星空，月光如水，夜空中繁星点点，风吹过树梢，发出一声声长长的叹息。思索良久后，她才走进房间，扭亮台灯，摊开日记本，在上面写下：

    月光涂满了大地，

    冷风吹过了戈壁与荒漠

    浮云找不到方向在四处漂移

    孤寂与忧闷常常吞噬着我脆弱的心

    远方最爱的你

    是否也有了幸福的生活？

    是否还在苦苦追寻着那最纯的爱情？

    四

    “娟姐，除了上课时间，看着你每天都像林黛玉一样，闷闷不乐，多愁善感的，也很少走出学校的大门，明天双休日，我想带你出去散散心，看看月牙泉、千佛洞，还有金秋胡杨林风景，那里的景色可美了。”在十月底的一天周末，刘红霞老师盛情邀请她。

    “好啊，都来这里三年了，我还没有去过这几个地方呢。有你做向导，我倒是要好好玩一玩，看一看呢”王娟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刘红霞开着自己的小桥车，带着王娟前往月牙泉。路两边都是一望无垠的土黄色沙丘，除了偶尔出现几堆枯萎的梭梭草，骆驼刺，还有几株红柳与孤单地顶着金黄色叶子的小胡杨树外，沙丘上几乎很少再能另外寻觅到有生命的迹象。让人感到西部的沧桑与荒凉，不禁让她心中平添了一些莫名的惆怅

    “月牙泉与莫高窟是我们敦煌市的两张名片，来敦煌必游月牙泉与莫高窟，才不虚此行。月牙泉在群山环抱之中，几千年来都没有被沙海淹没，主要原因是因为白天的风把沙子吹落到下面，夜里的风又会把那些沙子重新卷回到沙丘上面，这样如此循环，才得以保存下来。月牙泉千年不干涸，实在是一个奇迹，古时候人们都叫它沙井。这里也是丝绸之路的要道，也是那些商人们在这里补足给养，然后继续西行的重要驿站。”刘红霞一边开车，一边给王娟介绍着月牙泉的情况。

    “以前听过田震唱的《月牙泉》歌曲，我就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非常向往，能够亲自来月牙泉边走一走，看一看，也是我多年的梦想，这也是我这次来这里的主要原因。平时忙于工作，没有机会来这里看看，这次有你伴游，真是极好的一次旅行机会。我想这次旅行会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王娟心情有些激动，心理也感激着刘老师。

    大约半个多小时时间，她们就到了月牙泉景区，刘红霞把车子停放好，领着王娟拿着必备的工具下了车。他们购了门票，换上从景区里买来的橘红色的防沙鞋套，带上防风口罩与墨镜。一切准备就绪，排队等候骑着骆驼上山。

    驼铃声声在山谷间回响，骑在骆驼上颤颤悠悠，恍惚间，王娟感觉自己就像穿越了千年时空，随着古时候的一队商旅驼队，沿着丝绸之路，把中华文明传到远方。

    风沙扑面而来，幸亏他们早有准备，不然肯定是满嘴黄沙，狼狈不堪了。他们来到了山顶，在赶驼人的命令下，骆驼跪了下来，他们从驼峰上爬下来。王娟除去了墨镜口罩，抱着骆驼的头，做出亲昵的动作，骆驼也似乎也很通人性，很是配合。刘红霞赶紧用相机抓拍了这一精彩瞬间。然后她们又做出各种姿势，拍下多张留影。

    站在鸣沙山顶，领略着这塞外大漠风光，放眼望去，沙丘一片连着一片，广阔无边，浩瀚无垠。沙丘上那一浪一浪的曲线，就像大海里不断起伏的波涛，给人一种人在沙海里徜徉的舒畅感觉。远方延绵几百米的一队队驼队，驮着游人，缓缓前行，它们慢悠悠地，不紧不慢，一只跟着一只，很有秩序。风里传来叮叮当当清脆的驼铃声，在这里能感受到沙漠里别样的西域风情。在强风的作用下，山脊梁都被风吹出了一条条有棱有角的优美线条，显示出自然界风的力量强大无比。在群山环抱之中，一汪月牙儿形状的清泉，静静地躺在山底，从高处看，很像是沙漠里的眼睛。站在山顶，将山下的这一切美景尽收眼底.，风儿吹散了她们的秀发，她们不时的用手将被吹乱的秀发收拢整理一下

    在刘红霞的提议下，下山不再骑骆驼，直接乘坐滑沙板从山顶上滑下去。他们挥舞着双手，兴奋地呼喊着，脖子里的红丝巾随风飘舞，惊险而刺激，瞬间就滑到了山底。

    踏着行人通道，他们沿着月牙泉转了转，看了看，湖水清澈，那一片绿色，显示出在这个沙漠里还有生命的存在。一汪清泉，泉边的芦苇花随着风吹在不断摇摆晃动。如果说月牙泉是沙漠里的眼睛，那这些芦苇简直就是它的眼睫毛。坐在泉边“第一亭”的长廊上俯瞰月牙泉，看着那一汪清泉，听着广播里田震操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嗓音，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唱着动听的《月牙泉》，看着高高的古色古香的角楼，望着古老的沙柳枝条随风舞动，多美的景色啊！要是岳小明能够与自己同来，与她一起徜徉在这里的小径上，与她一起谈天说地，谈古论今，那该是有多美好啊。她想到了与岳小明一起去厦门游览鼓浪屿时，拍下婚纱照那一幸福的时刻，王娟神情突然就变得伤感起来了。

