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终于开演，场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只有偶尔响起的婴儿啼哭，干扰着精彩的对白。

    突然起了风。开始还不大，银幕有些抖动，渐渐大了，石墙般的银幕鼓胀开来，发出“蓬－蓬－”的声音。人脸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压偏。

    在我们树下搭起板凳看电影的人议论开了。有人报怨天气。有人说该在礼堂演。有人说在礼堂演你看得成个屁。有人吹起了唿哨。有人打起了哈欠。有人准备走了。

    几个女生仍站在板凳上，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可儿的眼里一定写满失望。我想，心中老大不忍，捅捅看得正吃力的汪兵说：“走，做个好事，把那银幕给拉直！”

    “我去，反正是老片子。”建设说着，抢先下了树。

    我们来到银幕旁，看见有人抢了先，正吃力地拉住银幕的一头，定神一看，才是欧阳。心中一阵感动，忙跑过去帮着拉，那边，建设也把绳子挽在了手中，两边一用力，只听“蓬”的一声，银幕终于不晃了。场内爆发出欢呼声，为我们的行动喊彩。我见旁边有一块石头，估计我能搬动，就跑过去，往手心啐了一口，一路翻将过来，把绳子死死地捆住，这样，欧阳这边就省事多了。想再找一块石头，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得罢了。

    建设的模样有些古怪，我赶紧走过去，见他两腿夹得紧紧的，一副尿急的模样，忙对对他说，“去吧，我来。”他笑笑说：“这不争气的肚子！我去去就来。”

    我使劲拽着绳子，与山风较着劲，两臂微微发酸。看看正面反面都是专心看电影的人群，想着可儿乖巧的模样，想着那几个丫头一定看得过瘾，心中就觉得高兴。

    “换隽怡去！”建设回来了，一把拉过绳子，对我说。

    “没事，那石头顶个人！”

    “你还是去看看吧。”建设稳住银幕，拿身子拱我。

    “好吧。”我只得松了手，来到那一头，见欧阳被沙子迷了眼，正偏着头在肩上蹭呢。当下把她换了，让她揉眼。就这样，我充当“听用”，两边照看着，不觉一场已完。

    第二场，风小了，松了手也不见有大的起伏，便只带着点绳子，以备风大了随时拉住，偏着头去看那新的影片。

    欧阳隽怡对我说：“看来不会再大刮了，你和建设都找个地方去看看，新片子呢。我守在这儿。”

    “算了，还是你去，看看那些女生，别挤丢了。”

    “倒也是。”欧阳正要离去，忽然后面传来一阵躁动，像是出了什么事情。赶紧对建设说：“我们都去看看！”就一起跑了过去。

    来到后面，见人群躁动不安，那人墙忽而偏向这方忽而倒向那边。莉丫头的尖嗓子高叫着：“莫打了，恒科我叫你莫再打了！”

    可儿和娟娟正安慰着一个村姑模样的少女。

    我们忙走上去，问：“啥事？你们这是啥事？”

    “有人欺负她！”娟娟气愤地说。

    可儿拉着欧阳隽怡诉说起来。

    我来不及细问，挤进了人群，一路吆喝：“让开让开，我来了！”好大个人物似的。

    恒科、汪兵和几个男生已把那人制服了。那是一个大块头的青年，二十七、八模样，从穿着上看不像是个山民，倒像是个被我们称为“街花儿”的镇上青年。这会儿，那斯正搭拉着脑袋，身上瑟瑟直抖。

    忽听有人喊：“不准打人，你们知青太霸道了！”

    “对嘛，动不动就打人！”

    “就是，刚才还把我家老三几个从树上吆下来呢！”

    “……”

    有几声附和传来，嗡嗡地听不清。

    汪兵跳上一根板凳，激动使他变得有些口吃，却没改变幽默的天性：“各位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不要吵，毛老人家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错，我们知青今天打了人，打得还很凶，但我们为什么要打人呢？不是喝了酒发癫，也不是吃胀了找皂角树擦痒，我们不晓得电影好看呀？事出有因！你们家有没有姐呀妹儿的？有！如果你们的姐呀妹儿的被人家撕烂了裤子你们会怎么想？“

    人群安静了下来。

    “那家伙，居然把一个妹儿的衣服撕了，‘喀拉――’，撕了，还想摸，摸啥子……不说了！不想一下，我们在树上，啥没看见？想在我们面前耍流氓？”

    恒科接过话来，晃着油锤般的拳头大声地说：“老子不把他龟儿捶溶！”

    汪兵跳了下来，我迎上去在他胸口擂了一拳，“行，小子有种！”转身对着那“街花儿”惊恐万状的脸痛快淋漓地来了几下。