    “怎么了？娟姐，你不舒服？这里气候干燥，给，喝点水就会好多了。”刘红霞看着王娟忧郁的面色，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并关切地问。

    “不是，我突然想到了他，以前的恋人，也不知道他咋样了……”王娟伤感地讲起了自己与岳小明的以往故事。此时，她需要有人倾听，也需要有人替她分担一些心灵上的负重。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一时的释怀与些许的安慰。

    “娟姐，你还有这么一个神奇的故事啊？你真伟大，要是换了我，我铁定做不到”听完她的故事，刘红霞瞪大了眼睛，非常惋惜地说了一些话，也算是给陷在情感旋涡里的王娟带来些许安慰。

    “这也许就是命，也许是前世我们回眸的次数还不够，与他就这样失之交臂了，也许是我们今生有缘无份吧，这一切都是命，谁也改变不了。哎！这一切都也过去了，但愿他能够找到一个知心的女人，能够陪伴他过一辈子”叹了口气，王娟显得很伤感。

    看到她这样，刘红霞赶紧安慰她。时间也到中午饭点，刘红霞带着王娟去月牙泉小镇上，吃胡杨焖饼，喝羊肉辣汤。那充满西域风情的特色小镇，特色有风味的地方小吃，都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五

    第二天上午，刘红霞又带着王娟去游览了莫高窟。由于一票难求，刘红霞又是本地人，她对莫高窟早也是熟视无睹，就把能搞到的仅有的一张票给了王娟，自己则在出口处等着她。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王娟终于在导游的指导下，随着人流，她参观了世界文化遗产莫高窟。千佛洞可真是名不虚传，洞中佛像人物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主次分明，精美绝伦的彩塑与壁画，深深地吸引了她，令她叹为观止！在这里，神话与传奇并存。“飞天”与“鹿王本生”等精美的壁画，更能展示出一千六百多年前，我国古代那些劳动人民的智慧创造，璀璨的中华古文明，向现今后人无声的诉说着几千年前的人类曾经有过的辉煌，这些都深深地震撼着王娟。看着这充满沧桑感与成就感的敦煌文化，她想到了国学大师季羡林说的一句话：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敦煌文化不仅仅是一种中国文化，更是在世界艺术史上，最具有价值的一种文化。但愿敦煌文化能够继续发扬光大，但愿莫高窟能够永远守住这段历史永恒！

    两个多小时后，王娟在出口处与刘红霞汇合。上了她的小轿车，准备去镇上用中午饭，下午再去最后一站，看最美的金秋胡杨林。

    “莫高窟与月牙泉，其实还有一段凄美的故事，是说青年画师莫高与本地将军的女儿月牙儿相爱了，但是遭到了月牙儿父亲将军的反对，最后将军决定杀死青年画师莫高，月牙儿用身体护住了莫高，被自己的父亲失手杀死了，她在临死之前祈求父亲一定要答应她一件事，不要杀死莫高，让青年画师莫高，继续完成飞天壁画这个作品。她的父亲答应了她的请求，然后放了莫高。莫高含着悲痛，把月牙儿的尸体埋葬在了这个沙漠里，之后这片埋葬月牙儿的地方便变成了一池月牙泉。也许是月牙儿特有灵性，所以这月牙泉才会千年不干涸，莫高绘出的飞天壁画作品，才会如此惊人。于是后人们就把这个千佛洞称做莫高窟。”一路上刘红霞带着伤感的情绪，给王娟讲起了《大梦敦煌》里的故事。

    “都说那有情人皆成眷属，其实那只是一种美好的向往，世间的事情往往难如人意。造化弄人，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这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这些凡人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听了刘红霞介绍的故事，王娟又再次不由得地伤感起来。

    “娟姐，你也不要太伤感了，他岳小明既然能等了你十六年，说明他的心里是真的爱你，这种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是舍割不下的。尽管你善意的欺骗了他，离开了他，那对他来说，肯定是不可接受的现实，说不定他还在满世界发疯似地到处找你呢！”

    “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那我的心就更不会安宁了。如果他能够重新找一个好女孩结婚，开始新的生活，也许我心里会更踏实些，我正因为太爱他，所以才离开了他，盼望着他能够生活的更好一些，毕竟人来这个世界一次，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善良的王娟道出自己的心声。她的离开，就是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够活的更好更幸福一些。这种无私的情感，体现了存在她心中的真爱是无比的纯洁。

    六

    沿着干涸的西水沟，一路前行，一路上，满眼都是沧桑荒凉的黑色戈壁滩。车行不久，远远望去，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大片金黄色。

    “那就是胡杨林了，数量有好几百棵呢，据说最大的也有上千年历史了，枝干粗大，盘虬卧龙，冠大如盖。胡杨是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腐，它们就是这么强大而神奇！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所以我们也叫它英雄树。”刘红霞一边手不停的左右转动着车方向盘，一边给她介绍着。

    进了胡杨林，果然别有一番景致，金秋时节，层林尽染，在秋阳的照耀下，每一片胡杨叶片都泛出鲜艳的金黄色彩。阳光从叶片间的空隙里照进来，形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在地面上晃动。感叹上帝把最美的景色都给了秋天，而秋天最美的颜色又属于胡杨。身在金秋里的胡杨林，如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中。随着脚步前行，他们看到了前面的低洼处出现了一汪清泉，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倒影着几株金黄色的胡杨，这美景如诗如画，景色迷人。她们一边欣赏着，一边用手机不停地拍照，留下这千年难遇的美景。有几株千年胡杨，弯曲着，屹立不倒，佝偻着如白骨般的胡杨枯木，依旧昂首挺胸，在风沙中依然坚持着三千年的最后守望与等待，他们的那种精神，让人瞬间产生了至高无上的崇敬！从沙漠到这片胡杨林，就让人感觉是从荒凉的地-狱里，一下子来到了金秋天堂的过度。那些被秋霜打落剥离枝干的叶子，它们挣扎着，在天空中飞舞着，像一大片金色的蝴蝶，它们似乎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站在林间，感觉人与自然早也融为一体，不知不觉沉醉在这浓浓的秋色里。这美得惊艳，美得好无保留的绝色风景，让人留恋往返，留意难收。

    你给谁纳的一双千层底的鞋？

    妹的那点心思哥能猜得出来

    风卷黄沙咋也分不开

    妹子你快把鞋子给哥我拿来

    ……

    突然从林子后面，传来一阵阵悠扬顿挫感的歌声。

    王娟与刘红霞赶紧转过去，看到一个手里拿着放羊铲，赶着羊群的后生用铲在地上撅了一下，然后抓起一把黄沙土，挥洒着在驱赶着他的羊群。

    一片片沙丘吆，一道道沟

    一对对绵羊沿着沟边走

    羊吃嫩草哥想妹

    不见妹子吆哥发愁

    ……

    “二愣哥，你唱得真好听，这是跟谁学的？”

    “这是我自己顺口瞎编的，就胡咧咧呗，一个人放羊闷了，就唱几句山曲儿提提神。”自从二愣子吴永胜的恋人刘彩娥被迫换亲嫁给别人后不久，因为不堪受辱就割腕自尽了。这事情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胸口里常常被一口气憋闷着，于是他就常常唱顺风游来排解心中的闷气。

    “你们要是真的喜欢听，我就给你们再唱几句。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二愣子看到她们说他唱的顺风游好听，于是很高兴的接着说道。

    “这里的沟连着那条沟，这里的山还绕着那座山，我牵着二妹子的手跨过了这条沟，却越不过她大设置的那道坎。天上狂风混沙飞，地上堆起金沙滩，沟上再不见了我那二妹子，哥我心里还想着她的毛眼眼”

    浓浓的大西北风味，错落有致高低起伏的原生态民歌唱得恰到好处，那种穿透人心的唱腔，那种对爱情不舍的依恋，都深深地震撼着王娟的神经。

    “二愣哥，二丫姐姐也出嫁了，你也别再老想着她了，她出嫁前不是给你留下一句话，让你别等她了，重新再找个好妮子，娶了好好过日子吗？你这心里咋总是忘不掉她呢？何况她现在人也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想了也没用，白伤了你的心神。”

    “哎，就我这个穷家穷样，哪个妮子能会看上我？你就别再打趣哥哥了，就是你不也看不起我？老是喊我二愣子。你看我就有这么傻吗？”

    “那倒也不一定，你会唱顺风游，你的好嗓子能迷倒一群妮子呢，二丫姐姐当初不也是被你的歌声迷倒了，才跟你好的吗?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当面喊你二愣子了，以后我就叫你永胜哥。”

    “永胜哥，听说你的绝活是吹催泪管，今天就给妹子吹一段呗！”刘红霞做着鬼脸撒着娇。

    “那是短萧，因为发出的声音让人们感觉有一种凄凉感，所以人家都会把短萧叫做催泪管的，哥我今天闲着发闷，好，我就给你们吹上一段。”二愣子倒是很爽快。抽出腰间别着的短萧就歪着头吹奏起来。

    美妙的小调音符从二愣子的短萧里传出来，若泣如诉，听呆了这姐妹俩。

    “好美好伤感的曲子，听着这曲子能把人醉美死了，能够听到这样美妙的曲子，死而无憾！”王娟忘情地说道。

    “永胜哥，你吹的啥曲子？这么抓人心。”刘红霞睁大眼睛惊奇地问。

    “《秋来人不归》，我吹的是小调，是一种极其悲伤的调子。难得有你们二位懂音乐的知音。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吹给你们听。”二愣子说。

    “都说荒山出俊鸟，茅舍藏才汉！这小哥放羊真的是太可惜了，如果给他一个舞台，肯定能改变他的一生！”王娟不由得赞叹道。

    参观完胡杨林美丽的秋景，在回来的路上，刘红霞说：“二愣子大名叫吴永胜，其实也是一个很悲情的苦命男人，他与我们村大爷家的二丫相爱，但是二愣子家里穷，拿不起彩礼，二丫的大与妈就把她与哥哥以换亲的方式，远嫁到外乡去了。二丫大名叫刘彩娥，后来割腕自杀身亡了，真的是好可惜哦！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转眼就没了。二愣子心情不好，就会经常唱歌解闷，他的顺风游唱得真好，催泪管也吹得动听，只是他时运不济，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以前的恋人岳小明，在做康发集团公司董事长以前，在深圳曾经做过酒吧驻唱，他唱歌也非常好听。可是天下事，难尽心，有情人，终离别，哎，这世上的事情啊，就是难尽人意！天意弄人！”王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遗憾地感慨道。

    自从刘红霞带着王娟去过一次胡杨林，王娟就迷上了那里，以后只要是遇到休息日，总会带着刘红霞，去胡杨林里呆上一段时间，听一听二愣子吹的催泪管，听他唱上几句顺风游山曲儿。

    七

    时间如离玄之箭，转眼就又过了三年，因为没有做切乳手术，癌细胞在王娟体内疯狂地繁殖着，在恶毒地吞噬着她本来就极其柔弱的肉体，这段时间她出现了胸闷，胸痛，气急，拉稀，皮肤又出现了大面积的溃烂，这些症状使她感到非常痛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胡思乱想，是不是她父母在人间造下的孽，上天这是无情地要她来替他们偿还？这也太不公平了，可是现如今人间的公平都无从求起，她又有何权利去要求上苍给予她一个公平呢？父母造孽，子孙理应承担罪过责罚。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才会有了一些平复。于是，她也不怨天怨地，也只能咬紧牙关苦苦承受着心里与身体的双重压力。

    “到时候了，该走了，我不能再拖累别人了。”一种人到大限的感觉占据了她的极其脆弱也即将崩溃的心理，此时，她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去医院里以自己常常失眠为理由，弄到了一小瓶安眠药。如果在睡眠中不知不觉，毫无痛苦地离开，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束方式。她时常这样想，自己该如何离开这个世界，而不给别人添麻烦，服用过量的安眠药，丝毫无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这无疑是一种最好的离世方式。

    晚饭后，她躺在单人宿舍里的木床上，天气有点冷，她下意识地裹了裹被子。

    十一月初了，那片胡杨林叶子又该是迷人的金黄色了吧，可惜了，我再也不能去欣赏那边的美景了，再也听不到二愣子唱的顺风游了，再也听不到他那催泪管发出的天籁之音了，再也见不到我可爱的明子哥了。好在这个世界我也来过了，也爱过了，走得没有遗憾。唯一遗憾的是，这辈子没有与相爱的明子哥在一起

    她就这样想着想着，在迷糊中就睡着了。

    “好心的姑娘，你的爱情故事深深地感动了我，我可以圆你梦想，让你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永不分离”一个动听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你是？你是九色鹿吗？就是那个神话里神通广大的九色神鹿？”王娟看到了神鹿头上发出的九色彩霞，她坐起来惊奇地自问，因为发烧而精神恍惚，她这是活在幻觉里了。

    “是的，我就是九色神鹿。命运是上天早也注定的，这个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无法延续你的生命，不过只要你能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你心爱的人就会一生一世陪伴在你的身旁。永不分离。”神鹿头上发出九色彩霞，说完还用嘴巴蹭了蹭王娟的脸，以表示他们之间很亲切。

    当王娟伸出手去想抚摸九色神鹿的时候，她的手触摸到了她保存的一本大影集，一下子惊醒过来，才发现刚才自己像是做了一个美秒的梦。但是这梦中的情景又是那样的真实。

    在这本影集里，保存了她与岳小明在一起的所有照片，照片中的他英气勃发，她带着迷人的微笑温柔可人。他们相依相偎在一起，是那么和谐那么幸福，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哎！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梦中九色神鹿告诉王娟，只要她把房间布置成新房，再穿上新娘的盛装，那岳小明就会永远陪伴在她的身旁。不管是真假，为了不留遗憾，她都决定这么做。

    第二天，王娟以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让刘红霞老师给她代课。自己则躲在房间里，用几张红纸自己剪了几个喜字窗花，把被子也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然后在墙上以艺术的形式，贴满了他与岳小明的所有照片。看着崭新的喜房，她害羞而会心地笑了。

    晚上，王娟穿上了鲜艳红色的旗袍，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一通，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戴上岳小明以前给她买的那枚祖母绿戒指。然后在服用了所有的安眠药后，她躺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闭上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她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神态安详，虽走得很急，却没有留下一丝遗憾。

    月亮躲在黑云后面默默地流着泪，风儿夹着丝雨不断地拍打着门扣与窗棂，发出阵阵凄楚的呼叫声，它似乎是想要唤醒这间房屋内的睡美人。在这沉寂的黑夜里，此时只有西北风吹着树枝发出的呜呜悲鸣声，这是大自然为了痛失一个善良的女孩而发出的撕碎人心般哭泣声。

    八

    在王娟逃婚离开之后，岳小明在废纸篓里发现了她的秘密。知道她得了重病，知道她是为了他的幸福才决定逃离的，于是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她，陪伴她一生。他去之前她的工作单位找过，才知道她并没有回去过。他在国内非常有名的《春风报》上刊登了大篇幅的寻人启事，并配上了王娟大幅度的照片。只是几年时间又过去了，依然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王娟到底在哪里呢？一直是岳小明心中难解的谜团。她就像花瓣上的一颗露珠，转眼之间就被阳光蒸发了一样，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她就躲在这个国度的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在孤独的忍受着来自情感与身体上的极其残忍的双重折磨。

    自己的父亲因为拆迁问题，被王八旦用锤子砸死以后，寻找王娟又一直没有消息，这给岳小明带来很大的打击，他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这个世界。为了爱他，王娟可以舍弃爱情。为了他能过得更好，为了不拖累他，王娟果断地选择逃离，这让他感受到她的善良，爱的伟大。

    "我把我的心交给了你，我就是你最重的行囊，从此无论多少的风风雨雨，你都要把我好好珍藏“岳小明设置的手机铃声发出动听的音乐。他赶紧打开手机接听电话。

    “喂，你好！”

    “你是深圳康发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姓岳，叫岳小明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大西北口音的女子声音。

    “是啊，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曾经有一个恋人名字叫王娟，对吗？”

    “是啊，你咋知道的？”

    “她就在我的身旁，你还愿意见她吗？”

    “在哪里？让她与我通个话好吗？”自己到处寻找多年，都没有她的消息，如今突然有了王娟的消息了，岳小明的声音有点因激动而发颤。

    “她睡着了。你要是想见她，就赶紧过来，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我的地址是甘肃省敦煌市莫高窟镇烽火台初级中学。”

    “哦，好的，我马上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岳小明在电话里从对方发颤的声音中，他似乎听出了不详之音，立马判断王娟这是出事了。

    挂了电话，岳小明立即带了他的兄弟刘海与刘大勇，乘坐深圳飞往兰州的飞机，然后从兰州转飞敦煌。

    飞机在敦煌机场降落。下了飞机，他们无心欣赏这个有大漠风光的西域风情，转乘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在荒凉的西部大漠上行驶着，岳小明他们无心欣赏窗外大漠风景。只十几分钟时间，便来到了烽火台初级中学。见到了给他打电话的刘红霞。刘红霞又带着他们会见了校长陈学文。

    “王娟在哪里？我要见她。”岳小明急切地追问着他们。

    “她走了，现在躺在敦煌市殡仪馆的太平间里。我们从她的遗物中，得知了你的电话信息，所以才通知了你。”陈学文看到岳小明一行人的到来，在办公室里会见了他们。

    “我刊登了那么多期的寻人启事，还配发了她大幅度的照片，几乎找遍了中国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你们以前就没有看到过我在报纸上登的寻人启事吗？”情急之下岳小明急促得有点失礼。

    “我们是个小地方，你说的那报纸我们这里根本就看不到。还请岳先生谅解一下。”陈学文轻声地说道。

    向岳小明他们移交了王娟留下的遗物。陈学文一行便领着岳小明他们去敦煌殡仪馆，去见王娟最后一面。　　

    终于见到了自己寻找多年相知相爱的人，看到王娟穿着红色的旗袍，手上戴着他曾经与她订婚时候送给她的赞比亚祖母绿戒指。她躺在透明的冰棺里，像睡着了一般。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不失往日的美丽，可此时她却成了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静静的地躺在这里，再也不能张开嘴巴对他说上一句知心的话儿。

    “娟子，我们俩从小青梅竹马，相知相恋，这是你当年给我留下的那一缕头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想你了我就会拿出来看一看，她见证了我们之间的深厚恋情，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只要看见了她，就仿佛有你在我身边一样，给我无穷的力量，让我客服重重难关，是她陪着我，一直走到了现在。现在你也走了，我就把她完整的还给你吧。娟子，想当年为了追逐心中的梦想，我只身外出打工初期，曾经过着流浪街头，有时饥饿了也只能去喝自来水填饱肚子的悲惨生活，那时的我实在是无力保护你，没有办法拥有你，才致使你备受伤害，远走他乡，每每忆起此事，我心中常常自责不已，夜不能寐，痛苦不堪。经过多年的奋斗，现如今我也事业有成，本想给予你最好的生活，与你双宿双飞，一辈子陪伴你，保护你，但是真没想到，世事弄人，你又身患顽疾，为了让我能够过的幸福，你又一次离我而去，远走他乡，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孤独与悲伤，承受了你所不能承受的一切痛苦。在你离开以后，我精神彻底地崩溃了，我发疯似的满世界去找你，都没有结果，现在我找到了你，可你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也不能再看我一眼，不能再与我说说知心话。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它到底是怎么了？它是这样的无情无义，它让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现在它又残忍的让我永远的失去了你，我最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的离我而去，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

    岳小明从怀里掏出以前王娟送给他的那一缕头发，放在她的身边，他看着她那微笑的脸庞，那熟悉的身躯，岳小明满目悲伤，不断的抹着从眼窝里涌出来的泪水，一边喃喃自语，诉说着他们的过往。只有在此时，他才能体会什么叫佳人逝去思无尽，人至伤心泪不干的那种心痛。

    “哥，娟姐就是因为考虑的太多了，她心理负担太重了，才选择了走这样的一条路，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要太自责了。”

    “大哥，娟姐心地善良，事事都为他人着想，她太伟大了，如今她也去了，现在不是你悲伤自责的时候，更要紧的事是需要如何处理后事”

    刘海与刘大勇兄弟俩看到这个情景，也在旁边不停地劝说着。

    晚上，在旅馆里，岳小明顾不得长途旅行所带来的一身疲惫，坐在床上翻开陈学文他们移交给他的王娟的日记本，那一行行端正娟秀的字迹，写满了她的自我感受。有几段话是这样写的

    因为我们班陶萄同学最近时间很反常，她整天愁眉不展，有时候还无辜旷课，成绩下滑厉害，出于好奇，今天休息日，我就骑车去她家家访，到了她家，那种场景让我深深的震撼了，她家几间低矮破旧的房子，墙皮斑驳脱落，几件旧家具东倒西歪。床上躺着她那受了伤的爸爸。依靠着门边双眼失神的陶萄的母亲。陶萄说她的父亲因为修屋子不慎从房顶上滚落了下来，跌断了腿骨。医院也给他打上了石膏，现在正在家里养伤。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母亲的身上，她只能挤出一点点时间去地里帮她母亲干活，做饭，照顾幼小的弟弟，不过她让我放心，说她很快就会把落下的课程给补回来。于是，我就与她一起去她家的葡萄园里帮助她们干一会时间的农活，领走的时候我还给她爸爸留下身上带着的仅有的八百元钱。我知道，这点钱不能帮助他们什么，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前几天单位发了工资，我从中拿出了600元，买了一些钢笔以及笔记本奖品，在我们班组织了一次文娱活动。作为毕业班，我好怕紧张而沉闷的学习气氛压坏了孩子们，给他们缓解一下精神上的压力

    这个世界充满了戾气，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从此不愿再想起。这个世界也充满了疑惑与迷茫，让我一时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对于爱情我也疲惫之极，明子哥，你知道吗？我那颗想你的心，此时也瘦的犹如鸣沙山间的月牙泉。于是我只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孩子们的身上，给他们一些我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大的帮助。这个世界也充满了爱意，那是你对我的深深的情感付出，我感受到了，明子哥，谢谢你对我的爱，这是我这辈子能感受到的最幸福的事情。虽然我不能享有你这份真挚的爱意，但是我也深深的满足于心间，这就足够了。当一个人失去了亲情，又失去了爱情，活在这个世界上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那还不如早点离开这个世界，远离痛苦

    “本想与哥共白头，奈何同枕梦难求。定是月老牵错线，你我最终难牵手。霜菊抱香枝头恨，夜凉风冷月牙瘦。缘来缘去皆是梦，梦到尽头终成空。夜长独居人难眠，岁月只留相思愁。”

    生命原本只是本能的生理生产活动，但是生命在生产活动的过程中，不断的制造着全新的事物，我自认为我没有辜负与虚度这段时光，生命虽然很短暂，但是我用这段短暂的时光，创造了属于我自己的生命价值，用自己的能为这个社会做了一点点小小的贡献，于是，我那颗曾经烦躁不安的心便又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读着这一行行字迹，追寻着她的生活轨迹，感受着王娟平时丰富的精神生活与遭受的情感煎熬。岳小明又禁不住的流泪满面。感叹她的这一生，实在是过的太不容易了。

    九

    “王娟姐姐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烽火台胡杨林，要不就把她安葬在那里吧。她之前也曾经对我说过，她死后要葬在胡杨林那里。”刘红霞说完后，众人都表示赞成。

    在陈学文校长的操办下，学校在敦煌殡仪馆大厅里给王娟举行了一个体面的葬礼，追思她为教育事业所作出的伟大贡献。然后火化了她的遗体。按照她身前的遗愿，把她葬在了烽火台胡杨林里。

    深秋中的胡杨林经过了层层寒霜的摧残，金黄色的树叶脱落了树干，在风中飘舞，如泪如蝶。最后慢慢地落在地上，重叠在一起。在地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

    “苍天将你交予秋风，遍地金色的胡杨叶把你揽入怀中。娟子，你真会挑地方，能够在这样的美景里长眠，死而无憾！”岳小明感叹着秋风里胡杨林的景色。

    天空中一行迟归的大雁，排成了不规则的人字形，从北向南飞过，鸣声凄惨。

    看到这一情景，岳小明不禁感叹道：“地上胡杨天上雁，胡杨等雁雁飞南，一生只为能聚首，秋风胡杨泪流干。”

    天上的大雁你为我捎句话，

    告诉二妹子我想她，

    落叶满地秋风起，

    想起妹子我眼里含满了泪花。

    天上的云儿你为我捎句话，

    地上的哥哥我把你来牵挂，

    只要妹子你能在身边，

    受苦受累哥都不怕。

    山沟沟里的风儿你为我捎句话，

    放羊的哥哥在想她，

    风大雨大我不怕，

    妹子你为何要把我丢下

    那个一场秋雨吆一场霜，

    不见那个妹子吆好心伤。

    秋风里胡杨洒叶泪，

    风沙中还坚守着千年的守望。

    ……

    天上星出夜也深，

    树丛夜猫哭几声。

    夜风吹来凉飕飕，

    想起那二妹子好心疼。

    只恨世间人无情，

    棒打鸳鸯难成亲。

    可伶我那二妹子，

    如今也是不归人

    二愣子又在对面的戈壁滩上唱起了他自编的顺风游。歌声里带有一种伤感，浑厚，粗犷与韵味十足的沧桑感，很扎心的歌声，也很有穿透力，那种感觉紧紧地揪住了岳小明的心，他被深深的感动了，眼里不禁流下泪来。

    “情人泪，如珠贵，我曾为谁而歌？她心儿又曾为谁而碎？若问我，但问你，往事还可追？一腔血，一声爱，为爱情若留在此，我定终生不悔！”岳小明伤感地自言自语道。

    天上的星星月不明，

    哥哥又在坡上唱起了歌。

    想起了二妹子哥心里犯了疼，

    不知道当年你为啥看下了个我。

    只怪哥哥我太穷，

    不能把你娶下做婆姨。

    只怪这命运太能捉弄人，

    你当年为啥就看下了个我。

    哎嗨嗨个哟，不知道你当年为啥就看下了个我。

    本想着与妹子你渡一生，

    你恨你大心太狠，

    逼着你嫁给了那个灰后生。

    抗争中你化作清风去，

    秋风中胡杨也为你放悲声。

    世上做人实在是个难，

    原本好事也难成。

    孤雁难飞树没根，

    你让哥哥我咋活人？

    哎嗨嗨哟，哎嗨嗨哟，哎嗨——嗨——嗨—— 嗨 ——哟——

    放羊人吴永胜的唱腔里带着一种苍凉悲苦，一种愤恨。把一个大西北姑娘勇敢反抗父母包办婚姻，用生命去抗争的那种勇敢精神表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最后那一声特别有韵味的高低音切换的长调，叹出了一个大西北汉子那种凄凉苦难，而又心酸无奈的感觉，叹出了时态炎凉，唱出了他内心的痛苦，那是一种心有不甘的一声声长长的叹息。那是一种让人听了就心酸不已又极易引起强大共鸣的震撼人心的声音。这就是原生态的大西北的好声音，是最纯净最优美最动听的好声音。他给人一种强烈清晰的画面感，直击人心灵的最深处。作为知音的岳小明，瞬间泪崩。

    秋风起，草枯黄，晨露渐渐变白霜。雁南飞，人北望，无奈南柯梦一场，只叹世间最无情，哥与妹子各一方。白日思妹忘茶饭，夜思妹子只在梦中会。平日闷时把歌唱，谁人能解其中的忧伤？

    风中雨，离人泪，夜雨深深惊心碎。门扣响，疑你回，才知时光不可追。劲风穿过胡杨林，胡杨叶落似碟飞，身如浮萍无居所，只身漂泊到此处，香魂也随清风去，只叹那，如今秋来人不归

    接着二愣子又唱起了他自编的歌曲《秋来人不归》。这歌似乎就是唱给王娟与岳小明的，那哀伤凄凉的音调深深触动了岳小明的心。

    “这个狗日的二愣子，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放羊闷了想起什么就唱什么，不过听起来倒是还蛮好听的。”一起来的村长吴文化笑骂道。

    “永胜哥唱得就是好听，他还有一手绝活，吹催泪管，谁听谁说好。王娟姐最爱听他唱的歌，听他吹的曲子了。”刘红霞对岳小明说。

    “其实这叫爬山调，也叫山曲儿，信天游，我们当地人常说是顺风游，它是我们当地的一种曲种。旋律高吭悠长，音程跳动大，旋律优美，既有悲壮苍凉，也有豪放快乐之感。他们自编自唱，没有固定章法，只为抒发情怀，感情细腻，自由奔放。是当地劳动人民长期积累创造出来的一种缓解身体疲劳与抒发情怀的东西。这些地方的劳动人民，他们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陈学文校长很专业地介绍着。

    接着，《秋来人不归》的小调音乐从二愣子的催泪管里传出来，曲声悠悠忧韵长，悲悲戚戚甚凄凉，苦调悲曲泪盈眸，一首悲曲诉衷肠。那种悲伤的音符，与今天众人给王娟送葬的气氛很应景，悲伤的乐声，感染着现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我不想回去了，我想留下来，跟着这个后生学唱爬山调，学吹催泪管，跟着他学唱信天游。如果陈校长愿意的话，我还想留在这里做个教书先生，不知道可以吗？”岳小明临时做出的决定，同时震惊了周围的人。

    “岳先生你是在开玩笑？你一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会愿意在我们学校教书？”陈学文非常吃惊。

    “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也厌倦了世俗的纷争，愿用生命里有限的时间，接过娟子的教鞭，在这里做一名教书先生。留在这里，永远陪伴着她。给她唱最爱听的歌曲，吹最美的曲子。”岳小明很认真地说。

    “你要想好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出决定的事情。”陈学文一本正经地说。

    “我当年也是我们县城重点高中的高材生，办了公司后，我又自费去南大函授了大学各科的课程，谈学历我起码也可以算是一名合格的本科生，做一名初级中学的老师，应该还是可以的，有不懂的我再跟你们学嘛！”岳小明以为陈学文怀疑他的能力。

    “岳先生，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的公司也需要你，你做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陈学文赶紧解释。

    “大哥，这不合适吧，你看我们公司里上上下下几万人，他们都需要你啊，再说，你不干总董事长，哪个又能干啊？”刘大勇很是吃惊。

    “是啊，大哥，我们集团公司这么大的摊子，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刘海也紧跟着劝说道。

    “这个没有关系，我们集团公司有董事会，人才济济，遇事大家都商量着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再说了我不是还在这里嘛，实在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也可以打电话问我嘛？别再争论了，我留下，新董事长由刘大勇你接任，等你儿子刘铭恩长大了，以后集团公司就交给他了。”岳小明斩钉截铁地对刘大勇说。

    “大哥，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么？”知道再劝无用，兄弟俩赶紧问岳小明还有什么要求。

    “从我的股份里拿出500万元，重新建设这里的学校。剩下的一部分设立慈善基金会。以后我的股份分红的资金，都注入慈善基金会。用这些资金去救助社会上那些需要被救助的人。金钱只有用在最需要的地方，才能发挥它那特有的意义。”岳小明吩咐道。

    十

    从此，岳小明放弃了《深圳康发集团公司》总董事长的职务，在烽火台初级中学做起了一名教书匠。每逢双休日，就去胡杨林里，坐在王娟的坟前，陪她说说话，然后再去找二愣子学唱爬山调，学吹催泪管。

    又是一年深秋里的双休日，岳小明带着催泪管，再次来到了胡杨林里，他踏着枯黄的胡杨叶，走到王娟的坟前，低声地说着：“娟子，自从我来到这里，投资资金改善学校教学条件，帮助吴永胜成立《西北民歌工作室》，挖掘整理西北民歌，出版大西北民歌唱片，吴永胜大西北民歌那独特的唱腔，在社会上是非常受欢迎的，唱片销售量很大。他再也不是放羊娃了，摇身一变成了民歌王，当上了大家热捧的网红，混得是风生水起的。还有，如今的吴永胜与刘红霞老师，也在我的撮合下谈起了恋爱，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还有，我也跟着吴永胜学会了好多爬山调，也学会了吹管子，今天我就给你唱爬山调，吹管子听。”

    秋风风吹过胡杨林，

    落叶飘零似蝶飞，

    吹的大雁鸣声惨，

    吹的哥哥我乱了心神。

    山丹丹花在崖头生，

    妹在哥的心理扎下了根，

    只恨那狠心的娟妹子，

    把我丢下你咋不心疼

    一片片沙丘吆一道道沟

    我的那个善良的妹子哦

    你咋个一去不回头

    秋风吹过胡杨林

    胡杨哭泣把泪流

    ……

    岳小明那高亢激昂的歌声，悲伤如诉如泣的曲调，在这秋风中的胡杨林里，在这片戈壁滩上，传得很远很远……

    很久很久后，他站起身来，望着深秋里的胡杨林，一阵冷风吹来，胡杨树的叶子纷纷飘落，如雨如泪，挥洒不绝……

    两年后，在好事人的介绍下，岳小明与本单位的一位单身女教师组成了一个家庭，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取名岳兆才。他们一家过着充实，平凡而又有意义的生活。

    全剧终

    2023年10月6日完稿于江苏沭阳县新河镇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